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第3章 重逢

07

于是我就这样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开始了这样一段看不清结局的故事，不过当时的我一点也不想去思考未来。只想这样放肆恣意地享受假期。

不过看杨伊的反应这么平淡，我突然意识到这之中少不了她从中策划。我甚至怀疑她男朋友这么毫无预兆地来西班牙找她，都不只是巧合。

但幸好，她这次赌对了。

我渐渐从上一段失败的恋爱关系中重新走了出来。我去过球场看他训练，和他的队友们吃过饭，我们也一起牵手去逛过超市，去山顶看过日出和星星，我们在深夜交换过心事，也一起在阳光下开怀大笑。

说实话，不考虑任何后果的做事方式，真的会让人更幸福。短短的两个月，快乐得像过完了一生。

回国倒计时结束的那天，哈梅斯翘掉了训练去机场送我们，临别时他送了我一个小吊坠，是半个橙子的形状。

可惜那时还年少轻狂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场异国恋，本就该在各归故土时止步，才不至于等留恋到最后，变得覆水难收。

08

预料之中的，回国后就是我忙着毕业实习，他忙着足球。虽然会在手机上聊天，偶尔还视频见个面，不过由于时差的关系，大部分时间都凑不到一块儿，他却依然兴致盎然。

不过他真的很厉害，在我还在为被导师打回来的毕业论文和实习工作发愁时，他的名声开始越来越响，虽然比不上那些足球巨星，但在食堂的时候，我有听见男生提起过他的名字。

那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骄傲开心中还带了点不安。

当我第好几次在视频里问他，他是不是要认真跟我走到最后时，我意识到，我恐怕是再一次沦陷在了感情里。

自从和上一次出轨的那个渣男分手后，我发誓要把每段感情只是当成生活的调味剂，但我这次猛然清醒回头看时，他虽然不在我的身边，却在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变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

这样不对，我想。

直到又一届世界杯举行，他名正言顺地入选了国家队。

我翘掉实习，去巴西看他的球赛，那是我们时隔半年第一次相见，他毫不避讳地把我介绍给亲近的朋友。他似乎经常提起我，所有人见到我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他们虽然没能如愿进入半决赛，但哈梅斯却在这场球赛中，贡献出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惊艳的一个进球，也正是因为这个进球，让他跻身足球界风云人物中的一员。

微博挂着热搜，上面是那张我那么熟悉的脸。

我害怕了。

09

哈梅斯在世界杯上的表现超乎意料的好，虽然没夺冠，但风头也是一时无量。在俱乐部里从替补变成了主力球手，广告接到了手软，知名度更是沸沸扬扬地到达了巅峰。

这么算来，我倒是陪他一起从山底看到了山顶的风光。可惜他到达山顶时，我却依然在山脚下，只有从他俯瞰我的眼神里，才能窥见一点点他看见的光。

我们之间明明不该这样的。

他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即使越来越忙，但跟我视频的频率却高得离谱。

有时候只是在去训练的路上，也会算着时差给我打电话，他声音跑得一颠一颠的：“嘿，我只是想打电话告诉你，我非常非常非常爱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公主，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

可即使是这样，在这段关系中我依然找不到足够的安全感。

我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在他的生命中起了什么作用。我想我应该学习一下欧美的精髓，一场异国恋就该在变质前潇洒地告别。

我很爱他，但现在我更想好好爱自己。

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足够压垮我，让我狠心到离开他的时机。

或许是我们的整个故事都被命运牵绊着，让这个时机来得足够快。

10

他来中国了，和俱乐部一起来做球迷见面会。

他一直没和我说这个消息，似乎是想给我个惊喜，但可惜国内的足球新闻里早就吵得沸沸扬扬，我也早就知道了。

接到他的电话时，我刚办完离职，和杨伊在咖啡店里看着夜景探讨人生。虽然表情不见得多开心，但至少声音里还是尽量装作惊喜，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一抬头，正好和那双久未谋面的眼睛对视。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被当场戳穿的慌乱。我刚才接电话时的苦恼和看到他时的错愕，想必都被他看在眼里。

