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16章 画饼

出售楼处的时候，田唯让俞冠先出去，在车上等她，五分钟后她再过去。

俞冠看田唯小心翼翼的样子，故意问她：“你们售楼处有什么和客户不能同时出入的规定吗？”

田唯叹气：“进门的时候，什么情况你没看到吗？你出了这个门，指不定啥时候再来，我可是一直在这的。咱俩保持点儿距离，我耳根子也能清静点儿。”

俞冠挑眉：“那你之前别使诈让我进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田唯一滞，觉得俞冠说得没错，都怪自己贪图全民营销的奖金，被付姐八卦，活该！可不管怎样，既然已经把人坑进了售楼处，那人就不能白来，奖金说什么也得拿到手。

于是，田唯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对着俞冠粲然一笑：“俞大夫，这些都不重要，让你满意最重要！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

俞冠当然不客气，连车都没取，直接拉着田唯，步行进了对面的清和天街。

“这家吧。”俞冠停在了商场顶楼的一家海鲜自助门口，朝田唯招了下手，抬脚就往里走。

说时迟那时快，田唯一把将俞冠拽了回来：“俞大夫，现在小日子核废水都排进了海里，你还敢吃海鲜啊？”

俞冠不以为然：“不是说按照海洋环流的扩散速度，还得大半年后才影响到我们吗？所以，海鲜可是吃一顿少一顿了，得赶在扩散过来之前，多吃点儿。”

田唯想了想，又劝道：“俞大夫，你是医生，比我明白，海鲜自助里面生食太多，吃了容易坏肚子的。”

俞冠继续摇头：“不会啊，他家的食材很新鲜，我吃过几次，没什么问题。”

“非要吃他家吗？”田唯嘴里不情不愿地反复确认，手上更是使力拉着俞冠的胳膊，恨不得把他的袖子从衣服上拽下来。

好在不是饭点儿，餐厅门口人不多，但俞冠被她拽得实在尴尬，只得和她商量：“松手，有话好好说。别把我胳膊拉脱臼了，下周还有手术呢。”

“要不还是我选地方吧？”田唯依旧没松手，但手上的劲儿倒是收了些。

俞冠费力地把胳膊从田唯的魔爪中扯了出来，坚持道：“就这里！”

田唯泄了气，眼巴巴地看着俞冠，心中万分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充大头让他选地方？再说了，这人怎么心里就没点儿谱呢？刚认识不到两天，根本不熟，就不能客气点儿，找个便宜的地方，非要吃669元一位的海鲜自助！两人吃一顿，够她一个月的饭钱了。这哪是吃饭？这是在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啊！

“进去吧，我请。”俞冠仿佛听到了田唯的心声，不再逗她，笑着说道。

这回轮到田唯倔强了，她向后退了一步，摇头拒绝：“不行！怎么算都该我请你吃饭的。再说了，我脸虽然不小，但也没大到，好意思让你请我吃这么贵的餐厅。”

俞冠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无奈妥协：“好吧，你来定。不过得选个上菜快的，太饿了。”

“没问题！”田唯立马笑着应下。

于是，在她的带领下，两人乘坐直梯，从商场的顶楼直降至负二层，在一家连锁饺子馆里坐下了。

“放心，这次不算正式请客，只是吃点儿家常便饭，填填肚子。”田唯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更不会敷衍。

俞冠似乎并不在意，随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坚持吃那家海鲜自助的话，等我拿了年终奖再说。”田唯补充道。

俞冠看向田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现在才六月，年终奖得明年一月发吧，你这一杆子把我支挺远吶。”

田唯摇头：“我们公司为了留住员工，要等第二年七月才发前一年的年终奖。”

俞冠顿了顿，随即笑了：“哦，是下个月啊，行！”

田唯看他笑得灿烂，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去年吧，我们项目没完成销售任务，而我个人的绩效评分呢，又排了部门倒数第三……”

“所以呢？”

“所以，下个月是发去年的年终奖没错，但我……没有。”田唯怅然若失地解释。

“那今年的年终奖，明年七月是不是也够呛有啊？”俞冠有些明白了，田唯看着仗义，不过是在许空头支票罢了。

田唯非常认真地想了片刻，才笃定地看着俞冠，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明年的年终奖，别管多少，我应该能拿到点儿。虽然今年的销售任务，照上半年这架势，估计也是完不成的，但我个人的表现比去年进步很多，绩效奖金还是有机会的。”

俞冠听完，只觉得离谱又好笑，怎么竟然有人画饼画得这么认真？跟她掰扯十三个月后可能会有的一顿饭，自己简直太闲了。

说话间，两盘饺子上了桌，一盘是西葫芦鸡蛋馅的，另一盘是虾仁三鲜馅的。俞冠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田唯诧异：“俞大夫，你不会是吃饱了吧？今早上我看你就吃得很少，你到底长没长胃啊？”

俞冠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在医院，一忙起来就过饭点儿了，食堂没饭只能点餐，我老板就喜欢点饺子，这星期都吃五六顿了。”

“那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不说。”田唯忍不住埋怨。

“我以为都两天没吃了，可一放进嘴里，这熟悉的味道，真有点儿咽不下去。”俞冠下意识地皱眉，把饺子往田唯那边推了推。

田唯也不客气，把饺子大口地往嘴里塞，她虽然赶不上俞冠吃饺子的频率高，但也是经常吃。然而，在她眼里，饺子这么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吃不腻。俞大夫真矫情！

何况田唯并不是随便拉俞冠来吃饺子的，这顿饭还有着深层的意义，那就是讨个好彩头。田唯希望两人吃了这顿饺子，俞冠之后就真能在项目成交，买套房子。到时候，田唯就能乐呵呵地拿到她人生中第一笔全民营销的奖金。

