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有心了,”宋帝干咳声不断,守在一旁的周濛立刻送了茶水,“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朕,民间的大医者又如何……”
“陛下,民间高手层出不穷这才能让朝野人才广布,何不试一试。”王善儿双手缝上。
那红木匣子被打开,里面展示的有瓶装药粉,有包装的成药,还有搓好的药丸。
宋帝看着里面那各式各样的补药有些头痛。
王善儿做出解释:“臣已请太医院的人查验,里面各式药物绝无相冲,与太医所开药方也并无相冲,药房也已记录在案。”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若是皇帝吃了这药不小心飞升了,那也与王善儿无关了。再加上昌阳公主满府的惨案,真真是想想都后怕。
一个人竟能利用食补作祟,并且蛰伏这般长的时间,其心可见非同一般。
宋帝冷眼放去:“你也是过来催朕早立太子的吗?”
王善儿回绝了这个问题:“各位皇子如何陛下才是最清晰的,不论立谁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
宋帝这才柔和了些。
近来许多大臣都上书请奏早立太子。
这个问题其实自太子薨逝后就已经在思考了,二皇子奇思妙想奇多且无心政事,四皇子每次的提案好似都差了一点,至于三皇子,他绝对无心传位。只怕刘玺就是那第二个太子。
可想来若是把这担子硬塞给二皇子,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也并无可能。
果然上位者一有倒下的趋势,底下那些狼子野心一览无余。
尤其是宰相,这刘氏天下都快改姓宰父了!
宋帝长叹一口气。
“陛下,奏折既然都是催促立嫡,何不放下去歇歇,养好身体才是根本。”
“不可,”宋帝提笔蘸朱墨,“万一这里面有民生的折子,错过了岂不是要颠倒吏治,那才是大过。”
这被批了已阅的折子已有一摞,可里面全然无半点民生消息。
“王首辅,”宋帝放下笔,“朕有一案许你定夺。”
“陛下请讲。”
“今有一苦行僧,面相秀气,不料沿路求斋时被一女子下药让这苦行僧失了身,遂投其案,哪知告到县衙这女子说是僧人自愿,县令责令僧人还俗,娶这女子为妻,此当何解?”
周濛听到这处不禁挑眉。
王善儿略做思考:“臣愚钝。”
“大胆说,”宋帝特许,“朕不治你罪。”
“那臣便说了,”王善儿拱手,“若按照女子所言,县令处理最为妥当。”
“由此可见这县令责令僧人还俗娶这女子为妻,确实是为双方考虑。陛下,这件事可有传扬?”
宋帝肯定回答:“此事经过这女子一番辩解,确实闹了出去。”
“这怕是要传上好一阵了,若是自愿,这女子不必下药,存在矛盾。于情于理,这两人往后都要活在议论之下。”
“这僧人原是为世人祈福挡灾,这下被驱逐出寺不说怕也是会被冠以一个花/亻曾的名号。县令看似是为双方考虑,没被恶习侵扰将那女子烧死,实则是偷懒,忽略了法律。”
她开始踱步:“这僧人不管愿意与否,那都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女子,更对不起心中信仰与世人。左右不过麻烦些许,说到底是内部松懈,民生对律法模糊。依照法律将这女子押进牢里关上几日,记录在案,以加强民生对律法的敬畏,僧人驱逐出寺,勒令还俗,对县令理应敲打。”
即有这一例,那便有千千万万例,倒不如从根上解决,杀一儆百。
宋帝听到这最后的答案与自己的判断如出一辙,随即吩咐身边的监官将物什呈了上来。
周濛定睛一看,是块玉佩与玺印。
宋帝眸中露出一丝欣喜:“几年来你可曾怨朕将你推上刀尖?”
王善儿拱手作答:“怨过。”
“嗯?”
“但这是陛下与人民给予的考验,臣自当力竭也要通过,辅佐陛下还天下臣民一个清明的吏治。”
宋帝哈哈大笑,可这还没笑几声这咽喉处的不适又反了上来。
这次不是身体原因,而是大笑过了。
宋帝笑着赞赏道:“不愧是你啊,王首辅,最得朕心的一位。”
监官将这两样送到王善儿面前。
王善儿低头听名时才瞧到,这玺印便是那传国玉玺。
传闻其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许多朝臣并未见过,但若是见到也能一眼认定。因这玉玺不似寻常玺印,它自带皇天后土的气质,有真龙之气庇佑。
“朕许你特权,朕请人算过,大劫将至,若再有谋反者,朕责令你肃清朝纲辅佐二皇子继位。如有不从者,遣返乡野,再不从,斩监侯不抄满门。”
王善儿下跪:“陛下洪福齐天,此劫定过。”
宋帝仅是摆摆手,他可太清楚王善儿秉性了:“只是暂留,朕怕有不干净的,若大劫已过,你再还来便是。”
王善儿这才领赏:“陛下恩赐,不敢辜负,臣必以死效忠。”
“过了过了,”宋帝又拿出早早拟好的皇召给了周濛。
周濛跪下接旨附耳听从。
监官在旁提点:“首辅大人可以退下了,大人的心意陛下已经收到。”
王善儿接到提醒问安告退了。
顾谨戎笑意炎炎:“恭喜首辅大人了。”
这一出门便碰上。
侍从在后推着,王善儿在旁,两人并肩而行。
“我观察你们很久了,质子殿下与你那侍从真的不是兄弟吗?长得也太像了。”
顾谨戎面色不改:“当然不是。驸马爷这是要去后宫问安?”
