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山神情恍然的踏出将军府,如同幽灵般飘回了清桐别院。
半路他突然回神,一拍自己额头,“坏了,我本来想问他我的衣冠冢在哪来着,怎么就给忘了。”
他转头去看来时路,人流如织,再一想这会霍止迟可能已经歇下了,遂作罢。
037道:“你那是忘吗?是美色误人罢?”
“不对,”沈青山严肃起来,“我总觉得最近有点不对劲,很多痕迹都是戛然而止,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人对此感到异样。”
037疑惑道:“你在说什么?趁现在有时间还是多休息罢,之后有的是你忙的。”
沈青山哦了一声,将方才忧虑之事抛之脑后,神情散漫,打了个哈欠道:“你说得对,莫名好累。”
夜间睡醒时,就看见叶听披着月色回来,一身白衣出尘,犹如九天仙人。他如远山般明丽的眼眸裹挟着愁思,声线温润,“主公,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沈青山:“……”
这两者有区别吗?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是坏消息,早知道就继续睡了。
叶听掀袍落座,给自己倒了盏茶水润喉,目光幽深,“据陛下安插在外的探子道,他们在南御街发现了章远的身影。”
沈青山桃花眼睁大了,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高凌长崖那会他便咬舌自尽,我检查过,不可能还活着。”
叶听点头,“我自然相信主公的谨慎。章远之死毋庸置疑,只不过被某些人利用了。南御街乃京城最为繁荣的地方,若是引起恐慌,怕是会经济不利。只可惜江将军刚受了罚,不能第一时间制止。”
南御街不说小摊贩,光市就足足有三个,又处在京城的中心地段,各地商人往来于此,尤为兴旺,可以说是京城的经济命脉。
破坏了这条街,京城的经济定然受到重创。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无异于在打楚望的脸。
沈青山一下子就想到了雍州牧,此人极其热衷挑事,哪怕他人远在雍州,也不是没有办法把爪子伸来。
只是让他疑惑一点是,章远分明死了,为何又能行走南御街?
沈青山看着叶听,“可是有人假扮章远?”
叶听摇了摇头,“探子回报后我便去看过,章远动作僵硬,脸色青灰,眼神空洞,的确是一个死人,并没有人伪装。”
死人还能活动……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沈青山沉思间,037忽然出声道:“战火纷飞的岁月出现这种情况不奇怪。”
沈青山问了句为什么。
037道:“战乱频繁,许多人客死他乡。而有些人思念沙场的亲人,想让他们落叶归根,于是便研究出来一种驱使尸体行动的办法。这样能驱使尸体的人,我们称之为赶尸人。”
沈青山皱眉:“这是什么原理?”
037卡顿一下,“客观且科学的说法,我认为是人死后,尸体成了适合某些菌种生长的场所。这些菌种繁殖后,可以暂时取代人的神经。不过这也是短暂的,毕竟人最终会化为一捧土。”
沈青山咬着大拇指,沉思脸,“你说的是毒罢?既然是毒,那我的血液应该有几分作用?”
毕竟他体内的毒是由世间最烈的两种毒糅合而成,至今仍未遇到敌手,堪称万能解药。
叶听见他许久不语,出声询问道:“主公可是想到了什么?”
沈青山便把037的话加上自己的见解一说,叶听敛着眉,指尖不住摩挲杯身,“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坏消息。”
叶听道:“倘若尸体上带了毒,又在南御街活动,极容易带来疫病。主公莫忘了,史书记载,每一次瘟疫的产生都伴随着战乱。”
沈青山噌的站起身,“我现在就带人把章远抓回来,叶先生等我消息。”
经过叶听半个月的调理,沈青山伤势痊愈,吃嘛嘛香,脸颊红润。此刻他眼神锐利,挺拔的身形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势不可挡。
依稀透出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叶听怔然,他当年只是听说过沈青山年少时的英勇事迹,后来再见时此人早已沉疴缠身,弱不禁风。
哪怕成为他的谋士多年,见惯的也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一面。
等叶听回过神来,沈青山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
尽管沈青山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措施,限制了章远的行动,却还是晚了一步。
南御街从南市开始出现情况,彼时人们还以为是感染了风寒,不料想第三天直接传来了死讯。
死状惨然,眼袋肿胀,脸颊凹陷下去,如同烂掉的苹果。
虽然有叶听的先见,楚望第一时间派了医师过去,却也只是通过隔离延缓了蔓延的速度,真正的源头还未找出来。
到了第四天,除了南御街,还有一些偏僻的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症状。
很明显,仅凭章远一人,还不足以影响到如此地步,肯定还存在着另外的走尸。
疫病初次爆发,就让世人再次见到了它恐怖的影响力。
京城死伤无数,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是贵族大臣们。
站得越高,拥有的东西越多,对死亡就会越恐惧。
一旦死亡,便代表着自己一无所有。
沈青山担心霍止迟听到消息后,会不顾身体去处理,忙里又抽空去了一趟将军府。
果不其然,沈青山刚到门口,朱红色的大门便被人拉开,霍止迟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赵叔在一旁劝说他,“阿玄,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如果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去买。”
霍止迟偏头安抚他,“赵叔,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我不能因为危险就躲在将军府。若是躲在这里就能逃避危险,又岂会死了那么多人?”
