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沈青山刚出清桐别院就遭到了截杀。
“小心!”037在他脑海中吼了一嗓子。
沈青山瞬间下腰,整个人仿佛绷紧了的弓弦,刀光剑影从鼻尖滑过,发出破空的爆鸣声。
紧接着沈青山一个疾速后撤,轻飘飘跃上屋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
那四个黑衣人虽然蒙着面,可沈青山还是认出来那是许家的死侍。
许家的死侍行走在黑暗中,不轻易见人,唯有袖边一柄小剑的刺绣,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倘若死侍不幸被抓,就会第一时间咬破口中的毒药,以此保住自己的身份。故而许家死侍虽然存在了这么多年,知道他们的人仍寥寥无几。
沈青山之所以认得他们,还是因为当年披着思清的马甲救过许旷,跟他们打过交道。
彼时雍军来势汹汹,他们便留下来断后,以死亡铺成许旷的生路,这份忠心不能不让人感到敬佩。
沈青山看着许家死侍,一阵头疼。他戳037:“早知道当初就换一个借口,就没有这么多麻烦。”
037翻他的黑历史:“你自己说的,‘死去的白月光会沉入枯井,没有人能记得起,就算许旷再喜欢,也会随时间渐渐浅淡’。”
沈青山沉默了好久,只觉得手痒痒的,很想扣点什么。
当初许旷对思清表白后,沈青山害怕的不行,生怕自己马甲掉了,被许旷当成骗子,还是专门骗感情那种。
慌不择路下,他选择了跑路。中途出了点意外,沈问我的马甲被秀儿看到了。
沈青山想了想,最后选择快刀斩乱麻。他用思清的声线告诉秀儿道:“若是许旷问起我来,你就跟他说我死了。秀儿,许旷便拜托你照顾了。”
秀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问道:“思清姐姐,你知道许公子喜欢你么?”
沈青山身形一僵,怎么连秀儿都知道?没想到许旷看起来纯情,内心却很狂野。
他哪里知晓,少年时的喜欢就像是一阵风,没有任何征兆的降临,即便用双手去抓、用怀抱去拢,却还是会从缝隙间溜出去。
哪怕闭口不言,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尤其是许旷,根本藏不住心事。
沈青山道:“他还年轻,以后遇见的人多了,恐怕都忘了我是谁。”
秀儿点了点头,“那思清姐姐,你要去哪?”
“我?”沈青山将奔霄的马缰绑在树干上,自己牵了另一匹马,翻身上去,雪白的幕帘在风中翻涌,“当然是去闯荡江湖,得趁自己还走得动时,多见识一下世界。”
这时奔霄望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不舍的低低哀鸣,声音之幽怨,许旷轻颤了颤睫毛。
沈青山担心许旷突然醒来,忙骑着马静静离去,一声“再见”隐匿于风里。
于是许旷第二日醒来便得知此噩耗,新仇加旧恨,从此对沈问我杀意更甚。
*
忽然他神情肃穆,屏息凝神听去,义正言辞道:“037,你有没有听到……”
037见他如此,不由得正经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沈青山笑开,桃花眼弯弯,“刚刚有人放屁的声音。”
037:“……”
037无能的在沈青山脑海里尖叫起来,“你才放屁,你全家都在放屁。”
沈青山笑道:“放屁,人之常情嘛,我又不会笑你。”
就在他逗弄037那会,四个黑衣人已经临时调整了计划,他们分散不同方向,将沈青山困在那一隅之地。
幸运的是,这会刚好碰上白洵来找。白洵一见情况不妙,想了想自家将军对此人的看重,便提气跟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白洵是霍止迟的心腹,也是他的副将,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一对一,黑衣人并不是白洵的对手,只好又匀了一个人过去。
沈青山被叶听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素质不同往日,对付两个黑衣人也是轻而易举,只是不能久战。
但黑衣人不知道,于是在折了一个黑衣人后,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便选择先撤退。
落地后,白洵朝沈青山抱拳,微微弯腰,“沈公子,南御街发生了暴乱。”
言及此,他神情忽然变得奇怪,“将军说你不让他出门,便差我来寻你,并道他手下之人,沈公子可以随意调用。”
当时白洵只知道自家将军跟沈问我有点瓜葛,不料想竟是这般关系……
想想自家将军,不苟言笑,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有时候连霍老太太的劝告都不听,硬是顶着一身伤病出征的男人,如今却安分的在府内养伤。
而且那伤还是皮毛小伤……
白洵脑海中又浮起那段记忆,在他收到南御街暴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了霍止迟。
结果就见自家将军倚着枕头,慢条斯理的喝药,案前还搁着一本砖石般厚重的书。
白洵原以为是什么军事要纪,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却被雷得不行。
只见那本书摊开的那一页写着:首先,我们姑娘要改变腼腆的性格,要主动一些,要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其次,我们姑娘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就先要抓住他们的胃……
白洵沉沉垂下头去,仿佛要埋进地底,生怕被霍止迟发现自己偷看了,然后给自己一顿罚。
他思绪乱的不行,又担心眼前的将军是贼人所扮,但那本书给他的震撼太大,他仍旧没有勇气抬头确认。
霍止迟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公子立了规矩,我不得带伤出府。你且去禀告他,听他差遣。”
白洵脑子更乱,稀里糊涂的应下,又道:“属下该去哪里寻沈公子?”
