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12章 短发

俞冠的车刚开进A市的市区，田唯就睡醒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半天车窗外，忽然就笑了：“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送你回家？”俞冠问。

田唯想了想，摇头：“还是去售楼处吧。虽然活动结束了，可我都回来了，好歹得露个面，善个后，不能真甩手不闻不问的。”

俞冠也不多说，抬手开了导航。

“俞大夫，清和综合体，城市地标建筑群，离你们医院都不到一公里，你上班的时候站窗口就能看见，竟然不知道怎么走，要导航？”田唯忍不住吐槽。

俞冠平白被嫌弃，也不生气，语气平和地解释：“周末，市中心有些堵车，用导航能知道实时路况，避开拥堵路段。”

田唯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合时宜的多管闲事了，赶紧道歉：“我不会开车，也没什么常识，不好意思！你要是不乐意，别憋心里，怼回来，不用惯着我。”

说完，田唯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未免也太口无遮拦了。什么叫憋心里？把人家大方得体的俞大夫，愣说成了委屈巴巴的受气包。

俞冠当然不是受气包，他点了点头，立马回怼：“你这唇枪舌剑的，刺的人措手不及，回手又立马塞个甜枣，不去演川剧白瞎了。”

“川剧？”田唯不明白，这是什么比喻？

俞冠笑着解释：“变脸。”

田唯笑不出来，俞大夫的冷笑话，大夏天的能当空调用。她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到了项目附近。远处的项目围挡上，几个安装工人正在上新的广告画面。

“停，快靠路边停下！”田唯突然拍着俞冠的胳膊，要求道。

但马路边上是黄线，没法停车，俞冠见田唯着急，四下看了看，和她商量：“这儿不让停车，等开到前面进辅道，看看能不能停，行吗？”

田唯点头：“行！”

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俞冠刚把车停好，田唯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俞冠看她着急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锁了车，跟上她。

田唯一回头，看俞冠跟了过来，忙向他解释：“没什么事儿，就是围挡画面也是我负责，看两眼就回来。”

“看两眼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俞冠不解。

田唯边走边解释：“你是不知道，安围挡这家公司有好几支安装队，但只有张哥带的那支队伍安装技术最好。装出来的围挡，画面平直，牢固，刮十级大风都吹不开。我得看看这次来的是不是张哥，不是的话，我可不能让他们安，得赶紧给他们老板打电话，把张哥调来。”

俞冠听明白了：“你这是着急抢人吶。”

田唯无奈点头：“好工人稀缺，各家都想要，根本排不开。画面上新还着急，等不了，每回协调都挺费劲的。”

说完，她眯着眼睛，迎着正午毒辣辣的太阳，辨认围挡上的安装工人。看了半晌，田唯终于咧嘴一笑：“是张哥！”

她跑到围挡下面，向上喊话：“张哥，你来了我就放心啦！这会儿太阳这么毒，你们在上头小心点儿，别中暑了！”

围挡安装的工头张哥，正在五米高的围挡架子顶上和工人们一起挥汗如雨地忙活着，听到田唯的声音，停下来往下瞧，看到是田唯，也咧嘴笑了。他皮肤黝黑，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你这丫头啊，马老板都怕你了，说你家的活，谁都干不了，非得把我们从别人家工地上替换过来。放心，哥一定给你把活干得板板正正的。”

“那我张哥干的活，必须板正啊！等验收完了没问题，我一定尽快付款。”田唯拍着胸脯保证道。

张哥一听到钱，嘴咧得更大了：“丫头，要不说我乐意来你家干活呢，付款痛快。就隔壁那项目三个月了，钱还没结，那活能干吗？叫我都不去！”

田唯和张哥，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恭维了半天，终于告一段落。田唯一回身，看到俞冠正打量着她，顿了顿，转而眉头一挑，调侃道：“看什么呢？被烈日下辛苦工作的劳动人民感动了吧。”

俞冠斜了田唯一眼，催道：“别自我感动了，走吧，车不能停在那儿太久。”

终于到了售楼处，田唯这回不着急下车了，扯着安全带，转头看着俞冠，笑得像只垂涎着肥鸡的小狐狸：“俞大夫，这两天太麻烦您了！您看，都到家门口了，要不要进去喝杯水啊？”

俞冠突然被田唯尊称“您”，一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得体地回道：“客气了，改天吧。”

田唯不放弃：“您这是当代大禹呀，过家门不入，未免太冷酷无情了吧。”

