我这个月拍了不少照片,日记里把那些不听话的泥腿子怎么气我都给写下了,还写了我自己以后怎么折腾他们的狠话,结果过几天回头看就又直想笑。
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呢?就算把他们全部都折腾死也显示不出来我的强大,他们没有我的时候已经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地方上百年,我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但这种改变对他们来说并非不可或缺。
离不开他们的是我,我迫不及待地想改变他们,是因为我需要他们。
我的自以为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我认为自己很优越,比所有人都要强,他们都得听我的,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改革”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对村里有好处,所以他们陪着我玩,但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容忍我所有的行为。
如果凯因老爷一意孤行,多提着鞭子去鞭打父老乡亲,早晚会自绝于人民,然后被推翻,不得善终。
“咳!”我抱着日记做检讨,心想他妈的做人怎么这么难。
我去给村长道歉的时候老村长受宠若惊,他可没想到我是会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人,在他看来我不变本加厉一边夺权一边压迫乡亲们就已经是慈悲为怀,主动来找他简直是天上下红雨。
“那啥,我是真心想说对不起,我确实管得太宽,已经过界了,你们没人好意思告诉我,但我已经意识到了,不能不改。”我态度很诚恳。
老村长的表情很丰富,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确定我的真实想法,害怕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看他那模样,我也知道我这段时间造了多少孽,让他们心里有多憋屈。
“我不再直接跨过你们给村子立规矩了,以后我有想法先跟你们商量,你们同意了以后由你们实施,我绝对不乱插手添乱。”
“……真的?”老村长不敢相信我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我明明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几乎成了村子实际的领导者。
“真的,不骗你,以后我有想法都先和你们商量。”我向他保证。
“那我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村长试着问我。
“我劝你们最好同意!”我想都没想就顶撞他。
“……”村长无语地看我。
我干咳一声:“我开玩笑!哈哈哈……好吧这一点都不好笑,村长我错了,我检讨。”
我检讨我自己不该这么霸道,我跟村长说我有想法的时候会把自己做事的理由还有好处都给大家说清楚,不让大家为难。
村长说我现在愿意跟大家商量就已经很好了,他相信村子有我的协助会一天比一天好。
我跟他道了歉,表示愿意悔改,他也挖心掏肺跟我说其实我对村里做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我,村子今年不会有这样多的存粮,不会家家户户都有皮革穿,更不会住上舒服温暖的房子,村里没人不知道我是为了大家好,大家只是嘴笨,不好意思跟我说。
我跟老村长聊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把彼此心里的疙瘩都统统解开,要不是王杰瑞觉得无聊,闹着要回家听儿歌,我还能留在老村长家吃晚饭。
我的检讨只对老村长跟书记官,连加勒老头都不知道,但村里人能感觉到一些变化,那就是我不再整天跟稽查队似满村巡逻往别人家里闯着“普及科学知识”了,而是安心关注自家采石场,或者在巫医家坐诊给村民们看看病开点药。
我消停下来,取代我的是村长跟书记官还有加勒老头和他的卫兵们,他们现在背负着普及“讲卫生、除臭虫、喝热水”的工作,说好了他们做出成果我给他们奖励金币跟物资,他们的劲头比我还大,村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闹腾点就闹腾呗,就跟村长说的一样,现在村里吃饱喝足了没事做的人多的是,给大家找点事情做也总比闲着惹事的强。
这个月里一共下了四场雪,每场都不小,月末积雪过了小腿,村长听我的建议组织了几次扫雪,还在村外设定救济棚发放了两次食物,救下了不少村外的流民,听说接下来整个冬天每十天村口还会派发一次食物,流民们都千恩万谢。
