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黄和朱红相视一笑,似乎对自家先生这般痴情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她俩笑嘻嘻的拥着我,将我带到湖边,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铺了帕子扶着我坐下。
身侧碧柳垂丝,清风微扬。
朱红道“小夫人稍待,我家先生正在作画,等他作完了画,就会过来。”
说完,这俩丫头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低头私语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宁,只见他身着一身绛紫色圆领袍,外罩轻纱,伏身在案,执笔涂画。
一掌宽的玉带扣在他颀长的身躯上,足上蹬了一双皂靴,身旁的芍药随风漱漱落下,正巧散在他的足边。
这场景何其眼熟,何其相似?
我不禁倒吸口气,眼眶竟有些湿润。
曾几何时,公子也是这般在院中作画,看着他在纸上极为认真的描绘,神情专注,心无旁骛,我深深的被那时的他吸引,无可救药的对他动了情。
我叹了口气,心知我不该再对公子报有这种幻想,我强行压下心中思绪,重新正视不远处的韩宁。
此时韩宁似乎也画成了,潇洒的将笔丢在笔洗里,用一旁的帕子净了手。
朱红和藤黄心有灵犀的扶我过去看画。
韩宁似乎嫌我走的太慢,快步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朱红和藤黄手中抢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拉着我来到书案前。
他的手掌宽大又炙热,就像他这个人似的,热烈的像一架小火炉。
“仙子姑娘,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说着,韩宁将刚画好的画作扔给我看,十分期待。
我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
“这……”
画纸上跃然出现一位坐在湖边石头上的美人,这美人眉含春色,弱柳扶风,十分娇媚。
只是这美人的眉眼,我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曾经赵延聆笔下的阿瑾,不也是这般模样吗?
而如今的我,不也是照着这般模样改变的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确定的说道“这……画的是我吗?”
韩宁挑了挑眉,朝我戏谑道“不是你莫非还是旁人?仙子姑娘难道连自己也认不出了?”
是呀,我已经分不出这画上画的究竟是我还是阿瑾。
他轻轻将我拥在怀里,“仙子姑娘,你知道吗?自从见了你,我就再也忘掉不你了,我画中的美人只有你一人。”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心口怦然跳跃,述说着一个少年人的满心爱恋。我心中滋味难辨,一时不知是苦是甜。
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对其他男人动情,可是韩宁,就像温热的泉水,一股又一股浇淋在我的心头,慢慢将我浸透。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假的,我就是赵延聆笔下的女子,那该有多好!
我不忍心欺骗韩宁,可又舍不得他这般好。
曾经,我多么盼望赵延聆能画一张我的画像,可是公子画了那么多画像,画的也只有夫人,哪怕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心中想的依然是夫人。
那韩宁呢?画的究竟是我还是透过我的人画那画中人?我不敢多想,我生怕美梦会碎,我怕韩宁一旦得知真相,就会无情将我抛弃?
我宁愿自欺欺人的忘记曾经狼狈不堪的蒋小竹,昧着良心当起蒋清竹。
韩宁待我极好,这事府里上人尽皆知,而我也尽情享受他的一切爱护。
因那三个月赵延聆的倾囊相授,我的学识和教养很快就征服了韩府所有人,人人都说我和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只有我这样的才貌,才能当的起绘画大师韩宁的夫人。
韩宁也经常带着我出席各种宴会,我也游刃有余的和那些稍有名气的才子才女攀谈。
我从未知道原来当初赵延聆教我的一切学识会在此刻发生作用。
在某次鉴赏一副古画时,我在众画师面前侃侃而谈,抒发自己的见解,一时间,我名声大噪,人尽皆知,从此人称清竹夫人。
谁曾想,短短一年时间,我就从青楼最底层的婢女一跃成为享有名誉的清竹夫人?
有人说,清竹夫人和韩宁韩画师两人因一幅画结缘,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
也有人说,清竹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当世名门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实乃当世才女,而韩宁画师又是蝉联三届的品鉴会冠首,这世间也唯有他二人才能配得上彼此。
如今我是清竹夫人,有着人人羡慕的身世和名声,我也有疼爱自己的夫君和美满的家庭。
我沉寂在这一切的美好中,逐渐忘记了曾经的落魄不堪的蒋小竹,也逐渐忘记了当初赵宅里的一切,可是谁曾想,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我再一次和赵宅有了牵扯。
那一日,阳光正好,我坐在院子里看书,突然下人来报,说是一个小丫头神色慌张的在门口探来探去,最后门口的守卫瞧出端倪,一把擒住那丫头,一番逼问下,才那丫头才道出实情。
据那丫头所说,她是赵宅的人,说是,说是来找韩府里的夫人。
赵宅!
我脸色突变,腾的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曾经我以为我会和赵宅一刀两断,再也没有联系,曾经好几次,我想打探赵延聆的情况,可还是忍了忍。
如今我已经嫁作他人妇,我是清竹夫人,是韩宁的夫人,我怎能再去打扰公子和阿瑾呢?
可是今日,赵宅的人来韩府找我,莫非是赵宅出了变故?
我一刻也等不下去,快步朝大门走了过去,临近时,才发现几名守卫围着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浑身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的,像是走的急了,摔了一跤,连发髻也散了大半。
远远的,我就听到那个女孩的哭泣声,她一边哭一边哀求道“各位大哥行行好,就让我见一见清竹夫人吧,我……我认得她,我真的认得她,我找她真的有急事!”
我听着声音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当年在赵宅里,我并没有过多熟悉的人,因为宅子里的人都将我当做是勾引公子,破坏他和夫人的坏女人,所以平日里,我见到她们,也是尽量能避就避开。
我脚步迟疑的走了过去,谁知那女孩一看见我,就连滚带爬的朝我扑了过来。
朱红和藤黄作势就要赶人,被我拦了下来,这女孩的确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赵宅里见过的。
我盯着她不确定的问道“敢问,你是……”
那女孩愣了愣,突然抓着我的衣裙下摆,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只见她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哭着喊道“清竹夫人,我是,我是小鸢呀!”
“小鸢!”
霎时,我犹如被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