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陆平站在停车场出口等谢子宵取车,内心的不安让时间无限拉长,车子逐渐进入视线仿佛眨眼间的事情,每一秒都过的既漫长又短暂。
陆平看着渐渐驶近的车,看着车里人修长的手臂交叠着转了两下,便停在眼前,不禁想,他好像能轻轻松松做好所有事,对所有人际关系也能游刃有余。他仿佛总是站在高处,大家一起身处汪洋,而他站在陆平总也够不到摸不着的甲板上。
“上车。”谢子宵面无表情喊道。
陆平正看着谢子宵的脸出神,被抓个正着只能尴尬的笑一下,手忙脚乱地爬上车。
车里已经开了空调,还是掩不住晒了一天的热气,混合着车内本就有的皮质味道,让人晕乎乎,有些发闷。陆平想打开窗又不敢乱动,只能悄悄做深呼吸调整。
车身平稳的停在一个红灯前,谢子宵转头看陆平,发现他额头冒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你怎么了?”
“我……谢总,我有点晕车,能不能开会窗。”陆平眼前发黑,脑袋嗡嗡作响,忍着憋在喉咙的抽搐感问道。
车窗缓缓降下,陆平深吸一口略带热气混着柏油马路和汽车尾气的“新鲜空气”,随着呼吸平复,陆平感觉整个人像被抽走魂魄又按了回来,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说不清有多喜悦。
阵阵微热的风混着很好闻的木质男香让陆平感觉舒坦很多,一抬头发现男香源头是谢子宵,这人正紧抿着唇侧身倾靠过来给他扇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广告单页,风不大,刚才陆平一直没注意到。
“谢谢谢总,我没事了。”陆平刚才复生的喜悦开始转变为不安,甚至可以说诚惶诚恐。
“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谢子宵停下扇风,冷脸看着陆平。
“好…的。”陆平被看的心虚,低下头应道。
剩下的路程,吹着温热的风消了汗,陆平能感觉到一直落在身上的目光,也是温热的。
包厢里已经开始嚎上了,谢子宵一进门,唱歌声从“死了都要爱”突然转为尖叫。
陆平还站在包厢外,没有受到魔音冲击,心想高端会所的音响果然不一样。
谢子宵在门口站定,一手推门,一手拎着银色袋子,头使劲往后扬了扬。
包厢里窜出一个人,抱着耳朵面容纠结,一头乱翘的黄毛,是Kim。
Kim没想到谢子宵身后还有人,一头扎进了陆平怀里,把陆平撞的一个趔趄,抱住黄毛才稳住身形。
“Kim。”陆平不好意思的笑笑。
倒是Kim,撞了人还是皱着一张脸,看清来人后,整了整领子,松了松肩膀,清了清嗓子,道:“抱歉。”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陆平温温柔柔笑道。
“子宵,你来啦,真是太好了!”谢子宵被包厢里的人拉了进去,里面灯光流转,看不清是谁。
陆平看向Kim。
“我们也…进去吧。”Kim往旁边让了让,皱眉挠头。
包厢里坐了十几个人,陆平识趣的坐在门口,Kim也紧挨着他坐下。
谢子宵被一个长发美女拉着胳膊,倒也能闲适的往后倚着靠背。
音乐换成了舒缓一点的《后来》。
“你怎么来了?”Kim突然凑到陆平耳边问。
“我…也不知道。”陆平甚是为难的回答。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Kim举着饮料,疑惑道。
陆平摇头。
“今天是我姐生日。”
陆平恍然大悟道,“祝你姐姐生日快乐。”
Kim震惊地转头看他,“又不是我过生日,你跟我说干嘛。”
陆平语塞,愣愣地和Kim对视。
“思路清奇。”Kim扶额,抓过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包间很快进入了疯狂K歌模式,几个人围着谢子宵和Kim的姐姐唱了一首又一首。几个话筒轮了一圈又一圈,摇麦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陆平听的头晕,出来找通风口透气。
“喂,你…陪我出去醒醒酒吧。”Kim从身后喊陆平。
“我先跟谢总说一声。”陆平看着晕乎乎的Kim朝他不受控制的一直点头。
陆平回到包间,挤进人群中间,跟谢子宵大声说道,“Kim让我陪他出去醒醒酒,一会回来,你有事打电话找我。”
谢子宵一身酒气,看着他不说话,旁边Kim的姐姐使劲扒拉了一下陆平抓着谢子宵胳膊的手,含糊不清地喊到,“去去去吧,我还要跟子宵再玩好长时间。”
等陆平再回来,Kim已经不在原地,洗手间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陆平给Kim使劲拍着背,心想,他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Kim吐完精气神也好了,不似刚才晕晕乎乎的样子,“走,去楼下转转。”
夜已经深了,不似来时般闷热,微微的凉风吹过,非常提神醒脑。
陆平深深吸几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他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看着谢子宵疯闹,还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谢子宵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唱歌摇手的劲儿少了些肆意,多了些内敛。
大概每个人都变了吧。
“陆平,你有没有听我说啊。”Kim站在陆平面前板着脸问。
“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事情。”陆平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告诫自己不想他,不能想他。
“我饿了。”Kim抿着嘴道。
陆平看了一下周边,马路对面只有一家小门头的烧烤野馄饨灯还亮着,门口坐了几个人。
再看看面前金尊玉贵的少年,欲言又止,“你有想吃的么?或者你不介意…”
“什么?”Kim睁大眼睛看着陆平。
欧式大双眼皮,深邃的眼窝,配上懵懵的表情,陆平忽然有种冲动,伸手摸摸他的头。
当然,他待人接物方面的教育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不可能突然伸手摸一个三面之缘的人。
不自觉带了笑意,“路边摊吃过么?”
