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赵延聆带着我回到浔州赵宅。
浔州当地的绅乡名仕早就听闻赵延聆在品鉴会上拔得头筹,于是一大早,那些老爷们就把赵宅围堵的水泄不通。
赵延聆拨开众人,一言不发的将我带进了赵宅。
那是我第一次进赵宅,赵宅虽然没有雕梁画栋,富贵奢靡,但一片青砖绿瓦,屋舍古朴雅致,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在我身上,有几人打量了我几眼,带着几分下流的语气戏谑道“这赵画师果然是年少风流年轻气盛呀,这才出去几天,就带回来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就是就是,家里有那宋家娘子守着,外面再带个小的做填房,还真是,还真是闲不住,哈哈……”
“去去去,人家这叫齐人之福,你懂不懂呀!”
这些污言秽语仿佛戳中我的心事一般,我听的面红耳赤,低下头紧紧跟在赵延聆身后。
我很想解释,我想说公子他是君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他们不能凭白诬陷公子。
可是我又想起和公子之间的约定,只得将一切污言秽语吞入腹中。
我看着他有些左支右拙的应付那些乡绅老爷,委实有些心疼。
公子他一身傲骨,自诩清高,从来不会和那些权贵有交集,也不屑于与他们打交道。
可是那些乡绅名仕在当地多少有些名望,若想振兴宋家,日后少不得他们出面,所以那些人得罪不起,即便再讨厌,也要笑脸相迎。
之后,我被赵延聆暂时安置在书房里。
我环顾书房四周,发现墙壁上竟然挂满了仕女图,这些仕女虽然形态各异,可是画的却是同一个人,那个当初在客栈里让赵延聆日思夜想的人,那个名叫阿瑾的女子。
我呆呆的看着那画中的阿瑾,画中的阿瑾嘴角微微透着笑,眼神中亦是藏不住的欢愉,仿佛眼前只剩下那个为她作画的人。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我心里着实羡慕那个叫阿瑾的女子,能被自己的心上人认真描摹于画纸上,仿佛对方的眼中早已不知天地万物,只剩彼此。
我虚妄的想着,不知道此生,我会不会遇上那个肯为我作画的人?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公子过来了,要带我去前厅,说来是阿瑾从宋家回来了。
原来自公子参加品鉴会的这段时日,阿瑾就一直待在宋家。
我看着他迫不及待,满心欢喜的模样,也真心替他高兴。
而且,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个人,我想知道,能让公子这么深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大厅中央立着一个身段窈窕的美人,身旁跟着一个叫小鸢的婢女。
那是我第一瞧见阿瑾。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比画还要美的女子。
阿瑾的样貌实在是无可挑剔,难怪公子会对他情根深种。
的确,像阿瑾这样的样貌,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更何况公子呢?
我躲在赵延聆身后偷偷窥视眼前我幻想了无数次的女子。
因守孝的缘故,阿瑾只得身着一身极为素净的衣裙,就连头上的发饰也是简简单单的几根银饰。
虽然这身装扮素雅无华,可穿在阿瑾身上,竟丝毫不掩她的绝代风华。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瞅着自己一身上好的衣裙。
原本华丽的衣料却在一身素雅的阿瑾面前竟成了大俗之物。
我躲在赵延聆身后,痴痴的看着站在大厅里的阿瑾,差一点没回过神来。
直到赵延聆将我从身后拎了出来,语气温柔的对阿瑾介绍着我“阿瑾,这是小竹,这段时间,她会住在家里……”
谁知,阿瑾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的站在大厅里。
而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小鸢目光也不是很和善,甚至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瑟缩起目光,知道阿瑾一定是因为宋老爷刚刚辞世一事伤心难过。
赵延聆朝阿瑾介绍完我后,又转头柔声对我说道“小竹,她就是阿瑾,我常提起过的,我的,我的夫人!”
看的出来,赵延聆在提起阿瑾的时候,总是掩饰不住的愉悦,甚至在说到阿瑾这个名字的时候,脸颊都会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绯红。
一想到我要模仿眼前人的一切,我就只剩下自卑和怯懦了,这样如冰雕玉琢的人儿,我怎么可能模仿得了?
我不敢抬头看他,鼓起勇气朝她打着招呼“夫,夫人,我是小竹……”
说完,我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阿瑾宛若一座冰雪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眸只轻轻扫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
我心里顿时有股说不上的失落。
赵延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刚一开口,就被阿瑾打断,她语气薄凉“妾身刚从宋家回来,有些乏了,便不做陪了。”说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从我和公子身边走过。
只是跟随在她身后的婢女小鸢在临走时也不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头一次见面就闹得这样不欢而散,看刚才阿瑾和小鸢的态度,明显是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她们不开心了?
我不知所措的揪着衣裙,怯怯的看着一旁的赵延聆,小声的问道“公子,夫人她,她是不是生气了?”
赵延聆怔怔看着阿瑾离去的方向,脸上显出些许迷茫,待我唤他时,他这才恍惚着回过神来,努力的朝我解释道“阿,阿瑾,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一定是因为岳父辞世的事感到伤心难过。”
我默默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阿瑾她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人,在赵延聆的口中,阿瑾从来都是温婉,善良,对人和善。
我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赵延聆不在的那段时日,宋家曾被一群地痞围堵住大门口,那些人知道宋家没了主心骨,只剩一个小姐苦苦撑着,于是就拿着所谓的账本纷纷来宋家敲诈。
那些账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找人杜撰的,那上面的账目也都是子虚乌有随便捏造的,可当时那种情况下,连个主持公道的都没有!
就这样,那伙人在宋家一连闹了好几日,阿瑾实在是心力交瘁,撑不下去了,实在是被逼得没了法子。
后来……听说阿瑾卖掉了宋家大部分家产,换了钱财,这才将那些人打发掉。
我听着心惊胆战,阿瑾那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被父亲捧在掌心里的大家闺秀,很难想象在那段时日她是怎么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