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到京都,路途遥远。
饶是一路马不停蹄,抵达平原区时,也已有了秋意。
进入京都周边一带,闻渊不再急着赶路。
而是停下休整了半日,命队伍全部竖起了旗帜,重新整顿队形后,再次上路。
晏婉在他的马车中。
一路随行,倒是清净。马车敞阔,上下两层,什么都不缺。晏婉不用下车,便足以应对日常生活。而闻渊,自踏上回京的路途以来,陡然间忙碌起来。一般只在深夜回来,直接憩在马车二层。
晏婉掀起车帘,有些感觉从隔世雾中袭来。
在赤力耽搁那么久,她竟有点忘了,他认真起来一向是如此的。
马车咕噜噜前行,有百姓看到了,忙不迭地朝向这边跪拜。人群中一阵嘈杂。
晏婉放下了帘子。这景象她已见怪不怪。
从近了京城以来,队伍所到之处,常有百姓跪拜。
只是每次都人群嚷嚷,声音嘈杂不一,分辨不出在拜些什么。
晏婉心想,山河颠倒,宫阙做土的时候,兴亡都是百姓最苦。百姓也只好谨小慎微,逢达官便拜,见朱轮就跪了。
金丝线织成的云旗飘飘扬扬,晏婉心里也宛宛转转,只盼着这场政变能够快点平息下来。
马车直入了京都大道,放下车帘时,晏婉瞥一眼,瞧见飘荡的旗帜上面居然什么也没写,只那么一朵云。
晏婉觉得奇怪,却也没心思细问。她一路行一路收集打听父亲行迹,越听是越心惊。
镇国公、太昭帝、静安帝,三方势力暗暗较劲,齐聚京城,一场政变已是不可避免。
所有人都被裹挟了进去。只是,这次全然陌生的政变,究竟会命运如何呢?
忐忑间,马车已停于宫门御道。
晏婉扶着下了车。闻渊收回手,抬眸看向四角飞檐。
殿宇未变。初秋的云层已开始变得厚重,斜斜压在宇殿飞檐上,一如既往地,像是掌中生出的一片顽茧。
晏婉不由得叹一句:“怕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二人在这政变前,达成了暂时的和谐宁静。
闻渊垂了下眼角,默一会儿,忽然答一句:“那是别人。”
晏婉不解。
闻渊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似乎依然是以往那种清冷无欲的模样。
可晏婉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凝重。
闻渊目视前方,进了宫门。晏婉深口气,提起裙摆跟了进去。
晏婉原本心中忐忑,她未得召而入宫,恐怕须得好一番周旋。
然而没想到,宫中守卫只查一遍闻渊的牌子,便放了二人进去了。
进得宫中,大批守卫分守在每一个角落,是平日的三倍之多,皆持戟戴盔,看起来十分庄肃。可是细细审之,便不难看出,这庄肃之下,实则已乱作一团。
因为从盔甲色泽材质来看,这些守卫并不是同一批次。也就是说,他们来自不同的主子。看似守卫宫廷一隅,其实是在抢占先机,时刻做着战斗的准备。
难怪进来得如此轻易了。晏婉明白过来。眼下三家势力相争,她晏家作为其中一个,目前自然没人敢轻易得罪。
保险起见,不该得罪的人不得罪便是最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谁最后的赢家。
做事留一线,才能常驻金鸾殿。
因此去往大殿的这一路,金柳曲曲,塘水清清,没什么阻拦的,两人便行至了大殿中。
晏婉抬头看看先帝御笔亲题的匾额,不禁感慨,上次来此,还是檀阁老发动政变之时。
一年过去了,没想到再次回来会是这样的光景。
闻渊拿着檀阁老给的召令而来。
奇安在门口,默默相视,低头为难。“大人,她……”
抬了手,拦在晏婉面前。意谓闻渊可进,而晏婉不行。
闻渊道:“无妨。”不以为意,牵了晏婉,大步而迈。
“他求之不得,不是吗?”擦身而过时,目不斜视,留下这么一句。
奇安闻之一怔,不再言语,放下了手臂。待二人行过后,忽而叫住晏婉,冲她行了一个肃穆的礼。
晏婉奇怪,问向闻渊道:“他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回头看看奇安,奇安明显避开了眼神。
闻渊一把扯过,看了她一眼,道:“还说别人?”
晏婉:“?”