那么骄傲的少年，却在我面前收敛了眉眼，估计是怕我多想，片刻后又赶忙露出一副明朗的笑。

我讨厌他这幅委屈的样子。让我所有自卑的情绪变成了笑话。

现在想来，我真的很过分。

他远渡重洋，冒着被粉丝围堵的风险，在工作间隙偷偷跑出来，只为了看一眼他的女朋友。可当时在工作和感情双重压力下，他的突然出现，压垮了我最后一根神经。

“我们分手吧。”

他愣了，正在拿礼物的手僵在原地。

“我说——”我深呼吸，预想了无数遍的话仿若千斤重，“我们分手吧。”

11

我已经忘记那个晚上是怎么被杨伊带回家了，只记得和他擦身而过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风中飘散了什么咸湿的气味。

他真的很有分寸，那晚过后只在电话里问了我三个问题：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他有没有做错什么，还有——我是不是真的爱过他。

我支支吾吾敷衍过去，我们之间就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我当时还跟杨伊开玩笑说，外国人真是洒脱，分手就还真是分手了，连小小的纠缠都不肯施舍给我一下。

杨伊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自作自受，一边在我深夜哭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帮我热牛奶。

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不会好起来了，但却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地球依然在转，生活也依然在继续。我不再抗拒任何足球的消息，也不再故意屏蔽掉他的社交平台，甚至还一直和外婆保持着联系并频繁互寄很多异国特产之类的 。

大家都很开心，而我和他之间的那些往事，似乎变成了一场久远的意外。

直到那天晚上。

我可以骗得过自己的大脑，却骗不过那颗被他拥有过的心。

12

我和他再次重逢在美国一条不那么繁华的街道，夜晚，没有月光，路灯很暗。

和他分开的那一年里，我在一家插画公司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虽然公司的人很好，但我更想要自由，所以就此辞职，过上了一段无拘无束的自由画手生活。

这次是来采风，不会待太久。

在朋友推荐的饭店吃完晚饭后，想着离住处不远，就准备步行溜达回去，没想到走错了路，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我越发分不清身在何处。本想走到大路上叫辆的士，却被人堵住在了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美国的流浪汉什么都做得出来，枪支、毒品、抢劫……各种可怕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强装镇定地计划逃跑路线。

就在这种神经紧绷的时刻，一双手突然搭上我的后背。我穿着薄短袖，能清楚感觉到那人手掌心的温度。

我害怕地头皮炸开，连指尖都开始发麻，等猛然回头看时，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是他。

哈梅斯变得更精壮了，剃短了头发，模样虽然没变，但总有哪里隐隐不一样，成熟里还夹杂着男孩气，是女人们都会喜欢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相遇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唯一不变的是他和以前一样，再一次驱散我长夜里的光。

流浪汉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认出了他，一个个落荒而逃，巷子里重新变得空无一人。

我靠在墙上缓了几分钟，打算向他道谢后打算离开这里。

这次是他主动叫住我的，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皱眉，说要送我回去。

我没接话，不置可否。

他说我不要这么抗拒，这次的相遇很公平，毕竟美国，对于我们两个都算异乡。

他应该是喝了酒，靠近我的时候带着威士忌的橡木香。

“我以为我不会想起你了。”他笑了，“可我每晚都能在梦里见到你，以至于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那你就当做是梦好了。”

心跳还是快得厉害，我知道该走了，但深吸了几口气，怎么都抬不动脚。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颤抖又炙热，步步紧逼到墙角，在我的发丝边克制地呼吸。

没有落下错想的亲吻，他最后只是拥抱了我，很轻很轻，好像这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易碎的梦。

“回来吧，我需要你。”他俯在我耳边说。

有时候拥抱比亲吻更具有爱意的力量，我的情感在压抑到了极点后，在氛围驱使下，什么克制，什么划清界限，都通通见了鬼。

我抱住他开始大哭。

那年我24岁，已经到家里开始为我规划婚姻的年纪，但为了他，我又一次把未来的一切都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