不住在村里,独自面对野兽、严寒还有饥饿的压力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无法想象,但那些人还是坚强地活着,去年我严守村子让他们许多人得不到食物只能互相捕食,今年村子有余粮了,也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月底石门打开,我拎着书包和大垃圾袋回到有爸爸妈妈的世界。
早起早餐时间我爸妈最开心的就是翻看我放在桌上的一厚叠照片,他们听说我竟然救活了一个腿受伤的猎户以后都狠狠夸我有本事,我爸说要多去药店买些药让我带着,对面的世界缺医少药,这边几块钱的药有时候就能救那些人一条命。
我妈更夸张,跟我说要不我多看点有关医生的书,以后考医科大学当医生得了,在这边世界在医院里捧着铁饭碗,到对面世界也能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当医生我不排斥,不过还得问梁江波的意思,如果他也愿意考医科大学,那我就乐意当医生。
王杰瑞的录音也让我爸妈喜欢到不行,虽然王杰瑞还不会说整句话,但奶声奶气又字正腔圆的“爷爷”、“奶奶”还有“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还是让我爸妈心都融化了,拿着王杰瑞站在雪人旁边傻笑的照片连夸孩子可爱。
我爸说要是有摄像机就好了,我就能给王杰瑞录像,然后回来播放给他们看,而且等把发电机带到对面以后弄了电视,也能把他跟我妈的录像放给王杰瑞看,让杰瑞认识爷爷奶奶,简直再好不过。
听着确实挺棒,我让我爸帮我留意下录像机,如果不贵的话就买上一台。
我爸当天就打电话找人问了,最便宜的摄像机都上万,用的录影带也很贵,我们商量过以后还是没舍得。
咳!还是穷的。
我爸妈也没觉得可惜,他们把我拍的照片按照背面的月号都装在相册里,现在我家已经有厚厚四本相册了,以后还会更多。
我爸看照片的时候说芦河村的雪景很有意境,听我说那倒伏后被积雪覆盖住的茫茫芦苇荡就是明年河笋的产地,直吞口水。
他也喜欢河笋的鲜味,尤其是河笋炖鸡,简直是吃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美味,我问他明年有河笋还卖不卖,我爸想都不想说:“卖,当然卖!”
河笋在一望无际的滩涂里要多少有多少,街坊邻居们一年也就有这一次机会吃河笋,这么好的东西不让他们尝尝,太可惜了。
我说我在芦河村作威作福,后来良心发现跟村长检讨,我爸妈听了都直笑。
他们还真没见过我霸道的模样,根本想不来我这种小年轻作威作福是什么场景,不过他们倒是赞成我自己检讨,因为我年龄毕竟小,在村里当出头鸟的危险性实在大了点,不如藏在老家伙们背后当幕后黑手更划算。
本月我依旧是天天跟梁江波一起做作业睡午觉,初春中午时间很短,像我俩这样只扒两口饭也要坚持睡午觉的人真的很少,不过睡午觉确实有用,睡过哪怕短短二十分钟午觉也能精神一下午,我这学期能聚精会神上完每天下午的课全靠午觉。
在对面世界成天拍照,现在照相机挂脖子上已经是我的习惯了,去学校的时候也带着相机,不光给我自己和朋友拍照,也给我的同学、老师还有我所在的学校拍照,我洗出照片在后头写上年月日还有当时发生的事,插在相册里作为纪念。
我们县城也在傍晚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才几个小时就停掉了,但我跟梁江波两个在雪里散步聊得很开心,路灯底下雪片飞散的样子美极了,随身听里的轻音乐在我们耳边流淌,那种轻松的感觉让我以为自己能长翅膀飞进漫天的雪里头去。
如果下雨的话我身边会撑起力场排开所有雨滴,但走在雪里我任由雪花落在自己头上还有衣服上,冷风吹过我的脸颊,拉着我的手是暖的,我心也是暖的。
本月底石门开启,我又大包小包去了对面世界,不光带了些复习资料,在我爸妈的鼓励下我还带了不少药品和基本介绍常见疾病的医学书,磕磕绊绊开始我的无证行医之旅。
本月芦河村死了四个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在睡梦里安详离世,他家人都很平静,五十岁在芦河村是高寿,这算是寿终正寝;
不听话的孩子跑去冰封的河面上溜冰,不知道是遇上冰裂隙还是被冰层下的水怪给吃了,总之人没了,跟她一起出去的其他孩子们都吓傻了,疯跑回来,问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光剩孩子的父母在河岸边嚎啕大哭;
剩下的是生孩子的孕妇,大出血,一尸两命,我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硬了,村里人不信我能接生,我自己也不信我能接生。
我不会剖腹产,我也不会处理大出血,就算我在现场,孕妇也还是会死,或许我能强行剖开孕妇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但村里人绝对饶不了我。
我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