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20章 黑影

田唯管水吧小袁要了杯冰美式，转身进了洽谈区，仍然坐在上午那个靠里的沙发上。

午休时间刚过，售楼处里没有客户，洽谈区空荡荡的。

日光透过落地玻璃，斜斜地照了进来，洒在简约黝亮的进口真皮沙发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木和雪松交融的清幽木香，厅堂内回荡着小野丽莎低沉又柔美的爵士唱腔。

这一切所营造出的慵懒奢华的格调，都出自老陈的品味，是他推崇的“五感营销”。被他写在精美的PPT上，每个季度去公司向部门总监汇报营销策略时，都要大肆渲染一番。

老陈向上管理的理念，和俞冠恰恰相反，他秉承的是无论怎样都要在领导面前刷足存在感。

项目的位置，也为老陈提供了便利。公司总部在清和大厦18层，出了清和居售楼处，再走30米，就进了清和大厦，加上乘电梯的时间，总共只要3分钟，老陈就能轻松到达部门总监的办公室。

今天上午老陈没在售楼处，田唯猜他应该是又去领导面前晃荡了。他一般不会在领导面前待一天，那样会显得对自己的项目不上心。所以，下午老陈一定会回售楼处的。

活动公司的小赵已经把田唯上午要的总结和方案，做成了PPT，用微信发了过来。田唯一边无精打采地在手机上翻看着，一边偷瞄着售楼处的大门，盯着老陈回没回来。

门口的礼宾小董很快就发现了田唯总是往他那里瞧，心里有了想法，觉得田唯是在偷看他，下意识地站得倍直，誓要留给田唯一个完美的背影。

可惜田唯并没注意到他，只潦草地看完了活动公司的PPT，就开始对着通讯录上俞冠的名字发呆。

她很后悔，觉得整件事最倒霉的是她，但最无辜的是俞冠，明明是好心帮忙，却意外成了绯闻男主，还莫名其妙地在电话里被凶。

田唯心想，自己是有必要向俞冠道个歉的，至少应该说清楚刚刚电话里的语气不善，是自己的问题，请他不要介意。但到底是该打个电话，还是发个信息，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唯姐！”

田唯正晃神，忽然听到水吧小袁喊她，下意识地一激灵。待转头看向小袁，发现小袁的眼角直往售楼处的门口瞟。田唯立马明白了，顺着小袁的视线一看，果然老陈已经在门外了。

田唯赶紧起身，想往地下办公区去，却被刚进门的老陈远远地出声喊住了。

“领导，您叫我。”田唯眉眼弯弯，笑着走向老陈，但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昨天未完的训斥，逮着田唯接着批。

但她显然低估了老陈的格局，老陈并没继续朝她甩脸子，反而像没事儿人似的，语气平和地向田唯布置起了新一周的工作：“上周活动，联合的品牌方那边挺满意，这周还想再做一场。咱们之前本周是不是有其他活动安排啊？”

田唯不禁心中暗喜，看来老陈心情不错，赶紧顺杆儿爬地答应道：“周日安排了一场DIY亲子活动，小赵的活动方案刚发过来。如果品牌方想加场活动，放周六行吗？”

老陈摇头：“放周日，这种事情和对方商量来商量去，增加沟通成本，不划算，直接把亲子活动挪周六吧。”

“行，领导，我按您安排的去布置。”田唯像是得令的士兵，干脆地应下了老陈的指令，只是没立即去忙活，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老陈，欲言又止。

老陈不解：“还有事儿？”

田唯吞吞吐吐地开口：“领导，我以后一定注意，下不为例。”

老陈立即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件事，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行了，忙去吧。”

田唯用力点了点头，才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老陈这一劫自己算是过了。

因为周末临时加了场活动，田唯这边要沟通和安排的事情立时加倍，她赶紧着手联系活动公司和品牌方，还找到销售经理，沟通客户邀约的问题。

紧锣密鼓地忙了两天，一直忙到周三快下班的时候，周末活动的细节才基本都敲定，并布置了下去。

田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但来不及彻底放松下，顺手又翻出了本周的工作清单，只看了一眼，头就大了。还有很多要走系统流程、手续繁复的合同审批、付款申请，都堆着还没做呢。

她没多想，订了份外卖做晚餐，就继续投入到流程工作中去了。

工作忙一些，也挺好。她没时间内耗，也来不及理会什么流言蜚语，虽然像是个上了发条的工具人，但眼里只顾得上工作，看不着其他，也挺省心的。

其他人都下班了，打更的张大爷检查了一圈，该关的灯啊、开关啊，统统关了，只剩下策划办公室还亮着灯。

田唯和张大爷商量，从办公室通往卫生间沿路的灯，能不能给她留着？

张大爷头摇的坚决，说不行，物业经理是他直属领导，明令要求节能减耗，多开一盏灯，多耗半度电，既不环保，也不节约。

张大爷说完，转身就回了一楼，他最喜欢躺在洽谈区的真皮沙发上听小说。还是听的男频的兵王小说，张大爷虽然年过半百，却仍有个战狼梦。

田唯管不着张大爷，但觉得大爷说得也有道理。再去上厕所的时候，只能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可转过一道墙，策划办公室里透出的那点儿灯光就被遮住了，只靠手机的亮光，一路走过去，阴森森的，有些吓人。

