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 第15章 母女

“你叫我怎么控制！”林璞随手就把自己的抱枕摔了出去。

林璞怒吼：“你每次该讲感情的时候你就跟我说道理，你该说道理的时候你又给我讲感情，而且你还不讲事实，你叫我怎么控制！咱们一家人表面和和气气，这日子就将就过下去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还要我嬉皮笑脸的你才满意吗！”

“那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叫你找人过一辈子。”林妈妈毫不示弱。她不明白，现在的生活难道不好吗，有什么需要不开心的。

“根本就不好！”林璞的眼泪喷涌而出，她老早就该彻底的认清，她跟父母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在他妈妈经常对林璞说出那句“你不要做梦了”的时候。

“你要的是安逸的生活，你要你的女儿也过那样的日子！你这些车子房子我通通不在乎！你上次打电话说你要买车给我叫我拿证去过户，我都告诉你你自己要买的车自己去过户，我什么时候求你要东西了？但是你就是要硬塞给我，我说过不需要你什么时候听进去过？我说我不喜欢你就会劝我接受，拿这些我逼我就范。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我现在活的就像一条狗，有的吃，有的住，然后等着去死。”

可是对面的人还在叫她不要大喊大叫，叫她控制情绪。林璞气愤看着黑暗中的那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好像自己的所有不快乐都跟她无关，又都是她造成的。也确实如此，一个人人生的失落其实最后都是因为自己。

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你们要的是听话乖巧，但是我想要出人头地。我学历很差吗？工作不够努力吗！我从上市公司辞职是因为他们欠薪不发工资，你还叫我忍一忍就算了。我自己的车，被公交车撞了，你光听到司机说他打工很难，你想过我当时的会议被严重误工，你想过被撞的人是我吗！你还在那里当着交警的面跟司机妥协。我是没有能力过好自己吗！”

讲到这林璞气不打一处来，她每每受了委屈，总有人叫她忍了，妥协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凭什么！

林璞说出了那句她这7年来最想说的那句话：“我最后悔的就是回到员水市来！奶奶过世了，你们就拿她绑架我留下来。现在我不管怎么努力工作爬到顶都只能是别人的一小步，我在这里我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而这些反而全都变成我的错！”

“都是我没能力，我没勇气，我没决心，我就是个废物！你们还要我表现得开开心心感恩戴德，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你们只想着我活成你们要的样子！现在是啊！我是活成了你要的了，但是我要的呢！我活成我最讨厌的样子，我过着最不喜欢的生活！”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

单方面的宣泄，让林璞妈妈完全接不上话。她像是这一刻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从来都不是女儿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其实一直都是憋屈的。但这些她一直明白，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觉得好的一切，在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里都成了最不受待见的生活。

她立刻就掉了眼泪。

如果女儿只是闹闹脾气，发泄出来也没什么。毕竟谁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她叫别人家的小孩跟女儿聊天，希望让她开心一点。她觉得女儿总是不愿意花钱投资在自己伸手，就给她买衣服，买包包，甚至买车子买房子，总会有她喜欢的东西。直到现在的林璞，面对她的馈赠，她不再表现得反感，这就是自己摸到她的喜好了。谁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好呢？

但是她现在说这都是她不要的，甚至在现在说自己是废物。

可明明，林璞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以前夫妻俩忙着赚钱，却根本不用管自己孩子的学习，林璞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带着妹妹，自己上学，自己安排早午餐，每次成绩还能保持得很好。从读书开始，一直到大学，她永远都在学校当干部。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孩子，所有人都骄傲她有这么一个女儿。但是曾几何时开始，她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夸她的孩子了。

她突然想到林璞放弃外地的工作回家后第一次跟她吵架。那是林璞第一次跟家里大吵一架。她只记得林璞摔碎了她在大学比赛时得到的最佳选手的奖杯，但是她已经不记得他们当时为什么吵架了，她只记得那玻璃渣子划破了家里的地板，在林璞脚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疤。

可是林璞从来都没说啊，她从来就没说这是她不想要的生活。

而自己就能当作一切的拒绝都只是林璞耍耍性子，哄哄女儿就好了。

林璞妈妈哭着说：“可我也后悔叫你回来啊！你回来的头两年看你工作得不开心，我就跟朋友说我后悔叫你回来的。”

“你后悔有什么用！你后悔是跟你朋友去说！你为什么不是跟我说？”林璞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生理感官。做父母的只会把林璞所有的不快乐归结到工作不开心，归结到她情绪不好，个性太强，异想天开。可是她是个普通人而已，她做不到永远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去，而且还要熬一辈子。有时候林璞晚上很晚才回家，只是根本不想回家。对于一个只能看到日复一日的人来说，工作反而是一种解脱。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场所，她自己选择的有限空间。

