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后第二日,新妇都是要拜见公婆的。谢均父母都不在了,可却还有叔伯,她不能失了礼数。
颜婷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没等丫鬟叫她,自己就醒了。
她扶着床坐起来,腿间酸痛阵阵,床边早没了余温,谢均不知何时就离开了。
颜婷正要下地时,谢均从外边进来,“夫人怎么起来了?”
他快步走过来,“我爹娘走的早,和叔伯们并不亲,婷婷昨日劳累,再歇息会儿吧。”他边说,边弯腰脱了颜婷已经穿在脚上的鞋,扶着人躺下。
颜婷心里迟疑,却因为从小的习惯,并不敢直接诉诸于口,只是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谢均注意到颜婷的表情,没有立刻问,手指搭在颜婷身上,拿捏着力度替她按起来。
颜婷还有些害羞,而且之前夫人训导她,婚后是要她用心服侍夫君的,让谢均服侍照顾她,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把身体往里缩了一下,自己整个人也都卷进了被子里,只剩一张娇小漂亮的脸蛋露出来。
颜婷刚缩回去就反应过来,她这样躲,谢均可能会生气,她赶紧坐起来,“谢大人,对不起。”颜婷下意识的道歉,怕自己让谢均不高兴。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和她漂亮的下巴。
谢均叹气,他把颜婷揽在怀里,“不要和我道歉。”他低头正视颜婷一双发亮的大眼睛,认真道:“以后我和整个谢府都归夫人管,夫人是我的顶头上司,哪有上司道歉的道理。”
从来没有人和颜婷说过这样的话,自打有记忆,颜婷就知道,不管是谁,都能踩她一脚。
可谢均和她说“夫人是我的顶头上司”,这样的话,没人和她说过。
颜婷心里翻起了掀天巨浪,即便谢均是在哄她,她也满足了。
她小心翼翼回握住谢均的手,笑着点头说:“我知道了。”
颜婷把话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才问道:“一会儿去拜见大伯和三叔,你和我一起去吗?”
她其实听出来谢均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打算去拜见长辈的,可颜婷不敢,她怕自己背上不孝的名声。所以问的时候,她直接就预设了自己会去。
前些日子,同样的话术颜婷是用来对付颜婉,现在却用在了谢均身上,谢均没有生气。他只是心疼,他希望颜婷在他面前,永远可以有话直说。
谢均点头:“夫人去,我自然是要跟随的。”婷婷刚嫁入谢府,他那几个长辈不是吃素的,他不能让婷婷在他这里受欺负。
颜婷眼尾浮上几分雀跃。
她对谢家亲长不熟悉,但她听说过,谢均很不讨长辈喜欢,谢家大爷和谢家三爷都在朝上公然骂过谢均悖逆不孝。她虽说了自己要去,心里还是害怕的,倒不是怕长辈针对她,只是怕因为自己让大爷、三爷对谢均更有成见。
谢均轻声哄劝着,又让颜婷躺下,他自己也躺在颜婷旁边。
他侧过身去看着颜婷,像是看出了颜婷对去见长辈一事的害怕,他说道:“之前这府里所有人都有求于我,今日之后,他们都有求于夫人,所以夫人不用给任何人好脸色。”
颜婷觉得别人怎么会有求于她?她不好直接反驳谢均的话,就问他别的:“听说是伯母管着府里中馈?”她虽没直接反驳,但意思就是,伯母掌中馈,府里的人自然是全听伯母的。
谢均笑起来,他说:“本该是你当家,今日我和她说。”
说了会儿话,颜婷犯困,就又睡了过去,等再睡醒时,外边天光已经大亮。
她“噌”的坐起来,着急地洗漱打扮,这天色一看就是迟了。
谢均帮着她把袖子套上去,“别急,没晚。”
颜婷看谢均都不急,就真的信了他的话。殊不知在谢均眼里,只有别人等他家夫人的份,颜婷去多晚也算不得晚。
梳妆打扮好,下人送了早膳过来。
若是颜婷自己,她绝对会选择不吃早饭,她怕误了事。
但谢均已经在桌边坐下了,他给颜婷舀了半碗粥,放在颜婷手边。
等两人吃过饭,去到正堂,大伯伯母和三叔三婶茶水都换了几轮。
颜婷和谢均一进来,伯母就阴阳怪气道:“早就听说颜家二小姐长相美艳不凡,这才第一日,就勾的言止这般晚起,以后可怎么好!”
颜婷一听就要道歉,谢均抓着她的胳膊,对伯母直白道:“伯母这是在我夫人面前拿婆母的款儿呢?”
伯母被顶的语塞,大伯严肃道:“你自幼怙恃双失,被家里长辈看大。现今你成家了,却不许我们这些长辈问一句吗?”
谢均已经扶着颜婷坐下,伯母见了这情景着急道:“新妇还未敬茶呢!再说,你大伯在这里训话,你们怎么就坐下了?真是没有教养!”