她脑子里想到了《鬼吹灯》、《盗墓笔记》……她后悔，自己上学的时候，怎么就那么闲，看这些名著干嘛？现在倒好，加个班，还能全景体验一回黑暗密室，太练胆了！

举过头顶的手机忽然震动，随即铃声骤然响起，田唯脑中恐惧的弦崩得正紧，登时吓得应激反应，大叫一声，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是抗摔的，躺在地上，震动不停，铃声不断。田唯缓过神，颤巍巍地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是母亲大人冯女士发来的视频邀请。

她长吐了口气，把手机捡了起来。看四周黑漆漆的，怕吓着冯女士，拒接了视频，转成了语音通话。

冯女士劈头就问：“心虚了，不敢视频是吧？是不是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田唯一愣，以她对冯女士的了解，今天这通电话显然是要兴师问罪的。而她和冯女士一晃半年没见面了，能让冯女士如此生气的事情，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林智昀结婚了，而她这个一直在两人的比较竞争中胜多输少的对手，却仍是单身。

掐指一算，林智昀的爸妈应该参加完儿子的婚礼，回老家了，说不定正在忙着筹备老家的婚礼。林妈妈应该一见到冯女士，就天花乱坠地炫耀了一通儿子盛大的婚礼、漂亮的新娘，定是挤兑得素来争强好胜的冯女士抬不起头。

对付冯女士，田唯经验丰富，她当即扮起了猪吃老虎，故意卖惨地在电话里撒娇：“妈，你是知道我在加班，连饭都没吃，心疼了，要劝我别这么努力工作，对不对？”

“什么？都七点多了，还没吃晚饭！身体最重要！小唯，快放下手头的工作，先去把饭吃了。还在单位吧，不是出了门就是商场吗？去找些有营养好消化的吃，别总吃那些油炸的快餐。”冯女士在电话的另一端，心疼不已，早忘了自己打电话的初衷。在她的心里，田唯犯什么罪过，都比不上不按时吃饭，这是最要命的事儿。

田唯“嗯嗯”地答应着冯女士，好不容易等到她讲完，才问她和老田这两天还挺好吧？

冯女士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挺好的，老田也还行吧。”

田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追问：“老田怎么就还行了？他……生病了？”

冯女士有些生气，开始吐槽老田：“没生病，就是不服老！种小菜园就种呗，还买了辆山地车，非要和你卢大爷比赛。结果摔了一跤，脚腕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我明天就去乡下，把他接回来养伤。”

田唯一听，十分担心老田，正巧手机有新的来电打进来，就急匆匆地跟冯女士道了别，挂了电话，接了新来电。

电话是外卖小哥打来的，说是餐送到了，但售楼处门锁着进不去，放门口了，让田唯自己过去拿。

挂了外卖电话，田唯犹豫着要不要给老田打电话，按照他的作息，现在应该已经睡觉了。老田和冯女士虽然是夫妻，但生活习惯完全不同，老田是标准的老年人作息，早睡早起，而冯女士心态年轻，和年轻人的作息时间差不多，晚上不睡刷手机，早上不起还赖床。

犹豫了一下，田唯决定还是等明早再给老田打电话吧。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周遭一团漆黑，只有远处零星的几个逃生指示灯，亮着微弱的绿光。

田唯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听着那诡异的动静，就想起了小时候姥姥讲的恐怖故事，一个小老鼠啃脚趾甲的故事。

她觉得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赶紧摁亮了手机，照着路，一口气跑上了26级台阶，到了一楼。

一楼的灯也都被张大爷关了，但园林亮化的橘色灯光，透过落地玻璃照了进来，虽算不上明亮，也足够看清屋内的事物了。

田唯想去门口拿外卖，刚一靠近锁住的玻璃门，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扑在了外侧的玻璃上。她一晚上被吓了几次，心脏有些脆弱，没敢细看那黑影，赶忙按住胸口，撒腿就往洽谈区跑。

外面的黑影看到了屋内的田唯，用力地敲着玻璃，“砰砰”的急促敲打声，听在田唯的耳中，像是恶魔降临的倒计时，她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

“张大爷！张大爷！”她的喊声，都变了调，吓得张大爷一骨碌，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张大爷的手电筒特厉害，是警用的，就是开关往上推能照亮，往下推劈啪直冒火花，变成了电棍。

田唯躲在张大爷身后，跟着他去瞧门外的黑影到底是谁？

张大爷胳膊一抬，手电筒的光束向前一照，田唯登时就看清了门外正用手遮光的人，不禁松了一口气。没等张大爷上前，田唯主动跑了过去，按下门禁开关，帮对方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