“就像我每次相亲，你只会劝我做女人要柔弱不要过于强势，那样没有男人会喜欢我。我要他们喜欢吗？我是残疾了还是不工作了，我养不活我自己吗？我要靠一个男人养我是吗！反而是你们！你们要我结婚，要的是等你们老了家里有个男人帮忙！你们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林妈妈哭着说：“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要怎么样？”

每每想到，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已经过去7年了，可是她的人生还有好长要走，每每想到这，她都很想自己早点死去。

为什么要生她下来，为什么自己不是男的，为什么要这么活下去。

“我说了又怎么样，每次最后不是变成你们要说赢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说我去读大学变坏了，被人洗脑了？你瞧瞧婉琪，她敢于过自己的生活你们每次是怎么说她的难道我看不到吗！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惹一身骚！”

林璞爸爸走进房门，开了灯，正想说几句。林璞大喊着把灯关掉，林璞讨厌通亮的地方。

“你要是觉得不好，那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就好了。”林璞爸爸不许女儿这样歇斯底里的对他们做父母的讲话。

可这更加让林璞生气：“你这是在说风凉话！我当初在广州租什么房子你都要上来看啊，甚至要看我在什么公司上班，觉得我被传销公司骗了才去那里工作！你们什么都要管！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只有你们觉得好的才可以做！你从来就不是我要怎样就怎样，你们都只要想要我被关在这里，按照你们要的样子活就行！”

林璞将矛头对准了父母，这让做父亲的恼火：“那你意思就是怪我们咯！”

林璞爸爸态度一点都不好，可是已经吵到这个份上了，林璞现在谁的面子都不用看。她只想看事实，把事情摊开全部说清楚：“我没有说过！我没有怪任何人！都是我自己的原因，都是我自己软弱无用的错，你满意了吗！”

林璞妈妈连忙赶人，多一个人根本就无助于解决问题。她希望林璞虽然觉得过得不好，但是至少能快乐，她对林璞说：“那既然生活都这样了，你要快心乐观的过啊。”

“你要是觉得工作不开心，那你要去外面工作即使是一份三千块钱的工作，你要去就去，我不反对就是了。”可是当林妈妈说出林璞等了好久终于得到的首肯，林璞早就不想要了。

“我现在已经30岁了！我难道还没认清现实吗！我就算想要出去我能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哪个公司现在要一个30岁的女职员？就算我出去了，找到了工作！但是我错过的时间他已经是现实了，新的生活只会让我更加失望，我连二十几岁我有能力去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能力去相信自己还能重头开始！”

对林璞来说，以往的妥协和软弱，就成了今天的死结。

毕竟遗憾一旦留下，那就是永远存在的。即使弥补了，也会留下伤痕。

母女两人渐渐安静下来，都不说话了。

林璞抬头看向窗外，幽幽地从床上走下来。她站在飘窗边上，拿出书，一本一本地开始撕。房间里安安静静，除了林璞妈妈低哑地哭泣声，就只剩下纸页破碎的声音。

她就这么徐徐地坐在飘窗边。“还记得我上高二的时候吗？你当时答应我的，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商量，就给我那两块木板。”

她一边撕，一边想到以前的事情，说罢林璞笑了下。“你瞧这书柜，还是前年家里重新装修拆下来的壁柜，我让你们别扔了放在这里的。你总要把什么好的都给我，可是你看，好多年了，从我读高中到我已经工作了，你不仅连个书柜都不给买给我，爸还不许我买回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高三就不想读书了！我唯一的一点爱好你都要鄙夷我！你不是说我买了书不看吗！我一旦不要的东西，我通通都不要了！反正有喜欢的东西也是这样活着，没有也是这样活着！”

她好不容易发现一点新的兴趣的时候就打趣调侃她。她一开始喜欢过读书，喜欢过做皮具，喜欢过烹饪，现在还喜欢上种菜。小时候是大家都不懂，书法课老师叫她带宣纸，妈妈反而给她买的是砂纸一样。长大了，就像那盆小罗勒死了，妈妈拿出老农民那套来教育她应该怎么做，说连罗勒都种不活就别浪费钱种菜了。

最后让她一件一件的不想做了。这怪妈妈打击她吗？这怪爸爸没有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关心她吗？林璞更多的只怪自己不能为了自己多坚持一点，怪自己脸皮该厚一点。

而林璞的心愿又都很小，经不起这般十几二十年的磋磨。

父母觉得孩子，有了好看的衣服和包包，有了车子，有了房子，自己就能够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我已经生活得不开心了，叫我怎么乐观，妈倒是教教我啊。”

“你不是说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始也是一天吗？那就不开心吧，就让他去烂掉！”

“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去算了吧。”

林璞手里的书很厚，想要一分为二，掰不动。她想到肖远洋还答应过给他在那边做一面书柜，放满她想看的书。

想到这，她便一个人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