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樱吃着葡萄,头也不抬。
“是,”长信走进门,点上香火,
“啊,想起来了,”樱挪了挪身子,找个舒服的位置,又问,“淮阴侯那一家怎么样了?”
长信拿着扇子扇了扇香风,让它飘得满屋子都是。
“暗道尽头通往城内一个木屋,位置很偏,靠近城门,里面空无一人。”
“跑了?”
“没有,最后在城西的一家医馆找到了他们,那医馆是淮阴侯以前的门生的爹娘开的,没什么顾客,但是一直都有入账,楼指挥使找到的时候,巧了,那个老板正在查账本,想拨银子给那母子俩出城做盘缠,然后发现里面多数钱都是皇商名下的钱庄,顺水推舟,连带着部分皇商都被连根拔了。”
“好,好。”樱不屑地扬起嘴角,“就该一个个拔掉,然后全部下狱。”
外面进来一个侍女,低着头轻声道:“娘娘,慧情小公主来了。”
樱顿住,起身穿好衣服,端坐住道:“让她进来。”
慧情小公主才不过六岁,如今亲娘被丢进冷宫,就留下一封信给她,叫她来寻王后。
樱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儿,手里抱着一只金丝绣的小娃娃,里面棉花塞得鼓鼓的,抱起来软和舒服。身上穿的用料也好,看来安鹿氏很爱这个女儿,但却没办法带在身边了,她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慧情揪着娃娃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樱看完了信,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小女孩儿,用火折子点了纸业烧得一干二净。
“你过来,来,”樱微微笑着,张开手,示意她过来,慧情没见过笑的这么好看的人,忍不住走到樱面前,樱拉住了慧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慧情的脸肉肉的,皮肤又白,长得玉雪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女儿名满满,娘亲都叫我阿满。”小姑娘纠结了一下措辞,很有礼貌。
“你母亲把你教的很好,她很爱你。”樱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眼睛却飘忽了,以前她还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拿着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母亲说,她最爱自己这一头长发,漂亮柔顺。
小姑娘看着她那么漂亮的脸,大胆地握住她的手,娇美的声音闯进樱的思绪:“母后,你可是也想娘亲了?阿满也想娘亲,但是娘亲说,娘亲有娘亲的路要走,娘亲陪不了阿满一辈子,所以阿满要自己长大,要懂事听话,要学习道理,不能辜负自己的一生,阿满觉得娘亲说的对,母后的娘亲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长信看着这小姑娘,鼻子酸了,王姬的娘亲,大约也希望王姬能无忧无虑地长大,远离是是非非,可是她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樱红了眼眶,看着阿满,笑了笑:“阿满说的对,阿满真的很聪明,阿满,你的娘亲说,她已经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远离这座皇宫,你会祝福她吗?”
阿满思考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说:“母后的意思是,娘亲已经离开了,不在这里了吗?”
樱点点头。
“阿满不怪娘亲,娘亲以前跟阿满在一起,父王很少来娘亲这里吃饭,也很少看阿满,阿满知道娘亲夜里会哭,娘亲不开心,阿满也不开心,如果娘亲走了能开心的话,阿满也会开心,但是阿满没有娘亲了……”阿满红着眼睛,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哭得脸颊鼻子红红的。
樱蹲在阿满面前,拉住她的小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眼里泛着柔和的光:“阿满不哭,阿满的娘亲有了自己最幸福的生活,阿满要开心才对,阿满的娘亲也爱阿满,离开阿满她也很难过,她在信里说,阿满很乖很聪明,能明白娘亲的,阿满,以后我带你去见娘亲,好不好?”
“真的吗?母后,你知道娘亲在哪里?”阿满抽噎着。
“知道,但是阿满要保守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父王也不行,不然你娘亲就要有危险了,你一定要记住。”
“好!阿满答应母后!”阿满点头,握紧了手。
禁足期间倒是没什么事发生,或许是因为晋王发了一起火,嫔妃们怕了,有所收敛。禁足一解除,樱带着阿满求到了晋王面前,顺理成章地让阿满过继到了自己膝下,阿满也就住在她宫内偏殿里。
阿满刚适应,冷宫就起了火,据当时的宫女说,安鹿氏得知小公主寄养在王后膝下,了却心事,心情也不再郁郁寡欢,主动让宫女去剪些花来泡茶,没想到直接起了火,那寝殿里烧得渣都不剩。
安鹿氏下葬那天,阿满没哭,她知道自己的母后没有自杀,而是在宫外追求自己的生活了。晋王好奇她为何不哭,阿满认真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娘亲以前说过,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每一个选择都应该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不让自己后悔,娘亲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阿满不能哭,因为娘亲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阿满要开心,这样以后天大的困难都不能让阿满流眼泪。”
晋王沉默片刻,抱起了阿满,第一次跟这个女儿如此亲近,又摸了摸她的脸:“阿满乖,你的娘亲是个好母亲,教会了你许多,阿满真懂事。难怪一向不同人交流的王后也如此喜爱你。”
阿满扑闪着大眼睛:“母后也教导阿满,娘亲有自己的想法,阿满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娘亲离开了阿满,但是阿满还有父王和母后,父王和母后都会庇佑阿满保护阿满,娘亲一定会放心的。”
“好,好,我的小慧情,教的好,赏!”晋王难得开心,抱着阿满抱了许久,教她写字,考她功课,直到累了才放下。
“王后,”晋王面向樱,“阿满聪慧早熟,你要细心教导,万万不可交废了。”
“妾也喜欢阿满,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妾一定认真教导。”樱笑道。
“好,累了一天,孤先走了。”
晚上宫门落了钥,樱难得陪着阿满睡熟后悄悄溜出来,在院子里闲逛,不想走了就坐在秋千上看夜空,有些困了就盖上小被子枕着棉花枕头闭眼睡觉。因为樱喜欢在秋千上休息,长信怕她冷着就在秋千上放了枕头和被子。
樱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抱起来,进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好像风尘仆仆携了一身风露来的。当即睁开了眼,楼戾隐在昏暗中的脸有些模糊,樱看不清他的表情,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
“你怎么来了?”下意识问。
樱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话,扬眉看他。
楼戾仿佛被惊醒一般,才回答:“王上要为我和柳姑娘锡婚。”
樱清醒了大半,陡然坐起来,出了他的怀里,小被子掉在地上,夜里凉风吹醒了她的梦。
这是她亲口为楼戾做成的媒,承了柳夫人的情,消了晋王的疑虑。这是好事,何乐而不为?
“王上晚间找你谈话了?”
“嗯。”楼戾站起身,终于看向了樱。
樱有些漠然,风吹起的青丝缕缕飘向楼戾,这让她看着厌烦,一把抓住头发顺到了背后。
或许有些抗拒不了楼戾的眼神,终于愿意承认:“我进宫时,柳夫人替我梳的妆,教我教我晋国礼法,与我有恩,她的女儿喜欢你,找上我说情,我无法推拒,晋王当时已经对你我有所怀疑,宫中难免有风言风语,出此下策一举多得,你应了也就把那柳姑娘供在家里,只要不冲撞了就没事。”
“出此下策吗?”楼戾向前走了几步,宫墙上的灯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不知为何,樱竟看出几分委屈和落魄来。
“嗯,出此下策,”樱凝视着他,像是蛊惑又像是不舍,“楼戾,娶一个柳姑娘只是障眼法,但是在这期间,你万万不可过多出入我宫中,以免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