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本月芦河村死了四个人,以前我从来都不这样说,并不是说芦河村以前不会死人,事实上芦河村几乎每个月都有人死,而且常常比这个月多,但那时候我不在乎,他们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帮不上忙,泥腿子们就像野草一样,死掉一茬,春风吹过去就又上来一茬。
现在我想法变了。
我无证行医以后有处理不少人的伤口,避免了它们的发炎;
也有给小孩子吃退烧药,让本身气管发炎高烧不退的小孩子病情稳定下来;
我还给一些身体特别瘦弱的孩子开了驱虫药,试着杀死他们肠道中可能存在的寄生虫……
但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比起我见到那些让我束手无策的病人,我能够开药救治的只是极少数,我能感觉到许多人虽然活着,但生机正在从他们身体中被抽离,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每三天坐诊一次,坐诊看病的时候不带王杰瑞,我知道有些病是会传染的,连我自己都穿白大褂戴着口罩、橡胶手套和水晶面罩,小孩子免疫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我更不能让他接触那些潜在的病原。
王杰瑞待在家的时候会很无聊,所以我出门之前会给他播放随身听里头录制的故事给他听,还留给他许多玩具,他听完一盘磁带的时间刚好也是我回家的时间,我会用我的超能力把身上所有微尘颗粒全都集中起来放到炭火中烧掉,更换衣服、手套和口罩,避免把病原带回家。
我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在芦河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如果我因为芦河村的人而没照顾好他,那么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照顾儿子和无证行医之余复习资料也没落下,月底之前我完成了大量习题,跨过石门,迎接另一种生活。
本月第二周有统考,我发挥得不错,周末跟梁江波约好一起去我们县所在的市里玩,机缘巧合之下田新这个灯泡宝宝也赶上了末班车,在我再三暗示未果的情况乐呵呵下跟我们一起来了市里,我也是哭笑不得。
双人间跟上一次一样是两张床,照例是田新一张,我跟梁江波一张,梁江波这回特别小心地搂着我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躺在地上。
就很烦。
哥三个在酒店住了四天,每天出去逛游乐场逛商场玩得相当尽兴,也买到不少好东西,满载而归迎接统考成绩。
我的成绩不错,年级一百一十二名,本班第五,假如分班的话已经足够分进实验班,这成绩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下了多少功夫。
梁江波看到我成绩的时候激动得够呛,他自己随随便便考了年级十四名,看到我的成绩比看到自己拿第一还要激动,因为我这个成绩如果能继续提升,未来完全有机会跟他考同一所大学。
田新基础也很好,从初中起就在最好的班级,此次他的年级排名是第二十二,只比梁江波低十三分,这不是分班考试,田新也没特别用心备考,否则他成绩也能更高。
我们班主任是田新亲爸,他之前转来四班的时候就让他老爸高兴得直抹眼泪,田新跟他爸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现在也算是难得的缓和,这次成绩还行,被他爸夸了,堪称‘父慈子孝’,我希望田新以后少在上课的时候忍不住怼他老爸,让我们班主任下不了台。
我成绩全班第五让我爸妈都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他们知道我能在另一个世界复习,但知道可能性和亲眼看到我考出好成绩是两码事,亲戚里我同辈的堂兄堂弟全都不是念书的料,我在本县高中的重点班里能考前五名,以后甚至能进学校最好的实验班,这在我爸妈眼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说出去别人都会羡慕。
接下来的生活就比较舒服,平常放学就去梁江波家或者田新家写作业,去田新家还能让他老爸给我们三个讲题开小灶,小日子过得挺美;
去梁江波家写完作业能租碟看电影,我们看了好些今年新出的好片子,很是开眼界;
到我家写作业就比较无聊,我家没什么玩的,不过我可以给他们做饭吃,我现在厨艺很不错,本地菜我最擅长,炖肉是我的拿手好戏,他们说我做的炖肉比餐馆里的还要好吃。
我家小卖部的生意也很不错,最高端的男女瓷器娃娃每月各卖三十个,供不应求。每个八十块钱,一个月就能赚四千八百块,中低端的瓷器摆件虽然价格低但销量大,每个月的盈利也在两千块钱以上,加上小卖部其他货品的收入,我家每个月收入都接近八千。
四月底没发生太多事情,基本是按部就班。
初春的芦河村生机盎然,有体型跟棕熊相似的大型野兽在村外游荡,被村里人提着螺纹钢筋出去乱枪捅死,拿回来的肉家家户户都分到不少,全村人喜气洋洋。
村外的救济棚也按照预先计划有条不紊地分发着口粮,口粮并不多,但帮助村外的流民们挨过了冬天和早春,让他们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芦河村本月回暖,没人冻死,不过有人不听劝告在火炕里有火的情况下睡觉,背部大面积皮肤低温烫伤,创面感染以后已经出现严重的并发症,估计活不出下个月。
除跳蚤、喝热水的行动本月在村里也普及得不错,村民们都愿意主动清洁衣物,杀灭臭虫和跳蚤,再说春寒料峭,喝上一碗热水也确实舒服,村民们不像之前那样顽强抵抗。
可惜勤洗澡还是很难实施,整箱的香皂已经都分发给全村人了,香皂的除污渍效果大家有目共睹,而且村里不缺水,完全有洗澡的条件,可村民没有洗澡的意识,有的人甚至认为洗干净以后更容易得病,拒绝擦洗身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刚刚回暖,土地尚未化冻,四天四夜的大雪就突然让雪积到了膝盖厚,河川白茫茫一片,只有芦河村房屋烟囱的青烟在风雪里飘摇。
我还是喜欢雪天,无论在另一个世界还是芦河村这都一样,雪下的时候特别安静,那种接天连地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落雪让人怎么都看不腻,我能盯着大雪发呆很久。
雪会掩埋以前村子蜿蜒的石子小路;覆盖家家户户的屋顶;村外枯树上悬挂的残肢断臂也因为落雪而变得不再狰狞,像是一枚枚挂件;雪也遮蔽村外荒野裸露的尸骨跟焚毁的废墟;冻毙的流民被落雪逐渐修饰成小小的雪丘;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一切看上去都纯洁而美好,让人忘却过去,心生欢喜。
但我很明白雪是会化掉的,雪融化成水滋润大地,我们的路会显现出来,屋顶和房舍会再次沐浴在阳光中,荒野里那些丑恶、蛮荒、苦难还有无助都会再次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
但那又有什么呢?
