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脑还是要比烟灰缸坚硬,加之烟灰缸触碰到额头上打滑,只砸了很深一个坑,因为破了一道印,才流了不少血。
江爸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从进医车就在数落江妈。
晚上天很黑很黑,细细密密的雨线在眼前唰唰逝过。江樟被捂着脑袋,看到平时看到的呜呜呜的红□□来回闪烁的医车停留在她面前,有点浪费警力。
江樟上车前忽然用江淘语式问喋喋不休的她爸:“你爱我吗?”
她说完,眼眶猛地一热。
比头上砸到烟灰缸还疼。
她以前以为弟弟只是爱撒娇,抖机灵,才在他们发火时问句:你爱我吗?
“爱我就别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江樟额头绑绷带的去学校。
在额头上贴个伤疤不管用,容易掉,绑绑带方便。而且江爸江妈没想她居然还要上学,意志强烈。
进了班,在大部分的万众瞩目中,江樟把书包从背上甩下来,苍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唇角笔直着,还觉得自己挺酷。
直到后桌王思俊说:“你玩cosplay呢?”
江樟差点摔倒:“……”
苏喃这个软妹拉着江樟的胳膊,要仔细看,一心为班级统筹大事,关心同学的班长闻风赶来了,站到江樟桌前,惊诧:“江樟你头被谁砸了。”
王思俊在后面问:“严重吗?”
“你昨天晚上干啥去了??”
他们想象她昨晚回去路上跟大爷大妈扯架,被一榔头瓶酒瓶砸到头上。
血撒一地。
江樟抬起眼皮,尴尬的看眼班长,不适应这么多的视线关注,说:“没事,就是昨晚不小心淋雨回家,在石子上把自己磕一窟窿。”
苏喃:“……”
班长:“……”
王思俊:“……”
其他人:“……”
那你还挺牛逼的哈。
苏喃惊讶:“你昨晚也是淋雨回去的啊?我昨晚也是淋雨回去的,损失了我一根烤肠……在门口掉了。”
江樟也一惊,扭头问她:“下那么大雨你也吃??”
把苏喃问的玻璃心,脸一红:“我就是吐槽大雨。”
江樟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蠢的顶着白色显眼的大绷带,哄苏喃,揉揉她脸:“对不起啊。”
班长:……真蕾丝啊。
也没其他人什么事了,其他人就回去,班长边回位置上边扬声跟二班全体说:“过两天又会下雨,你们都记得带伞,不记得找我,我看看怎么帮你们……”
早自习,老梁来了。
江樟坐在左边靠后的方向,低着头背书,一时间老梁没有看出来。
前面的学生老朝老梁歪嘴斜眼。
老梁本来以为他们恶作剧。
他们越亢奋越发癫,老梁越稳如泰山、视而不见。
等早自习快结束了,他眼皮底下一个学生大声咳嗽一声。老梁有点想发火,顺着他撅的嘴看过去!
才发现江樟头上那个大绷带还有些显眼。
老梁喊江樟出去关心关心。
江樟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去,大号的校服外套把她手遮住大半,出门时外面风起,刮的她拉链没拉的外套一掀,吹开她耳边的碎发,耳后也苍白。
到了办公室。
江樟揣摩在班主任面前不用隐瞒,而且适度卖点惨,老梁以后还会对她好些。
于是江樟就拽着自己袖子,把昨晚的家事一五一十跟老梁说。
可说到一半,江樟喉咙宛如被一个石子哽住,快要说不下去。
艰难的面不改色磕巴完。
老梁忧心忡忡。
大人比小孩还不懂事!当孩子面打架吵架就是幼稚!就是故意!
老梁坐在椅子上火燎腚,气一阵,愁一阵,愁眉锁眼说我给你家长打电话做思想工作?
江樟有了看穿了一切的成熟,垂着眼睫,闷声:“你就一老师,管学生,你还管得了我爸妈么?”
老梁:“……”
老梁对当班主任解决各种意想不到的事能称得上一种稚嫩,他起初没想那么复杂:操心的事多了,但种类就那几样。
之后悟出班上四十九个同学,故事一样又一样,样样不一样。
—
一上午课结束了,放学。
江樟不想动弹,趴在桌上睡觉。
苏喃以为她等会会下去,没催。
她就一直趴在那。
十二点多,吃完的同学回教室,看见她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吃没吃饭。
路过她身边,撒蒲公英种又走一般,没有人喊醒她。
十一点多时,外面就开始起大风,吹的人路都有些走不动,同学进来把窗子关了,天越来越冷,下个星期只有三度。
正式到冬天了。
离上课还早,也有人开始趴着睡觉。
新进来一批,说天反复无常,早上说不下雨,现在又下雨了。
外面细细密密的雨。
大门口冷风灌的人神志清醒,没人真正睡着。除了江樟。
陈瑜把伞收进来时,他们正好说到江樟好像从放了学没吃饭就在那趴着,不会出什么事吧?