颜婷手抓着扶手,出口的话底气并不足,但她还是想说一句,“今日是新婚第一日,本该拜见公婆,所以我和夫君已经去祠堂拜过了。”
她没问出来的一句谢均替她接上了,“那么,给伯母敬茶又是什么道理?”
问完这一句,谢均在颜婷耳边夸道:“夫人说的真好。”
颜婷抿唇微笑,耳边红了一片。
大伯素来被谢均无视惯了,但这新妇却是个软柿子,他想通过拿捏颜婷进而达到拿捏谢均的效果。
大伯用力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我们这群活人,一大家子长辈在这里还等着,你们倒好,先去拜死人了!”
谢均挑眉,虽然坐姿端正如松,在场的这几个长辈却没人觉得他是个端方君子。
他反问:“不然呢?”
眼见气氛僵持,三婶打圆场道:“言止和新妇有孝心自然是好,你们大伯也是怕你们年轻,走了错路,害了相府。”
颜婷是听人说教训斥惯了的,这句话一入她的耳朵她就觉得不对,她偏头去看谢均,谢均没有要理会的打算,但颜婷觉得三婶不该这样说谢均,她在自己心里一再打气,还是问了出来。
“三婶认为我们哪件事做的不对,会害了相府,请言明。”
柔软的女声出来,三婶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任人拿捏的女子敢问她的话。
三婶柔柔弱弱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抹着眼泪说道:“你这孩子听话真细,三婶没那心。”
谢均以前懒得和他这个弯弯绕绕的三婶说话,他这个三婶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他嗤道:“你又要唱戏了,许你唱戏不许我夫人点评吗?”
谢均这话说得极难听,唱戏的角儿都是下等人,三婶自诩书香世家出身,被这一句话就气白了脸。
谢均不愿意和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太极,他说:“伯母今日把府中的账本和库房的钥匙一并送过来,以后这府里,大小事件都由颜婷做主。”
“那怎么行?”伯母每个月从府里多花不少银子,中馈权交出去,她用什么?
谢均胳膊搭在桌子上,面上不见半分笑意,“伯母不愿的话,我去和卢侍郎谈。”伯母的大儿子谢琴任吏部员外郎,卢侍郎是谢琴的上司。
伯母气急,却也只能道:“我下午派人送过去。”
从正堂出来,谢均搂着颜婷的腰,掰过她的脸来,啪叽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颜婷原本有许多想问的,被这一下直接亲懵了,她说:“你怎么能在外边做这种事?”
就算是质问,颜婷的语气也很弱。她自己不知道,她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人的时候,会让看见的人生出想要把她拥入怀中怜爱的欲念。
谢均说:“夫人刚才站在我这边,我太高兴了。”
颜婷那一丝害羞被谢均扑面而来的喜悦打散,她说:“夫为妻纲,自然是大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现在说话还是这样疏远。
谢均握着她的手,知道一时间改不了她心里的想法,所以只说:“婷婷,你刚才听到伯母叫我什么吗?”
颜婷想了想,侧脸看向他,“言止。”
谢均应道:“嗯。”
许久等不到后文,颜婷反应过来,谢大人是在戏弄她,她拉着长音喊道:“谢大人——”
刚喊出来,颜婷就矮身行礼,语调惊恐:“妾失言。”她在谢均面前竟放肆到了这种地步。
颜婷低着头,不敢看谢均的表情,她只感觉胳膊处传来一阵拉力,她顺着力道直起身子。
谢均说:“没有失言。”
他再次认真说:“谢府所有人所有事都由你指挥,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颜婷觉得她刚才的和谢均说话的语气的确太过随意而至于嚣张了,让她意外的是,谢均竟然没生气。
谢均官至一品,不应该时刻保持威严吗?
他一再强调谢府由她做主,是在告诉她,要做好当家主母的份内之事吗?
不论如何,颜婷这次的大胆没有换来挨骂受罚,她已经很高兴了。
她忙点头应道:“谢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把家宅管理好,让您在朝堂上没有后顾之忧。”
她的称呼又变成了“谢大人”“您”这样的字眼,谢均紧紧牵住颜婷的手,他说:“如果婷婷这么说,我觉得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颜婷问:“什么事?”
谢均说道:“我和婷婷还不是很熟,我们应该多花时间互相了解。”他把颜婷抱起来,颜婷挣扎着,小声道:“不行,有人看着呢。”
谢均说:“你我是夫妻,别人看见也是羡慕我们感情好。”
确定谢均不会把她放下去,颜婷埋头窝在谢均的肩膀处,生怕被人看见。
谢均笑起来,低头在颜婷耳边低语:“婷婷真可爱。”夫人把脸埋在他肩膀处,露出了一小点耳朵,红彤彤的。
夫人真的很容易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