晏婉听不明白,一抬头,倒是将眼前的情形看了个明白。
檀阁老、太昭帝、静安帝俱在殿中。孝淑皇后、静妃和昭慈皇太后也在。
皇室核心齐聚一堂,剑拔弩张,羽林卫近身卫个个神情紧张,紧握兵弦。
这是什么情况不必再说——夺权,对峙。
先前对峙有过哪些交锋,晏婉已经无从知道,现在只见是太昭帝坐于龙椅之上。
说明眼下太昭一党占据上风。太昭帝晏明圣帝威严,环视阶下。
几个静安党派的老臣负手吹起胡须,涨红着脸,看起来不甚服气的样子。
太昭帝挥挥手,示意帘后的孝淑皇后抱出小皇子来。
孝淑皇后小心抱了皇子出来,尽力维持着皇后淑仪,神色依然有些难掩的兢战不安。
太昭帝看一眼小皇子,道:“朕现在拟旨,立麟儿为大盛皇太子,是为皇位继承人。”语调威严庄重,随后命内侍呈上御笔。
众官员闻之皆静,一时肃穆。
继嗣之事关乎国体。这便是太昭帝晏明比静安帝多出来的筹码,是他更适合这个帝位的证明。
静安帝再得臣心,也不过是借了檀阁老苦心筹谋来的势力,并不坚稳。
这一年以来,静安帝的优柔寡断不仅无法将拜那教全然收拢自己麾下,还放任他们在京都惹出不少乱子。
最重要的是,一年过去了,静安帝依然没有诞下子嗣。
而太昭帝被废为左上皇之后,由昭慈皇太后苦心经营,抓住这一破绽,凭着小皇子这一筹码重新笼络了老臣之心,在暗中慢慢壮大实权,聚集了势力,终于重新将静安帝拉下了皇位。
龙椅之上,太昭帝抵唇咳嗽一声。他心里清楚,以他的病弱之身,要从哥哥晏晦手中夺得皇权,坐稳这个位置,小皇子是关键。
小皇子静静睡在孝淑皇后怀中,一年不见,长得愈发白胖,孝淑皇后小小身姿简直快要笼不住他。
以往的肉团子舒展修长了许多,依然像模像样的带着善冠,穿着衮龙袍,身前身后五爪正龙各一团,金黄色,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为薰貂,处处彰显着他身份的尊贵。
这样尊贵的继承人一出场,果然连那些吹胡子瞪眼一直缄口不言的大臣们都有了些许松动。
是啊,继嗣乃国之大体。静安帝执着于静妃一人,迟迟不肯扩大后宫,静妃却又古佛青灯,迟迟不愿搬回宫中居住,即便是静安党派,其实心中也对此早有不满。
然而这些松动并没有在檀羡脸上出现半分。
他老神在在,眼睛半眯半闭,静静看着这场面发展到现在。
待小皇子这张底牌出现后,檀羡方一柱拐杖,悠悠开了口。
不过开口提起的,却是一桩和夺权八竿子打不着的旧案,“不知太昭帝还记不记得,当年京中贵女失踪案?”
突然提起,众人莫名。太昭帝抵唇的手却突然一僵。
垂帘后的昭慈皇太后见状,掀了帘出来,凤眸锐利看向檀羡道:“大胆!”
“圣帝在上,岂有你们静安一党在此妖言惑众的份?”
凤仪威严,直接下令道:“来人,将静安帝请下去。”
“请”字用得客气,实则透着重重杀意。
羽林卫“哗啦”一声齐刷刷横戟而来,静安帝的近身卫见状,也立刻握戈而上。
寒光闪闪,昭慈皇太后威严厉目,开口道:“圣帝和皇太子均在此,谁敢造次?”提醒众人拎清楚,眼下到底是谁在这皇位上。
众人惧。檀阁老拐杖浜一声垂地,不卑不亢,迎视而上,“皇太后早已退位,就该颐养天年。”
言语间分毫不让,似乎并未将这帝后看在眼里,反而话锋一转,直接越权下令道:“来人,送皇太后回永乐宫。”
檀羡有意下她的面子,消散皇太后威严,以此提醒众人,皇权花落谁手还未可知。
檀羡挥挥手,除了近身卫之外,他的人也纷纷上前,壮大了静安帝声势。
这果然激怒了昭慈皇太后和太昭帝一党,众人汹汹躁动。
擒贼先擒王,“还不将他拿下!”昭慈皇太后直接将矛头指向静安帝晏晦,出言稳定局面。她知道与檀羡再多交锋也无益。
在此时机,太昭帝也终于开了口:“乱臣贼子。”只这么一句话,便定了性。
太昭党信心大增。
太昭帝缓缓闭了眼。晏婉心中一紧,判断出他不会再给静安帝生的机会了。
不然,将一败涂地。
果然,太昭帝再次睁眼后,直接狠心下了令道:“斩。”
一直安静于一隅的静妃,闻此不可置信地抬头。
她上前一步,抓住戈矛,看向太昭帝,突然冲他道一句:“你答应我的。”
“大胆!”昭慈皇太后立刻出言斥责:“孽妃,敢对圣上无礼!”
