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欧美人商务公关上喜欢搞舞会酒会,亚洲人却爱把生意拿到饭桌上。肖远洋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板,难免要应付各种交际应酬。只是这一年的公共卫生管理很多商务宴请都被取消了,他自己也就能专心于因为大环境骤然变化而忙碌的工作。
肖远洋不热衷交际,但也不会厌恶排斥。况且公司中新业务开拓的核心是王翦,他就谈不上对商务公关活动避之不及。可今天这场宴席是不得不来的,酒会的主人是一直与集团名下的货运公司有深度往来的迦茂集团董事长,也是肖远洋外公的好友。今天是他们夫妻金婚宴会,一场小型宴会,并没有大办。
迦茂集团涉及的行业庞大而繁杂,触角和分支深入到香港乃至东南亚的每一寸商业土壤,在肖远洋的货运公司与迦茂集团都在调整业务的时候,迦茂能够一如既往将国际货运的任务给肖家,也就是肖远洋的公司,对于现在刚转移到新加坡不久的他来说,是需要重要维护的客户。如果双方的合作出现裂缝,虽然不影响公司的成败,但是对现在的公司争取出更多精力去获取原有客户的信任和拓展新业务是重大的打击。
所以不仅因为两家世交的关系,也因为业务的往来和信任,肖远洋与王翦一起赴宴。
“梁董事长,祝您和夫人金婚快乐,健康顺遂。”
“哦,远洋啊。你来啦!”梁董事长虽然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状态非常好,还没有退出企业的管理。“应该得叫你肖总了。”
“我还年轻,也是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多向您学习。您又是我外公的挚友,按理私底下,我也得叫您一声爷爷才对的。”
梁董事长爽朗地大笑,拍了拍肖远洋的胳膊,说道:“替我向你外公问好。我夫人很喜欢这份的礼物,让你外婆破费了呀。”
“没有的事,他们老人家没办法亲自来,一份薄礼略表心意。夫人喜欢就好。”
梁董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肖总没有带女伴来啊。”
“是,我今天跟王翦一起来的。”王翦是从小就在这长大的,一样是侨商,王家和梁家关系本就紧密。
“王翦这小子没个正经,你可别学他,得好好谈个对象。”两人边说边走向梁夫人处,一路上少不了有人和梁董问好。
“刚好我那孙女今天也来了,她也是在新加坡,在一家律所工作。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也可以互相帮助。”
肖远洋目光自然地循着梁董示意的方向看去,梁墨这时正在和朋友讲话,看到爷爷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就与友人暂别,主动靠了过来。
“爷爷,这位是?”梁墨与肖远洋同一年出生,离婚律师,形象姣好,身姿挺拔,一副模特架子。尤其在一次上了一个网络节目访谈后,在新加坡女性之中是小有人气的网红律师。
“我是亚创海运的肖远洋,梁小姐幸会。”
梁董一手搭在肖远洋手臂上,笑着给两人引荐:“远洋爷爷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们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可是青年才俊,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可以相处看看。而且你们也都在新加坡,认识一下互相有个照顾。”
话说到这里,两个年轻人都明白长辈什么意思。肖远洋早几年从外公处知道梁董早几年丧失独子,好在几个孙子孙女都在自己膝下长大,对于他们都是宠爱有加。肖远洋碍于自己是客,也不好说什么,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互换了联系方式后,梁董就留下他们自己独处。
肖远洋想着还是单独和梁墨说清楚,由年轻人自己解决问题。没想到对方先人一步,伸出手:“既然爷爷让我们接触看看,我想肖先生我们可以试试,下次回新加坡我会找你约时间的。”肖远洋礼貌地跟对方握手,梁墨便继续道:“到时再见,先失陪了。”
肖远洋看着梁墨离开的背影,觉得她那个样子与第一次见面的林璞有些相像,想着林璞相亲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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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墨可是个不错的女人。”王翦事后知道了肖远洋莫名被相亲的事情后,反而站在了梁墨这边。
“梁墨长得又漂亮,还是天才学霸。而且她没有大小姐那种扭扭捏捏的性子,你要是跟她在一起,虽然不会是贤妻良母,但是以后绝对是个厉害的助力。不过就可惜了她是个离婚律师,要是能做国际贸易法务服务就好了。”王翦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跟你说,要不是你跟璞姐在一起了,要是早知道梁爷爷这心思,我早撮合你们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肖远洋扯了扯领口,今晚的酒喝的有点多。
“太可惜了!“王翦装模做样地长吁短叹:“你们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年龄相近,经历相近,帅哥美女,门当户对。长辈还是世交,连身高都很搭,太可惜了!”说完还不忘啧啧啧几下加深这种流于表面的遗憾感。
