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彤心里还在思忖,这夫妻二人离开了离水镇后,却为何要在地下建造这样一条街道呢?总不会是因为觉得这个镇子山清水秀,住得十分舒适,因此即便被人赶走,也仍然心有留恋吧。
而她身侧的李兰溪不知何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绕开那些或笑或闹的傀儡,径直往里走去。
这街道起初较为狭长,但是走过这些街巷,便进入了一栋大宅,牌匾上写着偃机楼三个大字。走进这楼内,果然如传闻中,摆设精巧,颇为华丽,而且有许多仆人侍女,但是纪彤仔细看了看,确定这些穿梭往来的男男女女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但是按理说他们从密道下来,这宅子的主人必然知晓,可至今却无人出来,仿佛这里真的只是一座死城。
接着二人走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李兰溪却定住不动了,只见他双手抱臂,背靠着墙站好,道:“若是这里有人,便只有可能在三个地方。这是第一处,你自己进去吧。”
纪彤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也感觉到他自从踏入这地下宅院,整个人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原本在外头相处了几天已经有了一点生动的活人表情,到了这里也全都不见了。
纪彤点点头,一个人走了进去。这间屋子是一间书房,藏书的范围很广,不仅有武功秘籍,还有很多文史书册,上面都有主人的标注。而墙上则挂着一把金剑,她一眼便认出那便是逍遥派的弟子的必备佩剑,看来这里的男主人十有/八/九就是那莫惊春。
纪彤出来后摇摇头,表示此间无人。李兰溪二话不说,拔腿带路,二人便又前往第二处。
还是纪彤单独进去,这次的这间屋子是一间卧房,这里的风格就有些不同了。墙上挂着的是逍遥游,但是装饰却多采用印染、流苏和银饰,是典型的南疆风格。
这里显然是那对夫妻的卧室,虽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但是仍旧是一尘不染的。但是若仔细看,便能看出这些布料已经非常老旧,若是用手轻轻一碰,恐怕顷刻就会碎掉。而后纪彤还在这屋子里的墙后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傀儡零件、制作工具和各色颜料,显得非常杂乱。
而到了第三间屋子,李兰溪则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一点也不愿意靠近,离了三丈便止步不前。
纪彤心道,难道这里就是他当日记忆陷入狂乱的症结所在?她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了进去,但是眼目所见却不是什么可怕的刑房或者暗无天日的密室。
这个屋子说不好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侧一分为二,不仅既有书桌,还各有一张床榻。屋子内的多宝阁上放了许多小小的木雕,形态各异,有的是飞禽走兽,有的是花草树木,栩栩如生。
和其他两个屋子里不一样的是,这里头不是空荡荡,只有陈旧的家具,而是有数个傀儡。
纪彤数了数,居然有九个之多,她惊讶了一瞬,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里的傀儡准确来说是五对。而且都是一对母子。
之所以纪彤能那么快识别出来,乃是因为在这五对傀儡里,那母亲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高眉秀目,姿容艳丽,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南疆特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眸似黑曜石,眼波似一泓秋水,即使是没有活人气息的傀儡,也已经有着让人心折的风采。
但是这几对傀儡里,孩子的面貌却是在不断地变化着,每对都不尽相同。
这第一对里,那母亲半躺在床上,背靠着床枕休息,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银锁,正笑眯眯地往那尚在襁褓里的孩子的脖子上挂,满眼慈爱。
第二对,是一个幼童正坐在母亲的膝头,母亲把糖人举高,幼童伸着胳膊要够,显然两人正在闹着玩。这幼童已经能看出一点李兰溪的眉眼轮廓了,只是那时候他的脸孔更加稚气圆融,神态也更加天真,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让这孩子看起来十分可爱,甚至有种雌雄莫辨的漂亮。
第三对的傀儡间气氛就有些变了,不似前面两个的慈爱和谐。母亲不知为何不怎么高兴,板着一张脸,拿着一把戒尺,似乎在训斥孩子。那孩子小小一个,还没有书桌高,脸上还缠着绷带,只能看到半张脸,却乖乖伸出手挨罚,颇为可怜可爱。
到了第四对傀儡,便是纪彤熟悉的场景了,正是当日李兰溪所说的,他整日带着身边那只骨笛的来历。那母亲彻夜未眠坐在桌前在给孩子打磨骨笛,而孩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这个孩子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就是一个缩小版本的李兰溪。只是他虽然在睡梦中仍旧蹙着眉头,似乎很不安乐的模样。
最后一对,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母亲以手支腮,靠在窗边眺望着外头,似乎在等候什么人归来。纪彤注意到,不知是不是她的姿势不同,那垂落在身侧的手臂上袖子从手肘往下的布料更新一些,而另一只手的袖子已经有些褪色了。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李兰溪见人出来了,便淡淡道。
纪彤摇了摇头:“没有。”
李兰溪撇撇嘴:“我说了,就算带你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他转过身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听纪彤道:“不过,这一趟也没有白来。”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解开了另一个谜底。”
李兰溪回头,奇道:“是什么?”
