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微弱的烛光去看,只见赵延聆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公子……”
我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眼前人恍若未闻,依旧踉跄着步子往前走。
鼻端突然闯入一股浓烈的酒气,我皱着眉在想,公子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只见赵延聆径直走向书案,他眼神涣散的趴在书案上,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在书案上四处摸索,到像是在寻找什么。
“阿瑾……阿瑾……”他一遍又一遍喃喃的唤着
我突然像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找夫人的画像。
赵延聆的所有画作都被我小心翼翼的收在了一旁的暗格里。
我急忙拉出暗格,翻出一沓画纸。
那上面的每一张画的都是他的夫人,那个名叫阿瑾的女子。
赵延聆见着了画,疯魔一般一把抢了过来。
我见他将画捧在手心,颓然的滑坐在桌脚,满目怜惜的看着画中的女子,用手一遍又一遍描摹女子的松容颜,我听见他声音沙哑,像是哭泣一般,呜咽着唤着“阿瑾,阿瑾……”
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抱着夫人的画像哭泣?
在我的印象里,公子从来都是温文有礼,君子端方的模样,在明月楼的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喝醉成这样?
“公子?”
我想安慰他,于是悄然走近,刚唤了一句,就发觉手腕一紧。
我低头一看,只见赵延聆一手紧紧箍着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墙角。
我对上他的眼眸,只见他眸光涣散,眼角湿漉漉的,他拉着我兴奋的唤道“阿瑾,阿瑾,是你吗?”
我刚想开口否认,就瞧见赵延聆瞪着一双失了焦的眸,激动的朝我扑来。
我吓了一跳,侧身一躲,挣脱了他的禁锢。
此刻我才明白,他是将我错认成他的夫人阿瑾了。
赵延聆扑了个空,只见他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的看着我“阿瑾,我,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一双手无所适从的搓着,声调放软道“阿,阿瑾,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酒,不该来参加品鉴会,阿瑾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近乎恳求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那种目光,那种语气,我从未见过。
“阿瑾,你,理理我好不好?”说着,赵延聆又想试探着牵我的手。
我望着他通红湿润的眸,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豆大的泪来。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突然生出一股痛来。
我心疼的看着身边的男子,眼睛又酸又涩,他救我出火海,是我的恩人,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他不会欺负我,不会打我,还给我饭吃,这份恩情我这一生都难以报答。
那一刻,天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个叫阿瑾的女子。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将错就错,如果我做一回他的阿瑾……
这样想着,我竟鬼使神差的朝赵延聆伸出手。
可是突然间,我僵在原地,那只伸出去的手也不尴不尬的停在半空中。
我浑身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顷刻间我猛然清醒过来,急忙将手撤了回来。
我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又热又辣,我怎能,我怎能生出这种无耻的想法?
赵延聆口中唤着阿瑾,依旧想牵我的手,可是这一次,我无比清醒。
他口中唤的是阿瑾,眼里看的也是阿瑾,而我,只是他醉酒后的一个影子罢了。
我紧紧攒了把紧手心,沉下一口气,朝着眼前昏醉的人说道“公子,你清醒一点,我,我不是阿瑾,我是,我是小竹。”
赵延聆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他眼神迷离的看了我许久,我见他的瞳眸由涣散慢慢聚焦,再变得震惊。
想来他已经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心有愧疚的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也不敢问在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有些慌乱,生怕他看出我的心思。
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思,除了我不想看着公子这么难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那不可言说的私心。
我胸口一阵怦怦乱跳,公子他要是看穿我的心思,会不会,他会不会觉得我下贱,他会不会不要我呀?
正当我胆战心惊的抬眼看他时,却听见赵延聆略带歉意的开口“小竹,实在抱歉,今夜喝的酒实在有些多了。”他的嗓音中依旧含着醉酒后的沙哑,可依旧这挡不住那股清冽如泉。
我受宠若惊的摇着头,知道他是在为刚才的无礼对我道歉,可是他是公子呀,我咬着唇,即便他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我也心甘情愿。
赵延聆揉了揉眉心,勉强站了起来,接着在一旁的画堆里翻了几番,只见他抽出其中一张画像。
我禁不住看了一眼,只见画中的阿瑾容貌迭丽,穿着简约,梳着双环髻,清丽婉约的坐在一块不高不低的石头上看书,身后则是大朵大朵花开正盛的芍药,芍药周围偶有几只彩蝶翩迁起舞。
容貌迭丽,姿态婀娜,正垂首翻看眼前一指厚的书。
可是我眼尖的却发现,那少女的眉眼,虽是在看书,眼神却又不在书上,而是越过书本,似乎是在偷看某一处……
她在看谁?难道是为她作画的人?
我看画中的阿瑾,眉眼含情,似羞似窃,那一刻,我突然白,原来当年,不单单只有赵延聆爱上了了施粥布善的阿瑾,少女时期的阿瑾也偷偷喜欢上了眼前为她作画的男子。
赵延聆捧着那张画,对我说这是他和阿瑾第一次见面时,他为阿瑾做的画,那年阿瑾才十六岁。
十六岁。
我仰起头,眼里泛起一股酸涩,感叹这真是命运造化,如今我岂不是正好十六岁!
十六岁的阿瑾遇见赵延聆,爱上了他,而我也在同样的年纪遇见了他,我一时苦笑,可是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说到这里,赵延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当年阿瑾为了考验他,故意和身边的婢女换了衣裳,又交代赵延聆去画宋家小姐,本以为赵延聆会画那换成小姐衣裳的小婢女,可谁知……
原来赵延聆一早就认出了阿瑾,最后的结果就是,看似赵延聆在画假的宋家小姐,实则,他的笔下早就将真的阿瑾描摹的一清二楚。
我盯着那副画,恍然大悟,难怪这宋家小姐会做一副丫鬟的打扮,这摆明了是阿瑾在为难公子,可是谁能知道,公子早就对阿瑾情根深种,阿瑾的模样,早不知在他心里描绘过多少遍了!
赵延聆扶着桌子坐定,伸手抚着画中美人的姿容,深吸一口气,斟酌了一会,语气悲凉道“品鉴会的最后一场,我将此画作为答卷默了出来,可谁知韩宁竟然看中了画中的女子。”
我微微有些诧异。
这时,却听见赵延聆又道“如果我想成为这一届的冠首,就必须得到上一届冠首韩宁画师的认可,韩宁托人来说,如果愿意将这画中的美人送与他,他便让我做这一届的冠首,可是,可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
我不禁瞪大了双眸,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那画上画的是阿瑾,是公子的妻子,他参加品鉴会本就是为了阿瑾,又怎么肯将阿瑾送给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