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山让江奕先带兵过去南御街,自己调了个方向往皇宫而去,事态紧迫,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路轻功而至。
沈问我随叶听出入过养心殿很多次,常德自然认得,当下见他来,马不停蹄就去通报了。
沈青山迈进殿内,一股十分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窗子紧闭。他簇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明媚的早晨,他却觉得闷得慌。
沈青山道:“陛下身体抱恙,需时常开窗透气,为何要闭窗,又点上如此浓重的香?”
常德低眉,恭敬道:“禀公子,此香是助眠的,陛下时常睡不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沈青山望向床榻上那堆窝起的小山包,有些无奈,楚望睡觉时就喜欢把自己包起来。
这个习惯所代表的含义,是沈青山多次留意后才知道的,一方面是因为待在冷宫夜里比较冷,另一方面是因为做错事心虚,怕沈青山丢弃他,所以故作可怜。
他看了一眼,又问常德:“陛下染风寒前,可去过哪里?”
凭楚望如今的身份,哪怕只是傀儡皇帝,但有霍止迟在,衣食住行应该是不差。
况且宫内森严戒备,所有出入皇宫之人都要经过重重排查,疫病传进来的几率不大才是。
叶先生对他的突感风寒也奇怪,明明前两天见时还生龙活虎。
常德仍低着头,“老奴不知。”
沈青山想想,可能常德知道些什么却并不敢说,他叹口气,孩子长大了不好管。
“陛下,我知道你没睡。我从前教过你什么?做了错事要及时改正,而不是逃避。”
闻言,楚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沈青山,“哥哥,我没用,徐雄从地牢内逃走了,哥哥那么辛苦才抓到人……”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顾执匆匆从外而来,带着凉风,“陛下,白洵压不住南御街的暴动了,可否……”
随即顾执一愣,这才发觉殿内还有一人。
楚望忍了这么久的计划全被破坏了,他原本是想利用沈青山的心软,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可没想到意外一茬接一茬。
楚望阴郁的目光里,倒映出沈青山肃穆的面容,又听见他问顾执:“为何压不住?”
楚望出声道:“哥哥莫急,我让江奕带人去看看。”
沈青山摇了摇头,“人越多反而对我们不利。”
过度的压迫反而会激起他们强烈的求生欲,久战之下,对京城局势更加不利。
见顾执还是默不作声,沈青山沉声道:“你说,陛下不会怪罪你。”
顶着楚望阴沉的视线,顾执缓缓道:“南御街暴乱,有许家的手笔。听说许旷也染了疫病,许家人焦急。”
沈青山一惊,许家虽不如皇宫森严,可许旷好歹是一家之主,怎么会犯下这重大的错误?
他道:“几时的事?”
“辰时。”
沈青山陷入沉思,辰时那会,许旷还派了人刺杀他,如今才过了一个时辰,为何就患病了?
也不知道叶先生解药研制到哪个地步了……沈青山想了想,最后决定让楚望静观其变,自己先去许府探探情况。
如果能稳住许家,想来白洵便能应付剩下的情况。
*
一个时辰前。
“许旷,我煮了冰糖燕窝,快来尝尝。”声音由远及近,思清提着食盒进来,言笑晏晏。
许旷盯着眼前刺杀任务失败的死侍,又看了看门口,只能先遣散死侍。他敛去眉间的愁思,挑了挑眉,有些稀奇望着慢慢靠近的思清,“我记得你从前……可不会下厨。”
思清吐了吐舌头,“当初一别之后,我为了赚取盘缠,便去学着当厨子,你可有口福啦。”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眸皓齿,一瞥一笑间勾人心弦,可不知为何,许旷总觉得有些违和,也不复从前的怦然心动。
重逢时的冲动逐渐褪去,冷静下来的他也试探过眼前人,可面对他的问题,眼前人也能对答如流。
问多了,她甚至还会颦着柳眉,似乎有些疑惑,眼里含着深深的哀伤,一幅被许旷伤透心的样子。
许旷遂不再逼问。
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觉得可能是生活所迫,再者许久未见,距离拉长了,陌生也是正常的。
许旷没有过多怀疑和戒备,他搁下信件,笑了笑,“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品尝一番。”
思清给他舀了一碗,支着头看着他吃。许旷道问她吃不吃,她摇了摇头。
很快,一碗冰糖燕窝就见底了。许旷还想跟她多说点话,却感觉身体一阵燥热,脑袋沉重发晕,眼前的影像开始重叠。
“许旷!”
思清蹭得一下站起来,带倒了椅子,她忙伸手去接许旷瘫软的身子。许旷靠在他肩上,眼皮越来越沉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许旷昏迷太过突然,尽管管事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避免造成混乱,可消息还是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管事找了大夫来看,可大夫把完脉十分惊慌的就离开了。管事百般纠缠,大夫不耐烦的扔下一句“他染了疫病,要想活命只能找神医讨要符纸!”