纪彤走到他身边,问:“你还记得那屠户张西么?”她想到当日他看到尸体,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弯。
谁知李兰溪却摇摇头,一脸听都没有听过的模样。
纪彤这才想起来,那是另一个李兰溪才知道的事,心下叹息一声,便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那无形凶器的杀人案件。
李兰溪听完却没觉得来到这里和那屠户被杀有什么关系,便道:“那又如何?”
“我刚刚在第一间屋子见到了逍遥金剑。而在第二间的密室里,有制作傀儡的工具和颜料。”纪彤到这里,微微一顿,露出了一点笑意,“而第三间屋子里那女子傀儡的袖子是新补的。”
见到李兰溪还是一副听不明白的神情,她只得展开说说。
“当日李前辈前去验尸的时候,曾断言那伤口上的残留的不只是人血,因此我们当日都以为或许是因为张西是屠夫,因此沾上了其他动物的血液。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并不是其他动物的血,甚至根本不是血液。”
纪彤眨了眨眼睛:“其实,那只是红色的颜料罢了,只是量很少,因此很难识别。”
李兰溪想了想,接着道:“即使那屠户的尸体上有红色颜料又如何?”
纪彤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人失忆后,怎么觉得脑子也不如从前灵光了,便继续解释:“我刚刚不是说过,第一间屋子里有逍遥金剑。你不会不知道,这逍遥剑派的最高境界便是——飞花摘叶皆可为剑,雨雪风霜皆可杀人。”
李兰溪听完却点点头,道:“我确实不知道。”而后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反问纪彤,“我又不是这个门派里的人,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
纪彤被他一噎,心里道可不是么,他现在可不是什么见多识广的枯木斋主人,只是一个囿于记忆困局的暴躁少年人。她想通了这个道理,这一回终于耐下心来,慢慢道来:“我想当日的情况,恐怕是这样……”
“那屠户张西向来酗酒成性,那日又和妻子吵架,心情定然不佳,因此稀里糊涂误入这片密林,又好巧不巧跟我们一样,掉入了这暗道,意外来到了这地下宅院。”
“他生活在离水镇这么久,因此一看到眼前熟悉的街道,恐怕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镇子上,自然而然第一反应就是要回家,结果却摸到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
“他当即推门进去,这个醉汉在醉眼朦胧间,哪里还分得清真假,说不定把那傀儡错认成了自己的老婆,上前拉扯,于是那傀儡的袖子便是这样少了半截。”
“而这间屋子的主人怎能允许有外人闯入,还要对长得跟他妻子一样的傀儡动手动脚?因此他听到动静,便从那第二间屋子的密室里出来,见到那场景,恐怕当即怒上心头,起了杀心——”
“当下使出了逍遥剑派的绝技,将手里拿的东西,以内力化为一只冰箭,立时射入了那张西的胸膛。”纪彤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瓶红色液体。
“张西喝酒后体温颇高,那冰箭入体,很快融化,因此只留下一点红色的颜料,和伤口的血液融在一起,让人难以察觉,反倒以为他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凶器杀死的。”
说到这里纪彤,环顾四周,靠近李兰溪耳边悄声道:“所以,此地的主人,非但没有离开,而且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说不定现在就在某处观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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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