“就算夫人去了,礼节也不能少。”
顾谨戎故作哀叹:“看了你那些算计,真是忧心会不会有天也落到我的头上。”
“会啊,”王善儿掩笑道,“可在下这阴谋诡计耍起来与殿下相比还是逊色啊,还得回炉重造。”
顾谨戎羽扇掩面,挡住了他那有一瞬间僵住的笑容。
“首辅大人可真会夸人。”
“当然。”
再之后便是翰林学府。
这翰林学府一改往日热闹,现下变得死气沉沉,有好些个人因为太子一案牵连已经问斩。
眼下无重要文案审议,有不少竟然因为太过闲逸趴在桌案上昏睡了过去。
王善儿重新审阅曾经文案,确认无误后存入档案。
她这每日一审已经成了习惯,生怕里面被做了手脚。王善儿这复审频率是想让人动手脚都没法动,一旦发现有变动,哪怕是轻微的也要上报。
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赵民承在牢里待的如何?”王善儿已有几日未曾管过赵民承,都快忘了他了。
这看到笼中鸟才想起来这赵民承可还关在牢里呢。
大理寺酷刑无穷无尽,这赵民承隔两日就要体验一下也属实是勤奋。
但每次施刑都避着他的关节要害,只因王善儿吩咐过不能让他死了。这下可真是受尽了皮肉之苦与精神折磨。
王念生回应:“回主子,赵将军正每两日就要体验各色刑具新奇玩法。”
王善儿吩咐:“明日把金疮药送去,让他歇几天再体验。”
“主子您这是心疼了?”王念生有些好奇。
王胜马用力踩了他的脚。
王念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即使他们的关系再好,但主从从未变过。
“让他好了继续疼,疼才能长记性,”王善儿抄手,这玉玺与玉佩放在袖袋里存到现在,着实有些累,“你若是好奇,也可以去体验。”
王念生求饶:“属下知错。”
王善儿简单打理好府内事宜后转而去了书房。
面对正在抄书的少年她转头就将在殿上被问到的问题向他复述了出来:“此当何解?”
“回大人,学生愚钝。”
王善儿不做回应。
“照学生来看,就该让那县令拖出去打上几大板,责令抄誊律法以辩是非。”
“那女子与僧人呢?”
“僧人犯俗,这活是做不成了,着令女子补偿以外得关上几日记录在案。”
《商君书》重罚轻赏,因为杜撰此书的政治思想家认为加重刑罚,减少奖赏,可以使得君主爱护民生,民生就会拼命争夺奖赏;反之民生就会懒惰,稍有不注意还会获得刑罚。
可这少年貌似用错了地方,县令责罚过重,这重罚轻赏的法子只用于了表面。
“《商君书》继续理解,经注要好好查阅记牢,”王善儿扫了一眼少年的抄写,予以肯定过后叫了停。
“今日传你点特别的。”
少年应声,洗耳恭听。
她注意到了在一旁放着的药,此刻还在冒着氤氲热气。
王善儿并没有同他讲这是何术法,只是挑了些以往帝王的处理实案来做讲解,这让少年隐隐不安,好像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说到底,传的就是帝王心术。
帝王心术是皇帝不可或缺的计术,大致分为自尊术,立威术,施恩术与平衡术:自尊术便是自我尊崇,有着无法替代的尊贵。恩威并施便是立威,敢以下犯上者便是谋逆,杀一儆百。殿前于王善儿交代的那一番便是典型的施恩术。分权宰相,扶植寒门都是平衡朝堂各方势力的重要平衡计术。
只当寻常用法,平常用来也会让自己贵气大增让人给予相应的尊重。
少年听的仔细,不敢错过,生怕大人抽查责罚。他实在是抄够了经书,但自己还是要逼着自己抄。只因选择了追随,安身立命别无他法。
赵民承:我真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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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