猜的脑震荡。
因为江樟睡觉雷轰不醒,大家又是善意的,开始扯淡她昨晚回家把脑壳摔了。
—因为没看清路吧?我也摔过,就在我家门口。
—我被我家狗带摔过,下楼梯的时候,啪的一声,我屁股疼了好几天。
—江樟当时摔的肯定哐咚一声响?
—嘶。
能想象那画面了。
盛正正在侃天侃地,被左茜茜突然发疯拿书扇了一下后背……
疼的嗷叫!!
女生平时瓶盖扭不开,打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疼!
段资马上站起来要虚张声势。
左茜茜带着两个女生跨越班里大半个河山去探江樟人中。
……江樟就是睡着了,且睡的昏迷不醒。
一群人散开,怕她死了的左茜茜说:“散了散了。”王明说她那样趴着不会感冒吧?左茜茜指他:“那就派你把校服脱下给江樟披下。”
王明明坐在那,傻眼。
她一说出口好多人都看着他。
谁跟谁有绯闻,谈恋爱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他不喜欢被人调侃开玩笑,忙扭过头当没说过:“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左茜茜大大咧咧的没在意。
她身体贼好,没认为冷。
班上继续嘈杂。
陈瑜想了会,离上课还有半小时的出了趟班。
他再次回来后手里拿了一个玻璃水杯。
水杯里放满了热水。
班上闹哄哄的,没什么人注意到陈瑜。
“……”
苏喃呐呐跟陈瑜后面一起上的教学楼,慢慢进的班。
没想到陈瑜居然直接往她的座位上走。
苏喃更加惊奇了。
直到他理所当然似的把水杯放到江樟侧着头的眼前。
江樟在水杯后面昏天黑地睡着,映出的有点扭曲的眉目,肉眼可见的沉溺。
苏喃差点撞上陈瑜的后背——
他很高,高自己一个头多。
陈瑜回头,和她对视上。苏喃无言,他挺淡定的垂眼睑跟她说:“你把这水杯包着放她怀里吧,醒来了还能喝。”
“……”
苏喃只好鸡啄米点头。
坐下来后,苏喃感到很魔幻。
魔幻到今年是世界末日。
苏喃把水杯放江樟肚子上扶着,江樟手冻成冰冻,右手压成青白色。
苏喃斟酌了十分钟左右,忍不住把江樟晃醒了。
江樟:“……”
她从桌上趴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的眩晕。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额头被砸是挺严重的,抿着干裂的唇呼吸一口,自己左边鼻子堵了一个。
完了。
江樟混混沌沌接受人间闹哄哄的情况。
苏喃给她示意示意她腿上的杯子,江樟低头……
……
腿上一个水杯。
要在她腿上掉下的意思。
她碰上,热水的触感从杯壁至手心一寸寸传进,有点烫。
江樟问:“你给我的?”
苏喃凑近她,小声说:“陈瑜给你的。”
江樟:“??!”
苏喃望她傻了的样子,好奇问:“你怎么跟陈瑜熟的啊?”
他从外省转来的,感觉这两个月了,周围没熟悉的人。
江樟天天跟她在一块,她干什么苏喃都知道,所以苏喃也就不明白他俩怎么认识了。
明明——
他俩座位隔了一条银河。
没有交集。
哦——除了上次运动会她忍辱负重激将法,再是他俩一起在讲台上,显而易见尴尬的被老梁合拍了张照片。
江樟没反应过来,张着嘴,怀疑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又问:“谁?”
“陈——瑜。”苏喃拉长音调跟她耳边说!
江樟扭头看看陈瑜。
陈瑜在人头攒动里,桌角一叠书山,头低着看题写字,时不时看得见时不时看不见的。
江樟指着他:“是他吗??”
苏喃:“!”
我靠。
把傻乎乎的她的手扯下来了!
矜持点!
班上应该有好多人惊讶:他俩怎么熟了!
转校生现在还是很吸引人眼球的!
