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记事 第9章 第 9 章

从此以后，我就和赵延聆还有阿瑾一同住在了赵宅。

为了不让韩宁日后瞧出破绽，三个月，就要将我一个目不识丁，低贱自卑的乡下野丫头变成自小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

三个月，我要会她所会，学她所学！变成另一个阿瑾，变成那画中的少女。

这事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三个月，我怎么可能学会阿瑾十几年所学？

可是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见识气度，不都是一样一样学来的？只要我努力一点，只要我日夜不疲的加紧习练，一定可以的。

赵延聆为我买来许多的书，亲自教我读书认字。

甚至为了方便教我，我和他索性一同搬进书房里。

一天当中，除了吃饭睡觉，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都围着琴棋书画打转。

白日，我努力辨认那些字，将那些曲谱和棋谱，一样一样记在心中。

到了晚上，又将白日所学一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影影绰绰的烛光打在窗子上，映出我和赵延聆两个人的的影子。

我听的认真，也将他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中。

我看着橘色暖烛下的赵延聆，他侧脸俊雅，鼻梁高挺，伏在书案上一笔又一笔，一字又一字的教我如何运笔写字。

这样的日夜相处，我心中一动，当初在客栈时的那种悸动又隐隐漫了上来……

可是那种念头刚冒出个尖尖，就被我狠狠掐灭！

我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将那种自私的幻想甩出脑袋，虽然我很喜欢公子，可是他有夫人，而且他和阿瑾感情又那么好，我绝对不能做出插足他们感情的事！

公子对我有恩，我对公子，也只能是恩情！

而我能报答他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达成他的心愿！

在那些日夜不疲的学习中，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我竟然学得极快。

这一日，赵延聆翻看着我一张又一张的字迹练习，从满张的胡乱涂鸦到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小竹你果然很有天份，也很用功，这一笔字若是旁人，总要练上数年才能有此效果。”

头一次被夸赞，而且还是被公子夸赞，我的脸颊上飞过一丝绯红。

哪有什么天分之说，只不过是我下定了决心要代替阿瑾，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所以下的功夫也自然比旁人多的多！

之前赵延聆就拿来阿瑾平日闲暇时写的字给我看，我那时憋着一股劲，熬了好几个通宵不停练习，熬的双眼通红，脑袋发晕，手指颤抖，这才勉强模仿的七七八八。

赵延聆除了擅长画人物小像之外，还特别爱画梅。

在赵宅之中就有一片梅园，以供赵延聆平日作画所用。

梅园里的梅树并不算多，大约只有十几株的样子，颜色或红或白或淡黄。

在赵延聆众多有关阿瑾的画当中，其中就有几幅的场景就是在这片梅园中。

这一日，赵延聆依旧在梅园画梅。

往日，梅树下的阿瑾风姿绰约，气质温婉，秋水横波似的眸只需轻轻一撇，就让所有人神魂颠倒。

只是今日，站在树下的人却是我。

今日，我着了一身浅绯色石榴裙，上身配了件素色滚边暗纹的齐腰小袄。

微风轻轻吹起裙袂，裙边精致的流苏拂过绣鞋一旁的矮小野草，那样轻柔的撩拨，仿佛也在无时不可撩拨着我的心。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伏在案上涂涂画画的赵延聆，不消片刻，画纸上美人初现，只是……

我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即便我站在他面前又如何，那画纸上美人的面庞，分明是阿瑾……

赵延聆只不过是看着我的样子，画阿瑾罢了！

阿瑾和小鸢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梅园。

此时，赵延聆刚好画完画作的最后一笔，瞧见阿瑾来了，很开心的将刚画好的画拿给她看

“阿瑾，你来了，快看！我画的像不像？”

赵延聆画的阿瑾当然像，她的样貌即便他不看，也能在纸上描摹出来。

就像今日，站在梅树下的分明是我，可赵延聆心中只有阿瑾，画出来的也只有阿瑾。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展示自己最心爱的宝物，满怀兴奋，满心期待。

本以为宋瑾画看到画像会开心一点，谁知，她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用手将画无情的推向一边。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的渗人“还望相公恕妾身失礼，妾身的父亲刚辞世，妾身还没有心情观赏相公的画作。”

赵延聆愣了，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我见他的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略显尴尬的将手中的画纸藏了起来。

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带了万分的委屈，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手足无措的低声说道“抱歉阿槿，我知道岳父辞世，你心里难过，是……是我不好……但是我看你整日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害怕你会闷坏的，阿瑾若是没事还是多出来走走的好。”

顿了顿，赵延聆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招呼我过来。

我捏着衣裙忐忑不安的走到两人面前。

只见赵延聆指了指我，又继续补充说“对了阿瑾，小竹听说你的舞艺绝顶，一直想学来着，阿槿要是改天心情好些，可以教教小竹，小竹她很聪明，也很好学。”

我怔愣了一瞬，这话我的确说过。

为了让自己的形体上更接近阿瑾，赵延聆拿来许多阿瑾之前跳舞时所做的画让我参考。

画上的阿瑾身姿婀娜，腰肢细软，因为常年练舞的缘故，身形比一般女子看起来更加窈窕。

可是我呢，浑身上下又干又瘦，丝毫没有女子的柔美，再加上四肢僵硬，就连平时走路都要含胸低头，这一看就像个受气包的模样。

那时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像阿瑾一样会跳舞，说不定在气质上会大有不同。

我目光怯怯的望着阿瑾，希望她能好心好意的教教我。

可谁知宋瑾画目光冷冷的瞥了一眼我，冷笑一声，语气薄凉道“相公还真有闲情雅致，可惜妾身还要守孝，怕是以后这些跳舞弹琴什么的不会再有了。”

我吓得瑟缩着肩膀，阿瑾说的没错，宋老爷离世不到两个月，宋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整个宋家几乎沦为空壳，完全不负当年的繁华，经历这样大悲大彻之事，阿瑾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情跳舞弹琴？

赵延聆略显尴尬的愣了愣，半晌，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说道“阿槿不想教便不教了，阿槿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瑾看了我和公子一眼，起身作别“那妾身就先回去了，逝者为大，恕妾身不便作陪。”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这几日妾身身子不适，怕是不能服侍夫君了，所以……”

赵延聆愣了愣，满脸失落“阿瑾说的是，阿槿这几日也操劳了，应该多注意休息，这些日子我在书房住下即可。”

守孝期间男子不能娶，女子不能嫁，为官者不能上任，所有娱乐活动一律不得参与，吃住为简，衣着为素，就连夫妻，也是不能同房的。

阿瑾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戳在我的心上，我知道结果又是不不欢而散。

我忐忑的看着宋瑾画离去的背影，知道在她又生气了。

宋瑾画一生气，公子肯定很难过。

果然，赵延聆脸色难堪的僵在原地，仿佛下一刻整个人都快碎了，我看着他这模样，心仿佛也和他一样快被撕裂了。

他可是公子呀，是那么好的人，他的满腔真心怎么到了阿瑾那里就成了烂泥一滩？

我担忧的唤他“公子，公子，夫人她……”

赵延聆回过神来，他捏着刚才画好的画，双手无处安放，他怕我误会似的，努力朝我解释“小竹，阿瑾，阿瑾她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知道，阿瑾一定是因为宋家的事，心情不好，所以才变成这幅模样，阿瑾她，其实，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最后他还不忘叮嘱我“日后，你若是见着她，记得躲着点。”

我默默点了点头，公子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半分怀疑，我相信一定是因为宋家的事才惹得阿瑾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