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一起出发去上班,后续没有任何交流,关系突然冷淡。
就这样陆平第二天晚上回了李立的房子,李立为了庆祝陆平平安归来,做了一道苦练多天的拿手饭菜,蛋炒饭。
“阿平,快尝尝,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我新练就的厨艺,给个评价。”李立端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蛋炒饭卖相很好,有豌豆,有青椒,有玉米粒,碎鸡蛋大小均匀,入口油感适中。
陆平吃了一大口,瞬间睁大眼睛,“好吃,你这技术可以算大厨了。”
李立一摸脑袋,嘿嘿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陆平又吃了一大口,请教道,“碎鸡蛋和青椒块怎么做到这么均匀的?传授我一下。”
“啊,咳咳咳,嗯。”李立不自在的眼睛乱瞟。
陆平嚼着晚饭看他。
“其实,嗯,还有一碗。”李立挠挠头,认命的去厨房端另一碗。
另一碗青椒更多,鸡蛋也更多,但……都是大小形状不规则,陆平那一碗都是他一粒一粒捡出来的。
陆平起身给了李立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
李立拍拍他,笑嘻嘻道,“周五晚上想吃酸菜鱼。”
“好。”陆平应到。
……
谢子宵这两天好像很忙,但是都没有像昨天之前那样找机会和陆平主动说话,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就算碰面,也只是像成年后的初见,冷漠点头致意。
陆平苦笑着想,他不需要负责任了,也好。
周五上午天气晴朗,下班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应该会有一场大暴雨。
谢子宵匆匆忙忙关上办公室的门,提着包下班了,陆平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整。
陆平坐公车到长隆广场,去里面的商超买条活鱼。
快六点了,正是饭点,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
商铺门口都有服务员招徕生意。
陆平低着头快速的朝超市走去。
过了自动闸机,他抬头看了眼方向。
水果区有一对情侣,凑在一起讨论着手里的水果。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休闲夹克,梳着三七分发型,戴着金丝边眼镜,随意又精致。
女生纤细窈窕,穿着粉色连衣裙,大波浪发尾披撒在肩背上。
一对佳人。
胸口的闷疼让他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像抽筋一样,一丝一丝的痛感来回拉扯他的注意力。
男生提了水果,两人往另一个方向,男生时刻护在女生身后,有人和女生擦肩而过,男生赶忙伸手护住。
陆平不受控制般木讷的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两人拐进了奶粉区,陆平站在过道口,听到柔柔的声音说,“我刚有了小宝宝应该喝什么呀?”
陆平脑袋嗡嗡作响,再也没听见其他声音。
怎么买到的鱼,怎么提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不记得了。
回神时,身上已被雨水浇透,脸上雨水混着泪水肆意流淌。
他曾经整个青春懵懵懂懂的爱意,如汹涌澎湃的浪水般被裹挟着扑出胸口,那些只敢藏在阴暗角落独自回味的悸动,像万只蚂蚁啃食着他的心脏,过往点点滴滴的美好,都不过是他哽咽在喉间的呜咽,所有美好的欢快的过往,就像玻璃落地,尖锐的棱角戳的他忍不住蜷缩起来,风夹杂着雨水打在脸上生疼,他想就这么把我融化吧,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幻灭,为什么都是他,不管是陆父给他的家,还是他在谢子宵身上体会到的爱,都消失不见了,他多想找回来,想好好珍惜,可是藏在哪里了呢?他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他问自己,要去哪里找回来呢?能去哪里找回来呢?