上课了。
第一节语文。
苏喃一上课就变身“尔等凡人不要打扰我”的冷酷学霸,江樟就只好低着头悻悻看课本和辅助书。
语文老师讲诸葛亮和陈情表。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江樟越听越困,别人互动的起来,她不行。
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发烧了。
大脑小脑里塞了几团棉花,不时想砸在眼前的课本上。
她手里捧着水杯。
忍不住往水杯上看。
这是个一看就崭新的玻璃杯,没什么花纹,四周全是透明的。
江樟琢磨阴谋论陈瑜这么好心是不是在这里面下了药。
她现在急需这杯水,陈瑜看穿了她不能拒绝,然后她喝了一口,死了。
恶意揣测了好会,江樟还是扭开杯盖喝了一口。
喝下后她才发现她不是一般的渴。
江樟将一杯水两口气灌完。
苏喃担忧地望她一眼。江樟表示没事的摇摇头。
一下课,语文老师甚至还在的时候江樟就在收拾书包,老师走了后,苏喃问江樟:“你脸色不大好?”
江樟喝了水已经好过了点,有些活色的马上跟她嘘,“声音小点,我没事,就是好像有点发烧,我等会跟老梁请个假。”
收拾了一点东西,拉上书包拉链塞桌肚里,时间不等人,江樟拿着水杯就到靠墙坐的对面的陈瑜桌前去。
陈瑜周围一堆哥们仰头痴呆状看江樟。
托段子的福,大家都觉得她跟陈瑜有仇。
陈瑜放下笔抬头。
江樟不清醒但自认为很清醒的爽快,干净利落的把水杯啪的一声放到他书山上!
陈瑜扫了一眼水杯,再看她。
两个人都在较量着等对方先开口。
陈瑜目光漆黑,面色有点冷。
江樟问:“这是你的水杯吗?”
段子在旁边本来提起十二分戒备,听到这句,想到簧的地方的哦呦一声。
陈瑜问她:“……有事?”
江樟反而哽住,没想到他的水杯再给她喝是什么样的意思,而是想这仇人居然为了我的不舒服,暖手喝点热水而新买了一个杯,太夸张了。
江樟来前那杀气腾腾的气焰马上消了,少女又垂下更深的眼帘不看他,扭捏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你这样会更误解别人你欠别人的。”
陈瑜:“……”
江樟又抬起眼皮问他:“说实话你也很讨厌我吧??”
陈瑜周围相对安静。
大家:“……”
听不懂。
但江樟你好彪!!
这就相当于你看我不爽你他妈来打我啊??
撕破脸?
他们爸爸火了,伸手把水杯收回,冷声,“还我。”
江樟哎哎哎的两个手掌盖住杯盖。
两个修长如竹节的手指触碰了一瞬,陈瑜面色不善的撩眼她。
黑发黑眼的少年校服里穿了件橙黑的条纹衬衫,面上满是不耐和讥讽。
他脸型清瘦,弧线有些厉,眼皮还是单的。
双目冷漠,给老子滚的意思呼之欲出。
江樟诧异,按着杯盖,脑回路氢气的还觉得自己要给彼此台阶下,讲道理:“我都喝过了你要干什么?我重新给你买个。”
哦莫,霸总发言。
陈瑜声音很沉又很淡,跟这个憨批说:“老子丢垃圾桶。”
他后悔了。
伴随着强烈的不耐烦。
可江樟真烧傻了,真诚的惊讶:“还是好的你丢垃圾桶干什么?”
“我要?我回头带个新的给你。”
江樟迅速的把水杯又带走了。
她脖颈细瘦,背影像个兔子。
有好感的人眼里机灵。
没好感的人眼里格外讨人嫌。
陈瑜一直在看她。
她在前面把水杯拿着,把书包拿出来——
再转个身,露出侧身的从第一排绕过去,出门了。
下午第二节课,她没回来。
第三节课老梁上课,老梁主动说江樟还是不舒服,回家了。
第二天亦请假没过来。
傍晚时分,一个跟江樟神情举止有些相似的学生头女生过来,是隔壁班的。
瞄了一圈,找到江樟的位置。
江樟跟苏喃在微信上说了,苏喃把昨天今天的作业递给范甜橙,跟她说哪些哪些需要写的她全写在数学册一打开就看到的便利贴里。
问范甜橙:“江樟什么时候回来?”
范甜橙一愣,跟她回:“她平时身体还好,一生病就如山倒,还有,一些事情,她估摸还要在家稳定个两天吧。谢谢!”
她突兀的来,明显的走,在万众瞩目里拿着江樟的作业出去。
这时门口又站了个少年,上了巨多次表白墙的周之焰。
巨装逼的在门框上抱着臂。
二班一些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