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第4章 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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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复合了——

但是我们又分手了，这一次没能撑过两个月。

是他提的分手，看起来只是为了报复我当初甩了他。

他终于不爱我了。

说起来我该更加生不如死的，就跟一年前我第一次跟他分手时那样，但很奇怪，我从未如此冷静与清醒。

那天是我们在马尔代夫度假的最后一天，在无边无际的蓝海落日中，他向我提了分手，没有看我的眼睛。

我也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他。

大家似乎早都察觉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我甚至还和他同床共枕了一晚后，才像无事发生一般收拾好行李回国。

我怕被拍到，他也怕我被拍到，所以没有去机场送我，不过在走之前给我行李箱里塞了一个东西，说是告别礼物。

我当时还能和他开玩笑，说他现在年薪这么高，应该送我一个很贵的礼物，等到时候穷困潦倒的时候，还能拿去卖掉换一套房子。

当我回国打开行李箱时，终于明白了他当时带些小骄傲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送我的礼物真的能在小城市换套房子——是半个橙子，不过是用黄金做的，栩栩如生，上面还刻了一个小小的署名，是我名字的缩写。

这个礼物大概率是我之前跟他开过的玩笑，说我们中国人最喜欢的礼物就是黄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橙子，但他确实从我这里学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用体重秤掂量了一下，大概有一千克。他是真的担心我饿死。

14

我应该是彻底放下了，能把我们的恋情拿出来开几句玩笑话，还把那颗金灿灿的橙子故意摆在了显眼的位置。

我的未婚夫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是的，我准备结婚了。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跟他从小就认识，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倒也合适。

他刚从英国读完金融学博士回来，打算正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

学业、事业步入正轨后，下一个想要的就是家庭了。

听说是他主动让我家里安排的相亲，说这次回国后就真的算是稳定下来，所以看我恢复单身后，想试试有没有什么机会。

门当户对的，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相处几个月后，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我，直接在游乐场对我求了婚，摆了一个盛大的无人机阵，排列成了爱我的样子。

在如此盛大的夜景中，他为我戴上戒指，我脸上笑着，心里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夜晚，手心里曾触碰到的温度。

我回过神，在一脸憧憬的他脸上，落下一个属于他的吻。

我们之间有爱吗？也许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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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筹备婚事的同时，哈梅斯开始沉迷于夜店。

听说他在比赛时受了伤，在停训养伤的一个月中，却被频繁拍到出入声色之所。但最引爆大家情绪的在于他伤愈归队后的那个晚上。

那晚他输了比赛，大家本以为是他刚回归状态低迷，安慰鼓励的人居多，却不想马上就被爆出当天和名模出入酒吧的照片，他还朝狗仔大笑着比了中指，发在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我忍不住刷了下外网的评论，一片骂声。

“你不是有女友吗？亚洲女孩儿这么宽容？”这个粉丝应该追了他很久，还能记得之前他暗戳戳炫耀过的女友。

“只是玩玩。她并不特别。”

我刷手机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他唯一回复的评论，意料之中被骂得很惨。

一霎无语，我没有被这句话伤到，只是觉得难过。

本以为分开后他能让自己过得很好，继续做那个干干净净阳光开朗的足球天才，而不是像现在自虐一样自我厌恶，把自己拉下神坛任万人唾弃。

好在他的球技无可挑剔，只是区区私生活并不能阻碍他成为绿茵场上那个最肆意的少年。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切能在短短一个夜晚内，戛然而止。

那是场极其精彩的球赛，他贡献了两个射门和三次助攻，技巧和判断力都达到了顶峰，球队能拿到冠军，他功不可没，当时人们都说他会是下一个罗纳尔多。

可人们不会想到那天他在场边红着眼眶落泪的画面，会是最后一次看见穿着球衣的他。

哈梅斯在那个无数人被惊艳到的深夜，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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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哈梅斯发布了退役的消息。

消息一出，爆炸一般传遍网络，连杨伊这种从不关注足球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刷到了新闻。

不过她虽然不看足球，但一直和哈梅斯有联络。一边安慰我不要慌神一边给哈梅斯打电话。

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我想打电话给外婆时才意识到，这段时间被婚礼忙得晕头转向，已经有两个月没和她联系过了。