晚上没做成酸菜鱼,李立看着魂不守舍的陆平,没敢多问,只是推他赶快去洗热水澡,趁着这个功夫点了附近的外卖。
等到外卖到了,李立才意识到陆平洗了好久的澡,敲了敲门,陆平一脸失魂落魄的走出来,满脸泪痕,沙哑着嗓子说,“都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立从没见他这么失态,抽过毛巾给他擦头发,安慰道,“谁说的,你还有我呢,以后我来保护你。”
陆平听到这句话,无声地泪流满面。
陆平怎么也吃不下饭,眼泪止不住的流,李立只能扶他上床躺下。
“李立,我真的很喜欢他。”沙哑的嗓音,泣不成声。
“那你,那你换个人喜欢吧。”李立说完就想咬自己舌头。
“十七年。”陆平哽咽住,忍着不抽气,“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想这么平静的过完这一生就算了,可是现实又让我有了不该有的希望。”
李立震惊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希望,哈,我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办,又被剥夺了我的希望,我做错了什么?”陆平蜷缩在被子里,哭到失声。
许久后,陆平看着天花板,李立在旁边靠着床头坐着。
陆平嗫嚅道,“谢子宵,你见过的。”
李立从呆滞的目光忽然睁大了眼睛,缓缓转头看着陆平。
“我们相遇那年他9岁,我11岁,那时候生活艰难,他给了我不曾拥有的温暖和希望……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追随着他,其实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后来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他,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打听他的一切,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把他跟丢了,丢了十年。”眼泪像开了闸,冲也似的奔出眼眶,“这次是我自作多情,僭越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怎么会呢?”李立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
“这次丢了,就是一辈子了。”陆平无神的看着水晶灯,“抱歉,才告诉你,我不正常。”
“没有没有,你别这么说。”李立慌忙摁着他的一条胳膊,“你喜欢谁都没关系,你自己真的喜欢就好。我只是惊讶你们十年后还能再见。”
“我刚开始以为是上天的恩赐,没想到……”陆平突然失声,抽了下鼻子继续道,“是我混乱了臆想和现实,是我不自量力。”
“我就说嘛,我怎么会突然被眷顾。”陆平把胳膊搭在眼睛上,想压制住泪水的涌出,可惜徒劳。
“你别瞎想,或者是你错怪他了。”李立虽然不待见谢子宵这个资本家,但是看到陆平这么难过他还在开动脑筋替他找补。
“我看见了。”陆平坐起来,抽了张纸巾捂着脸,“他女朋友怀孕了。”
李立登时站起来撸袖子,怒道,“这个狗男人,对你献殷勤还去霍霍小姑娘,我去他妈的,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陆平赶忙拽住他,摇头,“是我自作多情,不怪他,那是他高中的绯闻女友,我们高中校花,他们……很般配。”
这一晚,陆平想了很多事,从前种种,如今种种,须臾欢喜他也已经满足。
压抑自己的情绪是陆平的强项,所有喜怒哀乐经过那一晚的发泄他都藏了起来。
陆平趁着周末去了城郊疗养院。
“母亲,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转转吧。”陆平蹲在轮椅前给陆母紧了紧腿上的毯子,抬头对她温柔的笑道。
陆母神志几乎没有清醒时间,整个人痴痴傻傻,看见陆平对她笑,她也笑。
以前那么优雅尊贵的陆夫人,现如今皮肤下垂,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
以前陆母还能自己溜达溜达,去年一次中风后走起来有一条腿一直颤抖不停,后来就不爱走动换上轮椅了。
陆平给她装上保温杯,推着她出了门。
疗养院环境是极好的,后面是山,种满了桃树,春天时漫山遍野的粉色,煞是好看,大院中间开了一条高低错落的人工河,连接到外面的夹河支流,高处往低处流水做了假山瀑布,夏天河水激流时溅射的水雾清凉消暑,还有一条长廊供老人们溜达赏景,长廊两边围了笼子,养着鸡鸭鹅兔子孔雀鹦鹉这一类安静的小型家禽动物。
陆平推着陆母路过河边的一个石桌,固定好轮椅,两人就这样晒着太阳,没人说话。
难得的惬意。
“母亲,您要是清醒一点多好,外面的世界变化可大了,您最爱新鲜事物,一定会喜欢的,现在大家都用手机视频聊天,如果以前有该多好,爸爸经常不在家,您可以和爸爸经常打视频,就不会抱怨见不到面了。”陆平过了许久开始微笑着同陆母说话,陆母并不会回应,都是他的自言自语。
“母亲,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天又凉了许多,您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腿上多盖几条毯子。”
“母亲,我遇到儿时玩伴了,他还是很优秀,聪明,长的也好看,工作时很有魄力,做事果敢,平时也会很温柔,但是我没敢跟他相认,说来太巧了,我以为不会再遇见,现在他竟然成了我的上司。”
“母亲,我真的很喜欢他,这十几年,一直喜欢,可是我孑然一身无所长,我知道……我配不上。”
“母亲,起风了,我推您回去吧。”
“母亲,我下次有空再来看您。”
陆平慢慢的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心里的难过仿佛快要溢出来。