霍止迟道:“清桐别院。”
白洵初听没觉得哪里奇怪,半路走着走着,他猛然想起来,清桐别院不正是叶听的落脚处?
自家将军唯沈公子的命是从,沈公子又住在清桐别院……
白洵风中凌乱,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缩了缩脖子,明明艳阳高照,他却觉得钻进他衣领的风冷的像把利剑。
总感觉有一天,自己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人头落地。
沈青山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南御街为何暴动?”
沈青山匪夷所思,不过一晚时间,那道士又整出了什么花样?
思索间,他就听见白洵道:“听说是那道士的符纸太灵了,凡求得符纸之人,都逃过了疫病的魔爪,很多人趋之如骛,因此符纸成了千金难求的存在。”
听到这里,沈青山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个阴谋。先是传播疫病,再让道士出来救场,随后利用人的求生**,引起暴动。
尚且在天子眼皮底下的京城都能发生如此大事,何况远在京城外的各州,明里暗里都表明了楚望身为天子却大无作为,实在令人寒心。
但这只是为了打楚望的脸么?也不尽然,否则不会大费周章将章远的尸体运来这里。
沈青山眸光一暗,想来幕后指使的目的还在南御街,恐怕他们是想毁了这条街。
沈青山眉眼一横,“我要你立即带人围了南御街,反抗者就地格杀。”
制止暴动最快的办法,便是以暴制暴。百姓是为了求生,才渴求符纸,如今沈青山要杀鸡儆猴,要他们认清符纸也得有命才能享受的事实。
白洵一惊,他跟在霍止迟身边多年,一直循规蹈矩,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粗暴的行事风格。
想着想着,他念头不自觉跑歪了。
莫非自家将军有受虐倾向,就爱粗暴这一款?怪不得面对那么多知书达理的姑娘,将军一个也没看上,原来是太温柔了,激不起他的**。
短短一刹那,白洵想了很多。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望着沈青山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无声的敬畏。
*
阴冷的地牢内,徐雄正面朝灰白肮脏的墙面反思自己的失败,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随之停在他牢房前。
“你想报仇么?”
这道声音说不上来的奇怪,仿佛砂纸在石面摩擦,嘶哑的沉闷,却又夹着几分苍老,模糊而遥远。
徐雄转过身来,眼前人一身黑衣包裹着,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对上那道目光,就好像被鹰隼盯上一般,伺机而动要残忍的啄去他的血肉。
可徐雄到底心狠手辣,是历经沙场的老油条,又岂会被他摄住?随即又听见对方抛来的条件,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徐雄道:“你能放我出去?”
黑衣人双眸一凝,笑了笑道:“我不仅能放你出去,还能给你介绍一位盟友。”
“哦?”徐雄这下是真好奇了,不住端详黑衣人,脑海中闪过一道道身影,却始终无法与他对上号,“能称得上我盟友之人,自然能助我夺回凉州,不知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冷冰冰吐出一个名字,“雍州牧。”
徐雄愣了愣,随后笑出声来,“他确实够格,可我要怎么相信你是真心与我合作?”
“我助你逃出去,便是最好的证明。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答应帮我查出杀害解表的凶手。”黑衣人道。
跟解表关系好的没有几个,跟他关系好又地位尊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除去霍止迟和沈青山,便也只剩叶听了。
况且,此人似乎和雍州牧交情匪浅,霍止迟不用想,一向不屑于与虎谋皮,沈青山倒是喜欢,不过有他大哥压着应该不敢出格,叶听更不用考虑了,几乎没见两人有过什么往来。
徐雄思来想去,也不觉得黑衣人是这三个之一。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他出去,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什么盟友,什么要求,都不关他的事了。
徐雄道:“好,我答应你。”
黑衣人放他离去前,还似有若无的警告了他一句:“我能说服雍州牧成为你的盟友,自然也能让他放弃你,让你重回牢内。”
徐雄自然知道这是对他的警告,但他已出牢狱,犹如棕熊长出了新爪子。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徐雄,岂是忘恩负义之人?阁下这番人情,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