然而神医的符纸如今已是千金难求,无数人为此大打出手。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
许府大门紧闭着,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谢门闭客的意思。沈青山想了想,挑了个自以为偏僻的角落,身姿轻盈,跳跃翻墙而过。
好巧不巧,正翻进了许旷的院子里,他站在墙根,跟门口的管事面面相觑。
沈青山:“……”
为了避免事态更加混乱,他立马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是来搞事情,我是想看看许旷的情况。”
沈青山又怕说服力不够,连忙搬出叶听,“叶听你知道罢?他让我过来的,听说许旷染了病,而他腾不出时间。”
屋内思清正坐在床沿,视线描摹过许旷清秀的五官,伸手抚过他鬓角,指尖泛着水光。她心疼道:“我知道你难受,过几日,我便把解药喂给你。彼时,你就会更加喜欢我,对么?”
许旷没回话,屋外却传来杂音。思清皱了皱眉,心道:这管事办事真不利索,明知道许旷要静养,还闹出这么多动静,扰乱她跟许旷的独处时间。
她烦闷的给许旷拉好被子,擦去他额头的薄汗,裙摆轻摇。她甫一拉开门,就见一名青年立在墙根。
那身装扮思清越看越熟悉,倘若再加上一顶斗笠,便与记忆中那人一致了。
她赫然一副许府当家主母的做派,不悦道:“许旷正难受着,为何又让旁人进来扰他清净?”
沈青山见到思清也是一愣,随即想到她并未见过自己斗笠下的面貌,自己声音再做些伪装,她应当认不出来。
但是……沈青山想了想,既然有熟人,进去替许旷治病就更轻而易举了。虽然叶先生还没有研究出解药,但他体内的血液也有延缓的效果,半盏茶时间不够就再喂一次。
沈青山咳了几声,他朝思清眨了眨眼,“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这么热情的欢迎我了,当前最重要的是许旷。”
思清柳眉倒竖,拒绝了他的交流,冷声道:“这是哪里来的泼皮破落户,管事你还不把他赶出去,还是说你早有异心,想取而代之?”
思清这一口黑锅扔下来,饶是管事也有些动怒了。若非她曾经救过主人,而主人也对她情根深种,他当初就不会自动把思清领进许府。
当时还以为能了了主人一桩心事,却没想到此人竟是两面做派,实在令人作呕。然而没办法,他只是一个管事的,再怎么不满,在许旷尚未清醒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按令办事。
037在沈青山脑中吃瓜看戏,“啧啧这女人是真狠,说翻脸就翻脸。阿山,这招你要怎么破?”
沈青山纳闷着,以为思清没认出他来,又提醒了一下,“秀儿……”
不料想这两字却是完完全全踩到了思清的痛处,她望着管事,厉声道:“看来许府要换一个管事了,你觉得呢?”
此时有人转进院子,身形颀长,乌发高束,鼻山根的黑痣显目,墨色的眸子仿佛淬着寒霜,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许府何时换了主人?”
管事弯腰拱手道:“见过大司马。”
霍止迟轻轻嗯了一声。
思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觉得一切都黯然失色了。许旷又如何,顶多是个商人,而大司马位高权重,自己若入了他的眼,这一辈子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般想着,她换上笑脸,眉眼如波,“妾身见过大司马。”
霍止迟没理她,兀自走到沈青山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复又垂眸看他,片刻道:“你瘦了。”
沈青山:“?”
沈青山仰头看他,发现他眼中的确是心疼,而不是阴阳怪气,弄得他一阵心痒痒。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他又压下内心的激荡,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伤好了?”
“嗯,我想我能帮上你的忙,便来了。”霍止迟道,随后他看向管事,“我是否够格,踏进这扇门?”
管事哪里敢拒绝,他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不如许旷有底气,更何况此举也是打了思清的脸,他乐得自在。
见霍止迟故意冷落她,思清眼神愤懑,不甘的咬了咬嘴唇,不敢相信这张脸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肯定是离得太远了,大司马才没有瞧见自己。思清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
只见她侧过身让出门,随即又在霍止迟即将迈入屋内时假装身体抱恙,轻飘飘地朝他倒去。
几乎是眨眼间,霍止迟便带着沈青山闪至床榻边。思清没反应过来,摔在地面吃了一嘴的灰。管事在门外,看似魂游天外,实则心里笑开了花。
思清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死心的又想跟进去,结果霍止迟一挥袖,她吃了个闭门羹。
霍止迟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此乃祖传药方,不便为外人所知,望见谅。”
一侧目,却见沈青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祖传秘方,不足为外人道也。”
霍止迟:“……”
霍止迟又想起来那会在幽州,沈青山也是独自在屋内替那群壮丁解了毒,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能猜到对沈青山身体伤害很大。
他皱眉,“叶先生的解药?”
沈青山眨了眨眼,他哪里敢说叶先生还没有研制出来,胡乱找了一个借口搪塞,“叶先生研制的解药尚不稳定,不能太过冒险。”
“你担心他?”霍止迟问。
沈青山坦然点头,许旷的死活关乎南御街,他怎么能不上心?何况现在拖延了太长时间,也不知道白洵那边如何了。
他把霍止迟推到门口,“事态紧迫,大哥你替我守着,免得有人打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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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疫病篇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