赵叔叹息着,也执拗的不肯松手,他毕竟照顾了霍止迟那么久,早把他当作自己的孙子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他去弄险。
赵叔老泪纵横,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过一次,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我在将军府,可就剩你这么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头子我怎么办!”
霍止迟眸光微微一动,他何尝不明白赵叔的心情。他尚且不知道倚宜还活着,也不知道解表的下落,眼前能看到的就只有他了。
但他若躲藏于此,也愧对大司马这个职位,愧对天下百姓。再说他已经逃避了一回,不能再来第二回了。
他看着赵叔,郑重道:“赵叔放心,我会以保证自己生命安全为基础的。”
话音刚落,从旁斜插进来一道清润的声线,“老伯你且安心,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他带伤走出将军府。”
霍止迟正过头去,一眼就瞧见沈青山双臂环胸笔直站着,眉梢轻挑。在他身后的屋舍瞬间远去,模糊成虚像。
沈青山不甘示弱的看回去,抬步靠近,一下把他推离朱门。霍止迟也不反抗,任由他摆布,透着一股乖巧。
037:“……你对他是有什么滤镜吗?”
沈青山赶紧挥去这恐怖如斯的幻想,回头对赵叔道:“老伯,他今日喝药没有?”
赵叔见他一来,心里放松许多。虽然他是第一次见这位公子,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尤其他能劝动阿玄。
赵叔抹了抹眼泪,“还没,我这就去煎药。公子,等会吃了午膳再走。”
沈青山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伯了。”
赵叔一走,沈青山立马瞪着霍止迟,随后愣了一瞬,因为他发现霍止迟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了,“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屋躺着。”
别看他表现得那么硬气,实则每吐露一个字,心尖就颤抖一次。
无他,实在是霍止迟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吓人,目光冰冷感觉都能杀人了似的。
霍止迟抿了抿唇,闷声道:“我没事了。”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沈青山问。
“……”
霍止迟挽起衣袖露出手,线条流畅而有力,手背青绿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仿佛蛰伏的野兽,一路直到腕间,隐在深沉的玄色衣袖间。
沈青山:“?”
他有点捉摸不定霍止迟的意思,从他再次遇见霍止迟以后,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037提议:“意思是让你把脉?对大夫来说,望闻问切,易如反掌啦。”
沈青山:“……”
问题在于,他也不是大夫。
他瞅了瞅霍止迟,试探的探出爪子,发现霍止迟确实没有抵抗的情绪,不由得恶向胆边生,钳制住他的命门。
霍止迟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目光淡然,只装着沈青山一个人,似乎认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故而任由他动作。
沈青山见他如此反应,挑了挑眉,桃花眼明亮,心中升腾起一股冲动,道不清说不明,“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你但凡反抗一下,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霍止迟笃定道:“你不会。”
沈青山手下的力度紧了几分,双眸微眯,“我会。”
霍止迟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叹了一声,改口道:“好,就当你会。”
沈青山:“?”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什么叫就当?
“那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配合。”霍止迟道。
沈青山:“?”
沈青山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他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嗯,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他狐疑的看着霍止迟,难道是有人假扮?
遂又伸爪捏了一把霍止迟的脸,也没什么异样。
沈青山胡作非为时,霍止迟巍然不动。结果他撤离时,霍止迟宽大的手掌袭来,覆在他腕间,滚烫得让他战栗。
空中的水汽仿佛被蒸干了,沈青山微微仰头看着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瓣,裹了一层水光。
呼吸交缠间,他似乎看见霍止迟喉间凸起的骨节,滚了滚。
“公子,药煎好了……”
远处赵叔端着汤药而来,却在看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动作后神情呆滞,手抖了抖,碗摔在地上,汤药溅洒一片。
沈青山迅速抽出手,拉开距离,迈步朝赵叔而去,“老伯,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霍止迟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赵叔想得是哪样?”
此刻沈青山很想落荒而逃了,但又怕没有解释,误会愈深,赵叔下次就不让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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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疫病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