陆平怕Kim不习惯,拿卫生纸想给他擦擦桌边。没想到大少爷看也没看直接把胳膊搭上去摆弄手机。
纸巾擦过桌面,小桌板跟着支呦呦地恍。
“他一直在找你。”
陆平擦桌子的手顿住,盯着桌面,淡淡的笑道“怎么会…”
“你夺走了他的初吻。”Kim道。
小店门前一共三张桌子,店主和家里人占了一桌,其他客人一桌,剩下他们两人一桌,陆平感觉原本周围谈笑的声音都凝结成了刺耳的耳鸣声。
“谁,谁说的?”陆平结巴道。
“还能有谁,他自己啊。”Kim噗嗤笑出声。“谁敢给他造谣啊。”
陆平被口水呛到咳了半天。
不知是害羞,还是咳嗽用力导致的,陆平脸上发烫,结巴道,“我,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Kim仿佛不嫌事大,“他说他16岁生日那天。”
陆平攥着擦桌子的卫生纸,欲哭无泪,“我没有,怎么可以造谣自己。”
Kim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说你亲了他?”
陆平端坐在小马扎上,盯着自己的膝盖,“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陆平这碗馄饨吃的滋味全无,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以后怎么面对谢子宵,这下更不敢让谢子宵知道他是谁。
同时他也困惑地问自己,难道那天自己记错了,真的亲上去了么?可是那天自己只是想告诉谢子宵,礼物是什么。
后来拉扯中谢子宵没站稳朝他倒了过去,人是倒在自己怀里的,鼻子里突然一股热流窜出,陆一川伸手摸了一把血,慌张的拿起书包窜出了门,也没来得及看一眼蹲在地上的人。
吃完野馄饨回去的路上,Kim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道,“我姐姐追了二哥五年,过完这个生日,可能就放弃了。”
陆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走进KTV的门时才后知后觉疑惑Kim为什么跟他说这句话。
夜场没再持续很久,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半,谢子宵看起来蔫蔫的,低着头,旁边Kim的姐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周围人在划拳。
陆平进门时,谢子宵缓缓抬头,灯光流转过他的脸,能看到谢子宵双眼朦胧的看着他,只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眼仿佛利箭破空,直直扎进了陆平沉寂许久的心。
回程路上,陆平边开车边观察着谢子宵的状态。可能是醉酒难受的缘故,谢子宵一直皱着眉,合着眼痛苦的表情像被束缚在椅背与安全带之间。
陆平突然有股冲动,摇醒谢子宵,问问为什么找他这么多年。
可是有些事情他不敢想,陆平感觉自己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旦触碰到边缘就会突然思路混乱,越来越理不清思路。
终究是理智拉回思路混乱的陆平,从地库停好车,陆平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是什么没关系,为什么没关系,他自己也不明白。
陆平个子没有谢子宵高大,肩上扛着他一条胳膊,半拖半抱着谢子宵像被他圈在怀里一样。
进了电梯,谢子宵突然整个抱住陆平,喃喃道:“别跑,嗯,别跑。”
陆平本就思路混乱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子宵。
“…”还没等陆平想好说什么,电梯门开了。
从电梯到床边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把人放下,陆平长出了一口气。
谢子宵的眉头是舒展状态,说明已经不那么难受,这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酒味混合着屋里淡淡的香气,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还是那么好看,陆平心想。
混乱的思绪又挤满陆平的脑子,他使劲闭了闭眼,像溺水般难以呼吸。
陆平现在只想逃离谢子宵身边,着急的给他脱了鞋子,拽过被子盖好,便似有什么追赶般冲到了电梯口。
之前还能安安静静呆在谢子宵身边,如今一刻也不敢多呆。
电梯还没到,陆平靠着墙,眼神空洞的注视着跳跃的楼层数,仿佛透过红色数字,看到当初那个血泪交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