肖远洋放下pad看着面前的傻子:“下次等璞姐过来,我们三个人可以回顾一下你当时是怎么痛哭流涕的追着教授在海边哭的。”
王翦坐好身子:“不开玩笑了。不过我说真的,你要拒绝得尽快。梁董事长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他老人家手腕强硬,处理不好的话,对梁墨倒是没什么,但是对我们的影响不小。毕竟我们刚在这里站稳脚跟,迦茂本身也有调整业务的动向,保不齐他们会更换服务商。在这个节骨眼,他们对我们的支持很重要。”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好直接当场跟梁董挑明。”当场澄清本也不合适,还是要跟梁小姐见面说清楚才行。
“梁墨是个讲道理的人,跟她讲清楚,让她从中拒绝。说真的,虽然让她起头拒绝有些不尊重她,但是她现在又不是对你芳心暗许,应该可以让她帮忙解决这次问题。”王翦宽慰友人:“我这边也让奶奶找机会给梁老夫人吹吹风,争取不会影响我们与迦茂的关系吧。”
“不了,我当时没有跟梁董事长说清楚我已经有对象了,也是我的问题。到时候反而可能会被人觉得我故意欺骗他,先没必要搞得那么大阵仗。”
王翦认同:“那要不你先想想怎么跟璞姐认罪?”
“所以,你也免于俗套的相亲了。”林璞一点都没有像王翦想象的生气,反而很平静地面对这件事。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我很伤心。”肖远洋一手撑着脑袋,他觉得女朋友向来就是仗着自己还喜欢,有恃无恐。
“那不是没办法嘛,现在对你们来说是关键的创业初期。客户的关系始终都要维护好的,我不喜欢你因为这件事影响你的工作,而且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林璞说话间,正在床上剪指甲,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么有信心啊,万一我为了公司没办法从了怎么办。”
林璞发出了长长的嗯一声,犹豫了一下:“你要是从了,那就证明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已经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异地备胎了呀。那时候啊,我就去深夜饮酒醉,然后继续单身快乐好了,没什么损失。”
肖远洋觉得对方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她真的会这么做的:“好吧,我才是备胎。”
林璞“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打算怎么跟梁小姐说。”
肖远洋叹气,说:“且不谈我们和迦茂的关系,还不知道梁墨的态度。我已经不是单身这是现实,我觉得不欺骗是原则。至于后面会怎么样,就看梁墨的反应了。”
林璞点点头,说:“也是,预设她的反应和态度其实并没有意义。这不只是你已经有朋友的问题,还有长辈的关系,公司的业务。”
“可是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林璞没想到对方借机杀了个直球。
永远啊……
“洋洋啊……”林璞停顿了一下。
“什么?”
“做人啊,对未知而不可控的人与事要保持极大的慎重,尤其是在眼前的。所以,我等你处理好这件事情。”
是的,要对未知而不可控的人与事慎重对待。
林璞挂了电话就这么想,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人家远在天边,如果要出轨,自己只能等待别人判刑。
林璞觉得,简单一点就是他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的话,其实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但是人家愿意先告诉自己,那至少代表肖远洋已经把自己放在前面了。而自己在现阶段并不能给肖远洋带来任何有用的价值,对比梁小姐确实就是这样的。站在私心她当然希望维持这样舒适的感情关系,但肖远洋刚在那边站稳脚,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不仅帮助不了别人,反而影响了肖远洋最在乎的事业。
这种不能自己把握一切的状态,让她很焦躁。
林璞的生活一切都是可控的,但是又一定都是她不能控制的。
就像她不能控制肖远洋不会被人介绍对象。
就像她不能控制这个环境不允许她和肖远洋见面。
连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她都是不能控制的。
多少人劝她应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她任由自己被各式各样的不得已裹挟。而这些不得已很多人都能够跳出,就像自己的妹妹们,就像小红书那些励志故事,连最近开始流行的独居vlog都在给她制造焦虑。
她接受了自己的平淡,但是却不愿意世故,又去习惯夜以继日地循环往复。
她越来越讨厌这种生活了。
现在,她还清醒的发现这样的自己根本无法维持两人的感情。
处处等待,处处妥协的自己。
她不依不饶的在父母的服从性测试下屡屡落败,又在朋友的忆往昔和别人的自由中屡屡向往。
肖远洋说着的永远,当她真的要面对的时候,她是不是又会被画地为牢桎梏?