雪化了,春天就要到了。
翠绿嫩芽从尸骸间露头,花苞在枝端绽放,灌木鹅黄色叶片在春日中舒展,万物复苏,藤蔓会爬上焦黑的废墟,时间总像流水一样冲刷掉所有痕迹。
我学过一首诗,其中两句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锐不可挡的新生命迟早会突破界限改造一切,这也是我现在的感觉。
这几天芦河村护村高墙的规划在我、村长、书记官还有加勒队长四人的协商中逐步定下来,明年的工程足够全村多半青壮忙活,村里人也对开工很期待。
村里人对所谓“就业率”没有概念,有事情做,有钱拿能够填饱肚子这种简单的道理还懂,我们愿意安排,他们乐意配合。
大雪掩埋了道路,掩埋不住村外流民来领取救济粮食的热情。“救济”这个概念在芦河村以前不存在,把粮食送给不相干的人,这对于任何有理智的村民来说都是极大的浪费,能够入冬来连续发放救济粮克服了不少村里的阻挠。
成果还行,有吊命食物以后村周围吃人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冒险想潜入村子里弄食物的人几乎绝迹,两条大狗杜绝了他们的念想。
在我看来如果粮食足够,村墙修建也可以雇佣村外的流民,反正采石头搬石头之类的体力活也只需要力气。这想法我还没告诉过村里人,现在他们大概率不会愿意,所以我只能等以后食物更充裕的时候再提出来。
太阳出来以后雪化得很快,雪水从屋檐上滴滴答答流淌,一根根剔透的冰挂悬在屋檐上很是漂亮,我拍了好些有意境的照片。
我给王杰瑞新堆的雪人在太阳底下消融得很快,王杰瑞坐在窗前盯着雪人,又看自己手上照片雪人刚堆好的漂亮模样,不停叫我名字表达不满,指挥他的老父亲三番五次跑出去往雪人身上添雪,阻止雪人的融化。
我们家现在有大窗户了,而且是不透风的全玻璃大窗户,我用能力把岩石堆砌的墙融为一体之后就摘下了之前的简陋木头窗,取而代之的是现在一块平整的水晶板。水晶板澄澈透明,三根指头厚,强度非常高,跟它所镶嵌的石墙没大区别。
有水晶窗户以后阳光就能晒进屋子里,白天比以前更加暖和。
王杰瑞很喜欢家里的新窗户,阳光好的时候我们爷俩依偎在温暖的日光里听歌或者讲故事,外头融化的冰雪和风都没法影响我们。
下雪什么都好,就是阿福跟阿娜的爪子上会踩上泥浆,一进院子就在洁净如玉的石板上踩下两串泥印,让我难受。
消除泥印也就是我一个念头的事情,但从它俩爪子上分离泥水却没法靠我的能力完成,所以我家里专门备了两块大毛巾,它俩一回家我就蹲着挨个擦爪子,姐弟俩都知道流程了,进门前就站着,主动把爪子搭过来给我擦,搞定以后喜气洋洋跑进屋吃吃喝喝,或者玩属于各自的玩具。
王杰瑞有好几个布娃娃,质量都很一般,之前被阿娜叼回窝里咬破了两个,我训斥了姐弟俩,后来二位玩娃娃的时候很小心,只是轻轻叼在嘴里,不会往破了撕跟甩。
满身狗口水的娃娃王杰瑞不在乎,爬过去捡起照样抱怀里,但我看着总不舒服,把王杰瑞的娃娃们分了三份,阿福跟阿娜各自都分到了几个,它们只能玩自己的娃娃,不能去叼属于别人的玩具。
王杰瑞因为分玩具没少干嚎,自私的小崽子看我把属于他的玩具分给阿福跟阿娜以后又是生气地嚷嚷又是喊叫着打滚儿,但老父亲的权威至高无上不可动摇,他的宝贝玩具还是分给了阿福跟阿娜。
姐弟俩也知道玩具来之不易,阿娜把自己的玩具都很好地保护在自己窝里,用皮革盖着,有空就回来查看一番,确定安全才安心离开。阿福倒是也宝贝了自己的玩具几天,甚至一开始还叼着娃娃去上班,不过它三分钟热度,没几天娃娃就满地乱扔了,还要我跟它姐姐帮它收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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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96年3月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