“你”“我”这等言语,岂是能用在帝王身上的?
昭慈皇太后立刻下令:“来人,将这废后也拖出去!”有意点出静妃当前的身份。静安帝失势了,她不过一个废妃而已,纵然是对大盛做出过贡献,如今又能如何?
如此这般,果然一时没人敢出面维护。
静妃不说话,只定定瞧着太昭帝。
直到被狼狈拉扯到大殿门前,直到看到静安帝也被重重戈矛围住,她才流了泪,愤一句:“小皇子——是小皇子?”
太昭帝搭在龙椅上的指尖一缩,昭慈皇太后已扭曲起面容。
“疯了,你疯了不成!”而后又镇定了些,道:“自然是小皇子!”唇齿音咬得重重的。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却也能察觉出不对。
静妃不再多言,静静望着龙椅上。
羽林卫动作停住,也望向龙椅,等待指示。
龙椅之上却一时没有继续下令。
众人困惑间,檀羡冷哼一声,眯了眼,走到金阶之下,缓缓开了口。
他昂首看向金阶之上,目光朗朗,回了昭慈皇太后的话:“不,他不是小皇子。”
招招手,数个嬷嬷鱼贯而入。众大臣不明所以。
这些嬷嬷,是从每位官员府上抽选出来带入宫的。他们先前并不明白为何要带嬷嬷入宫,如今也不明白为何此时唤了嬷嬷进殿。
嬷嬷们一众上前,孝淑皇后毕竟年纪尚小,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慌乱中,松开了小皇子的手。
小皇子被惊醒,哇哇大哭,嬷嬷们接了小皇子,团团围住。
不多时,数个嬷嬷一同退了回来,面如死灰扑腾扑腾跪下。
“如何?”檀阁老睨过去,自在把握。
果如他所料,嬷嬷瑟瑟发抖道:“禀陛下,小皇子,小皇子他,他,乃是公主。”
也不知该禀哪个陛下,惶惶然跪地就磕头。不敢欺君,但亦知真相骇人,只得连连道:“公主万福,公主万福!”
老臣们嗔目结舌。皇子不是皇子,哪里还来得继承人?
檀羡一一扫视过去,鹤袖凛凛。
等他再次拄拐站到静安帝身后,羽林卫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戈矛撤开,场面上风一时又拉回了静安帝这边。
静安帝扶起跪地的静妃,替她擦泪。然后牵了她的手,不再犹豫,走向龙椅。
逼他他可忍,惹到静妃头上,他忍不了。一改往日优柔,断然决定配合檀阁老夺权。
眼见着风向又转向了静安帝。太昭帝抿抿唇,握紧了龙椅。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被架在火上悬着心,反扑的筹码,还是输掉了。
不过昭慈皇太后却不认为如此,她提起凤摆踏上金阶,睥睨臣下,冷笑一声。
道一句:“且慢。”看向静妃。
鹿死谁手,且等着瞧。昭慈皇太后眸中发了狠。
静妃看清她的狠戾,纤柔的身子一僵,捏紧了腕上佛珠。
晏婉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道不好。
她的猜测,恐怕成真了。
昭慈皇太后再次开口前,晏婉一个箭步向前,欲阻拦。却被一道拐杖横横栏住。
闻渊出手更快,握住了拐杖。
檀阁老扫一眼晏婉,视线落在闻渊身上,怒然道:“你还敢护着这个孽障!”
闻渊并未松手。
檀阁老冷哼一声:“只怕你护不了多久了。”
等他助静安帝清肃完太昭帝母子,下一个瓮中捉鳖的就是镇国公。
师生僵持,这一阻一拦间,晏婉已来不及制止事情的发生。
只听昭慈皇太后道:“诸位可知,这公主是谁的公主?”睥睨座下。
晏婉立刻回道:“自然是大盛的公主!”