疗养院对面这个月搭了一片大棚,现在地里没什么光景。
他看着整齐排列的大棚,记忆回放,苦涩蔓延。
……
11岁的某一天放学,谢子然在校门口等他。
“二姐好。”这是她跟陆一川联系的唯一方式。
因为顾平宸与陆迪曾经有过几年纠葛,后来从自己同父异母姐姐的未婚夫变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姐夫,陆一川虽然不懂其中关系,但是他知道陆母如果知道他们往来肯定是不高兴的,而她不高兴就会打他。
“川川,你明天有空么?”谢子然拉着他的手,弯着腰和他视线平齐,“我同你讲过的小朋友回来啦,明天来我家一起玩吧。”
“嗯。”陆一川使劲点点头。
陆母自从陆迪去世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几乎每天墓园开放时间就去陆父和陆迪的墓碑前坐着,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就算陆母在家里大多时候也是在发呆,或者闷在房间里,偶尔想起这个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会给他做个夹生饭,平时都不会管陆一川,更不会管他干什么去了,在不在家。
第二天,谢子然去约定好的地点接上陆一川。
“子宵,哥哥来了,快过来。”谢子然刚一打开门就冲里面喊道。
“来啦!”谢子宵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到门口。
“我叫谢子宵,你叫什么?”谢子宵彼时中文还是一板一眼的发音。
“我叫陆一川。”陆一川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此时两人一般高。
“哦,你就是撸串儿啊,久仰久仰!”谢子宵煞有介事的向他抱拳。
陆一川愣在原地,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谢子然原本背对着他俩在换鞋,顺便给陆一川拿鞋,听着谢子宵这句话,回头就给了谢子宵脑袋一巴掌,“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谢子宵扑棱扑棱脑袋,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么可爱。”
陆一川一换好鞋,就被他拖着往客厅跑。
两人在客厅用笔记本玩了一上午扫雷,蜘蛛纸牌。
谢子宵聪明,脑袋转的快,但是教了陆一川一上午,他也只会初级的扫雷和蜘蛛纸牌,中级的数字太多,陆一川看的眼花缭乱,更遑论高级。
谢子宵感觉自己真是个伟大的老师,能教比自己大的人玩游戏,虽然这个人笨笨的,但是在他小小的心里倍感有面子,他想,他这么笨,以后我罩着了。
下午谢子然带着两人去了一个大棚采摘基地,里面全是差不多成人高的各种蔬菜水果,两人在里面跑的不亦乐乎。
在前面跑的陆一川忽然刹车,站着愣愣地不动,谢子宵扑通一声撞在他后背。
陆一川猛然转身抱住他的头,身后风一般的冲过来一只大狗,向两人扑去,陆一川紧紧护住谢子宵的脑袋不松手,两人就这么被扑倒在地。
大狗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一直在两人身边,陆一川小声地说,“别喊,他会咬人。”
这时有人在喊,“芋头,你在哪,快出来。”
那狗听见声音,嗅嗅陆一川的头发,转身跑了。
两人听着声音跑远才敢爬起来,谢子宵扑了扑身上的灰,愤愤道,“哪来的大狗,吓唬人。”
没有得到回应,抬头发现陆一川眼泪汪汪的小口小口吹手腕,现在天气转凉,两人都穿着外套,刚才被扑倒在地陆一川的手垫在下面,手背和手腕露出来的地方被地上的小石子擦出来一条一条的小口子,小孩娇嫩的皮肤,红肿了一片。
谢子宵抓过他的手,替他扒拉掉沾在上面的土屑和小碎石,疼的陆一川直吸气。
“出血了,我们去找二姐吧。”谢子宵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看着他两眼蓄满了泪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谢子宵人小鬼大,心思比同龄人来的细腻,伸手抱住他,“不哭不哭,以后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伤了。”
听到这句话,陆一川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的流。
谢子宵捞着里面干净的T恤给他擦眼泪,哄道,“川川不哭,川川不哭,以后我保护你。”
以后我保护你。
儿时的承诺仿佛扎了根,牢牢的盘踞在心底,此后多年,一路枝繁叶茂,再未消减。
……
陆平转车去了陆父和陆迪的墓园,此时不是逢年过节,园里很少有人来。
他把路上买的菊花放到陆父的碑前,“爸爸,天还是热,记得防暑,少加班,工作永远做不完,钱永远也挣不完,多陪陪姐姐。”
“爸爸,母亲近来身体状态比较稳定,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爸爸,我跟你说过的朋友回来了,但是我没敢跟他相认,我还是辜负了您对我的期盼。”陆平苦笑,“我还是……太怂了。”
“爸爸,单向的喜欢太累了,要压抑住自己的内心,太热烈怕控制不住,他的一点点好就足够我慌乱,这样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那……如果我选择离开,您会不会骂我?”
“爸爸,记得按时吃饭,我下次再来看您。”
陆平走到旁边墓碑,放下手里的红色玫瑰花。
“姐姐,你也照顾好自己,母亲一直很惦念你。”
“姐姐,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开心。”
“姐姐,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