“我家不在这儿。”俞冠不想和田唯耍嘴皮子，一伸手按下了她的安全带卡扣，帮她把安全带解了，很有撵人下车的意思。

然而，没达到目的，田唯可不想下车。潜在客户都到售楼处门口了，怎么着也得拉进去登个记，介绍下项目吧，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走呀！

她双眼放光，笑得谄媚：“您要是想的话，这里当然可以是您家啊。俞大夫，进去看一看，包您满意！放眼整个A市，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配得上当您家的房子了。”

俞冠无奈，只得再次向田唯保证：“行，我改天一定过来。”

田唯见俞冠的态度这般坚决，想着强扭的瓜不甜，市场经济，自愿交易，也不能赖在人车上，强买强卖可是违法的。于是，失落地长叹了口气，终于和俞冠道了别，推开车门，下了车。

可车门一关上，田唯就撒腿往售楼处跑，跟做了什么亏心事，逃离案发现场似的。

俞冠纳闷，本来就不怎么正常一姑娘，怎么这会儿更古怪了？他摇了摇头，刚要发动车子，却一眼瞥到了副驾驶的座椅上放着一个女包——田唯的包。

他当即明白了田唯耍的是什么花招，想摇下车窗，喊她回来拿，却见她早就跑进了售楼处，没了人影。

“哟，小田，两天没见，换发型了！”内业付姐看到田唯，十分诧异，明明周五中午走的时候，还是梳着马尾，后脑勺一甩一甩的，结果周日中午回来，就变成了露耳的短发，整个人气质大变，像换了个人似的。

门口站岗的礼宾小董，看见田唯，也吓了一跳：“田姐，出啥事儿了？为啥想不开，把头发剪了？”

田唯自从剪了头发，就没见到熟人，所以还没人对她的新发型评头论足，有过异议。她甚至都忘了剪头发这事儿，只有早上洗头的时候，才会拍着大腿后悔不已，早点儿剪就好了，短头发可太方便了！

但现在被小董一质疑，她也不禁有些心里打鼓，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着自言自语：“想不开？剪的有那么难看吗？”

“田儿，你别听小董瞎说，他审美不行。你这头发得挺贵吧，多少钱剪的？”置业顾问要按主管排的接访顺序，在门口站岗等客户，这会儿正好轮到韩思思了，她见了田唯，注意力也全在新发型上。

“啊？剪成这样，还花钱了？”田唯还没来得及回答韩思思，就听到身后有人一声惊呼，她转头一看，是置业顾问王梓，售楼处里出了名的毒舌。

王梓这人，长得挺帅，还健身，乍一看是个型男，但就是长了张嘴，见人不损两句就浑身不舒服。当然他是个窝里横，对同事嘴损，对客户那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尤其擅长攻克中年富婆，是售楼处里公认的“富婆杀手”。

但田唯不是富婆，王梓损起她来，是毫不留情：“田唯，就你这头发，花了钱的可不敢给剪成这样。这也就是你，搁我，非得要了tony的命，到底多大的仇啊，给剪的这么难看！”

田唯一个犀利的眼刀甩了过去：“眼神不好治病去，别在这儿埋汰人。”

另一边小董也不消停，凑过来问：“田姐，你这头发是在哪儿剪的呀？”

“咋地？你想给你田姐报仇去？行啊，小董，够义气呀！”王梓对田唯已经开始发青的脸色视而不见，只欠不登地接着小董的话，继续打趣。

小董特老实地摇了摇头：“王哥，我可没那胆儿，我只想知道是哪家店，然后见着了就绕道走，离得远远的。”

“可不，真得躲远点儿，就这手艺，不到路上抓人往店里薅，能有生意？”王梓立刻明白了小董的意思，跟着变本加厉地继续损。

田唯叹了口气，放弃了回怼，只想着让他们一次损个够，以后耳根子就清静了。

内业付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觉得王梓和小董有些过分，于是替田唯出头，抱不平道：“行了，你俩臭小子都少说两句吧。头发剪成这样，搁谁心里不难受？你们就别往人伤口上撒盐了！”

田唯看着付姐，一时五味杂陈，要不是付姐平时和自己关系不错，单听刚才这两句话，还真难分清她到底是敌是友。

面对着一群刀子嘴的同事们，此时此刻，田唯只想逃走，更有些后悔，大周日的，自己为什么要来售楼处？

“田唯！”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虽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此时听在田唯的耳中，却有如天籁。她眸光骤然一亮，心里登时花开朵朵。

大周日的，这售楼处终于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