晏婉握紧了拳头。自她第一次去皇陵见静妃时,就发觉了不对。
康姝曾说,静妃天庭莹润,贵气端庄,是个有福气的相貌。晏婉当时觉得确实如此,可是去得次数多了,她细心发觉,静妃这些看似福气的改变,其实是来自于腰围变粗、臀部变宽和乳·房的变大。
这分明是生产过的迹象。
后来晏婉再去见她时,有意无意提起宫中事,发现静妃甚爱听的,是有关宫中小皇子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她爱静,避不见人,却独独愿意一再接待晏婉的原因。
结合太昭帝体弱不能生育。且前世一直如此。
晏婉才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在昭慈皇太后的寿宴上,晏婉仔细观察过,孝淑小皇后给小皇子喂奶时,虽然用具是极为精致尊贵的银鎏金犀角嘴,可她喂奶糊的时候,却眼睛一眼也不看怀中皇子,只顾和贵女们寒暄。
这样喂食很容易让小孩子呛到气管,是极其危险的。没有母亲会这样喂奶。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方向:
孝淑皇后的孩子不是孝淑皇后的。静妃守陵也守得不是陵,而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盛的公主?呵。”昭慈皇太后的话语被打断,对晏婉怒目而视。
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看向静妃,道一声:“她也配!”
“废后静妃的女儿,她也配!”凤冠震动,真相脱口而出。
“嘣”一声,静妃的佛珠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无可挽回了。
晏婉很有些难过地攥了攥拳。若她能早些证实,或许今日静妃不至于此。
垂眸,耷拉着丧丧的眼角瞧向滴溜溜转到了脚边的一颗珠子。
闻渊俯身,将珠子捡起,收于掌心。
晏婉的视线又跟着怔怔落到了他的掌心上。
闻渊将珠子换个地方,放置在怀中,晏婉的视线果然又跟着落到了他的胸口。
闻渊瞧一眼,索性问一句:“好看吗?”
晏婉这才牵回神,瞪他一眼,撇嘴一句:“难看。”转回头,重新打起了精神。
朝堂上已然炸开了锅。
纷纷汹汹的惊疑吵嚷中,大家的注意点都转向了同一处——
“静妃的孩子……是谁的?”
堂上一时无言,昭慈皇太后也罕见地谨慎未动。
檀羡悠悠叹息一声,站了出来,凛声道:“是太昭帝的。”目光直看向龙椅。
众人大惊。
闻渊敛睫片刻,黯下了眉眼。
他看向檀羡,觉得这位昔日先生愈发陌生了起来。
闻渊又看一眼静安帝,只见他果然身形一顿,面色惨白地松开了静妃的手。
一石三鸟。
檀羡是有意提起京中贵女案的。
京中贵女案便是八个月前闻渊为何匆匆从饶州返回京都,又为何回来后就选择了协助静安帝上位的原因。
种种蛛丝马迹都表明,京中贵女案的幕后真凶,是太昭帝。
小神仙哪有那个本事,调得动吏部,去配合他神不知鬼不觉掳走如此贵女。
只是,闻渊并没有拿到直接证据。
绿衣和晏婉或许可用,但是,一旦案子审完,朝廷又怎会允许她们活着?
这么一位靠人血献祭来续命的人,自然不适合做君主。
只是没想到,将丑事按下后,被废为左上皇的太昭帝会不甘心地反扑。
檀羡有意提起此事,为的便是激乱太昭帝母子的阵脚。
昭慈皇太后果然急于下令除掉静安帝。除掉后,即便丑事败露,朝臣们也已经没有了其他人选,只得莫可奈何了。
激他们下令除掉静安帝这一点,也是檀羡的盘算。
他算准了一旦置静安帝于险境,静妃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最好的便是借静妃之口,道出小皇子的秘密。
檀羡也算准了,一旦小皇子的秘密被揭出,太昭帝母子失了关键筹码,绝不会甘心看着静安帝上位,必然孤注一掷,拼个你死我活。
事实果然如此,他顺势逼得昭慈皇太后抖落出了静妃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一旦抖落出,静安帝和静妃必定离心,从此以后,他便不必再担心静安帝一心扑在静妃身上,新皇嗣也自然有了着落。
以退为进,借刀杀人。
闻渊眉眼沉沉,竟不知他一向仙风鹤骨的老师,心思深沉缜密幽暗无情至此。
“这不成了……”群臣吵吵声传来,没有说出的“□□”二字众人心照不宣。
目光纷纷射来,太昭帝面色泛白,手支不住。看起来他并未料到这个秘密会被贸然抖出。
这个秘密对他来说,亦是不堪。
昭慈皇太后见状,立刻将话头指向静妃,抢先道:“是她,是静妃,主动爬上了太昭帝的床!”