她知道现在的她,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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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林妈妈在饭桌上说第二天晚上要邀请林爸爸那些同学吃退休饭,要林璞他们姐妹参加。林婉琪说她已经约了同事吃饭,而且小朋友明天要去她爸爸那里了,草草作结,她们正赶时间吃完饭去参加兴趣班。
林璞没有情绪参加活动并不想去:“我不参加,问到就说我有其他约。”
“那些都是你爸的同学,人家来关心你的父母,做人不能这样子。”林璞妈妈一上来就扣上了一个大帽子,让林璞有些不爽。
所以自己并不想参加这种应酬饭局就是没有品的事情了?林璞重申自己不会参加后便草草吃完回床上躺着了。
她将自己买的唯一一个抱枕放在眼睛上,来遮挡窗外夕阳的亮光。她觉得很累,她那不受控制的情绪即将达到临界点,她不想打扰任何人,但是她自私的也要任何人不要打扰自己。
她昏睡了过去,直到林妈妈不知道何时打开了房门。
“你到底什么情况,我们请他们吃个饭你怎么可以不去。”
林璞被这种全无道理的兴师问罪,炸醒。一睁眼就看到房间的灯无比刺眼,态度很差地说:“把灯关掉。”
林璞见来人站着不动,自己下去把灯关了。
林璞一路爬回被窝,一边说:“我不想去,我也给了你们应付别人的理由,就说我有事不参加就好了。这很驳人面子吗?!那我是不是一开始不要告诉你我不参加,直接骗你我有事不就好了?”
林璞妈妈一凝眉,问:“人家是来关心你爸妈的,让你去陪着吃个饭而已,有那么难吗!”林妈妈本身就是生意场上的女强人,一直以来都是个态度强势的人,尤其是遇到一个企图挑战她的对手,那么她更会十分警戒地摆出一定要打击对方的样子。
“很难!”
但林璞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她的情绪已经冲破了所有的自我管理的阀门,她内心的情绪就像要一次性烧毁她全部的理智一样。她觉得面前这个人蛮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她更气自己明明知道应该离开,却反反复复的劝自己其实照顾父母的感受并没错,几年时间把自己整个人搞得越来越糟。
林璞气噎了:“你都会说他们是来关心你们的,又不是来关心我。我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去!你说礼貌上我要去,但是我也有选择权!而且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到时候一张臭脸回来,我又要被爸爸批评,我干嘛要作践自己!”
林妈妈阴着脸直接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直白地问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不可以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林璞她不想做一个情绪失控的人,她知道这样的人很讨厌。但是有人偏偏要抓自己的命门,还是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
林璞好生气,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嗓门,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现在任由本能去宣泄她的生理,她只能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脑子里去控制自己的语言。
林璞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觉得她根本不清楚闹的是什么别扭:“我不就是叫你要去找对象吗?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男人都是渣男,你看你爸的同学他们人品……”
瞧她在说什么,林璞生气地捶打着床。
“为什么现在又扯到找对象的事情?我从来就没说过那样的话!我一直说的是,我自己都过得不好,我都过得不开心,我怎么可能去找一个人让我过得更糟,我也没办法给人幸福。”林璞管不住自己了,哭着喊:“你怎么每次都不听我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母女俩越来越是鸡同鸭讲,水火不容:“我知道你工作做的不开心,但是你也没必要觉得外面的男人都是坏人。”
“我没有这么说过!我没有!”
她面对扑面而来的臆测,气得发抖。“我工作没有不开心!我没有说过男人都是渣男!你每次都只是想着自己觉得别人是怎么样的,那就该是怎么样的。你们觉得猪肉要是本地猪,吃的鱼要是新鲜的本港鱼,但是我不是!你要的是生活的安逸,但是我不要!我也不要你看不起我吃超市的肉!”
林璞妈妈面色铁青,怒道:“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控制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