当然不止这些，策划的年终奖很大一部分是和项目的销售额挂钩，在项目完成了销售目标的情况下，按大盘提点计算。只是田唯相对于经理，拿得少，按年销售额的万一提成。而这部分收入里，俞冠的一套房，田唯才能拿到几百块提成而已，不及全民营销千五的提成有份量。更何况如果项目没完成年度销售目标，公司压根儿不给发提成，只能领固定薪水。

一想到未来的奖金进账，田唯顿时觉得食欲大增，片刻功夫，整整一盘饺子，就被她吃了个精光。而俞冠的那盘，只动了两筷子，田唯就打了包，打算拿回去当宵夜。当然，她很贴心地帮俞大夫又点了份牛肉拉面，可俞冠也只吃了小半碗，就说吃饱了。

田唯觉得浪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俞冠剩下的大半碗面。结果俞冠误会了，以为她还没吃饱，问要不要再给她点碗面？

田唯摆手说不用，心里却开始算计，如果下次再有机会和俞冠吃饭，一定给他弄个小碗，按他的饭量，把吃的拨到小碗里，然后剩下的大半份就都归她了。

俞冠不知道她心里的算盘打得那么响，只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有几分诡异，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冷。

“饭也吃完了，可以说了吧，向上管理的经验。”田唯倒是还没忘了这茬，坐直了看着俞冠，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虚心模样。

俞冠想了想，说：“以我的经验，向上管理就是让领导眼不见为净。他一天要忙那么多事儿，看不着你，就想不起你，彼此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田唯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横了俞冠一眼，不满道：“等升职加薪的时候，也想不起你！到底是向上管理，还是向上放弃？”

俞冠不解：“难道你工作就是为了升职加薪？”

田唯理直气壮：“当然！难不成工作是为了爱的奉献？不过对我来说，升不升职倒无所谓，加薪最重要。”

“挺好，知道自己为什么工作。”说完俞冠起身就向外走，但走了几步，却没见田唯跟上来，便转身又走了回去，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见田唯看向了他，才又嘱咐道，“明天别忘了来医院做检查。”

田唯暗自吐了吐舌头，怎么检查这事儿，他还记着！难道医生的奖金是和检查费用挂钩提成的？按理说，人家都照顾了自己的生意，礼尚往来，自己确实应该去人家那里消消费。

“明天不行，老陈还在气头上，我怎么敢请假？”田唯看着俞冠，十分真诚地保证，“过两天吧，放心，我一定去。”

晚上回家的时候，室友曾怡和男朋友约会，没回来，田唯早早洗簌完，敷上面膜，躺在床上刷小视频。这是她一天中，最放松惬意的时候。

田唯现在住的房子是她和公司招标采购部的同事曾怡合租的。两室一厅，房子年头有些久，但还算干净，而且距离单位步行只要十五分钟。如果实在懒得走，还可以坐公交车，一站就到了，十分方便。

房子的格局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不太好，因为客厅朝北，两个卧室并排朝南，白天在客厅活动见不到阳光，而晚上睡觉又没啥私密性。但对于合租上班族来说，却是神仙格局。南向卧室阳光充沛，白天晒不晒，热不热的，反正上班也不在家。但晚上回来，满屋子残留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觉得阳气浩荡的暖。

两间卧室一大一小，曾怡东西多，住大的主卧，田唯住小的次卧。2500元的月租，曾怡付1500，田唯出1000，两人一住就是三年。

说到三年前，田唯和曾怡都是校招进公司的新人，虽然毕业于不同的学校，来公司前也并不认识，但同为应届生的身份，还是让两人惺惺相惜，进公司后很快成了朋友。

曾怡在田唯眼里近乎完美，167cm，48kg，但该有肉的地方又算得上丰满，所以身材完美；巴掌小脸，五官圆润，皮肤透亮白皙，组合到一起，是张娇俏又有点儿可爱的初恋脸，所以长相完美；不像田唯沙性发质又自来卷，曾怡的头发天生柔顺，跟洗发水广告里模特甩来甩去的那头飘逸秀发一模一样，剪什么发型都好看，所以连头发丝儿都完美。

但她最完美的是性格，开朗大方，直率热情，聪慧机敏，而且也是个小吃货，两人对于宵夜常常一拍即合，所以一起住了三年，却从来没有吵过架，更没闹过别扭。

然而，近来田唯却有些忧心，因为曾怡有了结婚的打算。田唯觉得自己应该替她开心，祝福她，但心里难免怅然不舍，毕竟很难再找到像曾怡这么好的室友了。

与田唯母胎单身不同，曾怡的男友是从大学就在一起的初恋。一晃两人已经过了七年之痒，而男友家里的婚房也早就准备好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就等着曾怡点头，然后领证办婚礼了。

曾怡曾拒绝过几次男友的求婚，她不想这么早就迈进爱情的坟墓。但今年春节假期结束回来，她就变了想法。和田唯说，表姐家的宝宝真可爱，她喜欢得抱着就不愿撒手，然而以前她明明是讨厌小孩子，嫌麻烦的。

曾怡觉得自己的人生，水到渠成地到了该结婚生子这一步了，她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如果今年男友再求婚，她会答应的。

这可愁坏了田唯，这一年里，她下班回家时难免心情惴惴，怕一进门就被曾怡幸福地抱住，官宣接受了求婚即将搬离的消息。

可不知为何，半年过去了，曾怡的男友却一直没有再求婚。但田唯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愈发心慌，总觉得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岌岌可危，距离掉下来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