“帝心宽仁,才许她古佛青灯赎罪。”
这种事情,女人做就是十恶不赦身份败裂,死不足惜。而对帝王来说,只要以足够的言语修饰,即便日后写进史书,也不过无伤大雅的一段风流。
昭慈皇太后抢占先机,欲挽狂澜。
静妃掩面,无声,泪水湿了整个手掌。
静安帝后退两步,面如纸色,不可置信。
昭慈皇太后知道这件事足以重重打击静安帝。噙了得意的笑,闭嘴等着,等一个最恶毒的结果。
太昭帝手滑下龙椅,咳嗽不停。掌心见了一丝红,他悲凉地瞧着,突然摇摇头,打破场上寂静,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太昭帝笑声渐高,渐渐起了身。
众人这才看清,冕旒后面的苍白面庞上全是泪。
“母亲,我的好母亲。”太昭帝笑着看向昭慈皇太后,流着泪道:“机关算尽,错谬一生!”
吐出一大口污血,羽林卫连忙相扶。
太昭帝睫羽颤动,叹一声:“……算了吧。”身体如孱纸,抖着滑坠了下去。
昭慈皇太后目龇欲裂,“我儿!”拨开了羽林卫的手,过来相接。
她万万没想到,静妃之事,竟对太昭帝的打击也如此之大。她只把这件事算作夺权的一环,觉得在需要的时候利用起来也没什么不可。
昭慈皇太后痛心疾首道:“你何必……太医,快传太医!”一面唤人,一面强力命令太昭帝振作。
太昭帝鼻息微弱,眼皮颤动。
他的人生,一直在被操纵。就像个夺权的工具。
不知不觉被推着向前走的过程中,做下了这么多的恶。
勉强续命许久,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太昭帝觉得很累。眼角泪珠轻轻滑落,只道一句:“别为难她。”
昭慈皇太后大恸,握着他的手嘶喊道:“骗你的,我骗你的!”
“醒过来,你快醒过来!”
然而太昭帝的气息还是微弱了下去。
昭慈皇太后扶身痛哭。
“你个老不羞!”昭慈皇太后猛然回头,冲檀羡道:“你害我母子,哀家定然不会放过你!”
擦一把眼泪,起身道:“诸位,你们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东西吗?”环视阶下。
众人不明所以,昭慈皇太后阴森森冷笑着,直望向檀羡:“檀阁老自己说呢?”
檀阁老面色一变,呵道:“住嘴!”不确定她知道多少。但绝不能让她知道多少。
檀羡脸上一向从容的皱纹似乎都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圣上还等什么!”檀羡胡须激荡而起,呵向一脸哀戚,颓唐在青青草原难回神的静安帝。
“秽乱宫廷,草菅人命,还不将他们拿下!”
又指向小公主,“还有这个□□生下的孽障,必须死!”檀阁老被激怒了,说话也不似以往那般顾及大体。
大势已去,殿中侍卫自然知道眼下该听谁的。几道命令下去,太昭帝被太医院接走了。
昭慈皇太后也被“请”了下去。她虽讳莫如深地闭了嘴,但经过静安帝时,她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笑。
只有小公主,被静妃紧紧捂在怀中,无人敢动。静安帝看着母女二人,迟迟开不了下令的口。
“还在犹豫什么!”檀阁老怒声催促道。
“这个孽障必须死!”拐杖将地板捶得咚咚作响。
“乾坤昭昭,世道朗朗,所有的孽障都必须死!”胡须再次激昂荡起,檀羡突然转头,怒目看向闻渊这边。
闻渊立刻抬手,将晏婉挡在身后。
晏婉不解瞧他。
只见闻渊面色沉郁无比。
原来,是一石四鸟。
垂下眸,看一眼晏婉。
只可惜,这只鸟傻兮兮的,还整天想着回饶州呢。
婉:?你才是傻鸟!
渊:……烤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宫中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