我愈发不安。在第四次听到国际电话无人应答的机械声时，我终于确定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最近的我开始毫无理由地频繁关注一个外国球星的消息，而我的未婚夫一直知道我曾经那个极其神秘的外国男友，所以他又怎会察觉不出异样，他只是绝口不提罢了。

我知道他相信我，只是当分寸掌握到到了极致，却总有疏离的感觉。

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撇下所有事，飞了趟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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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从来没来过，也从来没知道过这件事。

外婆走了。

那天阳光很好，她带着好吃的去看她的宝贝外孙，却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了，当时看起来没什么大事，第二天却被发现倒在了卧室，再没醒来。

之前外婆还跟我说过想在今年回中国，毕竟年纪大了要落叶归根嘛，我当时还吵着说一定要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没想到转眼间她就被永远留在了这个异乡。

据骑自行车的人说，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一时没留意到前面的人，他很抱歉。

但还有一个人觉得是自己带来的厄运——那天马路对面人群中，被簇拥在中间的就是哈梅斯。

哈梅斯的父母终于露面，回来操办了葬礼。媒体嗅到风声，在墓园外蹲守了很久想拍到些什么，可是从头至尾，哈梅斯都没有出现。

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只是想给他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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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母似乎真的更喜欢工作，葬礼办完后只留了一天就飞去了天南海北。

见他一直没有出现的打算，我直接开了密码锁进外婆家找他。他靠在角落，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地上全是酒瓶，我差点以为他没了呼吸。

“你还好吗？”我蹲下身。

“为什么又是你……”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吧？”

“为什么又是你？”他重复道，满身酒气，声音嘶哑，“我明明已经不那么回忆过去了，你怎么还来跟我搭话？每次来来去去算什么，我真的那么好骗吗？”

“你喝醉了。”我想扶他起来，迎面却砸来一个玻璃酒瓶，直接打在眉骨上，眼前一黑，开始耳鸣。

应该是流血了，我捂住伤口的手心开始变得潮湿。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踉跄着去找急救箱，中途有摔倒的声音。

等他拿着消毒水和纱布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剧痛中缓了过来，看着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明以前都是梦的，我真的没想到，都是我的错……”他手抖得厉害，双氧水撒了一地。

“你还好吗？”我说，“关于外婆的事情，真的很遗憾……”

“我只是需要时间。”他帮我处理伤口，手指冰冷又颤抖。

“足球呢？真的不打算继续了吗？”我问，“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他摇头，眼睛突然变得通红，几度开口，几度没能说下去，只是深深埋下头。

“我只是觉得踢球这件事，到头来只满足了我自己”他说：“而且我的腿伤了，本来也撑不久了。”

我心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是陨落在了最多人爱他的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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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他呆了一周，他是个成年人了，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他知道该怎么走出来。

只是……他似乎真的不打算踢足球了。

我没有任何身份去劝说他什么，只能对他说一句：“不管做什么选择，希望你能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说希望我也一样，还有听说我要结婚了，祝我幸福。

鬼使神差地，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还爱我吗？”

我安慰自己，我现在只是订婚，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他点头，我相信我一定会和以前一样，不，我一定会比以前更勇敢，更坚定地奔向他。

“还记得我当时送你的告别礼物吗？那就是我的回答。”他说。

半个黄金橙子的意思……只想用钱来打发我？或者我只是像半个水果一样是生活的调味剂？

时间长了，猜来猜去也挺累的，就这样吧。

他说本来是准备和外婆一起送一份结婚礼物的，可惜才刚开始筹备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临走时他送我了一张照片，希望我未来的那个他能收藏好我珍贵的模样。

照片上是我们第一次去看他的球赛时，外婆帮我拍的照。

那个夏天是一切情愫涌起的开端。晚风正好，一切都没开始，我们也正青春。

我当着他的面删除了包含联系方式和照片等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一路向前走，没有再回头。

我想，这次说完再见后，就真的再也不要见了。

20

回国后和未婚夫的婚期如约而至。我们真的很合适，一直相敬如宾，甚至没有吵过一次架。

虽然有那么几次，我平静的生活中会掀起一点小小的涟漪。

比如那次杨伊喝醉无意间说漏了嘴，说哈梅斯当初跟我说分手，就是怕发生像外婆那样的事，当时有几个疯狂的粉丝威胁要对他的女朋友做些什么，他害怕我被伤害才分了手，才不是因为什么幼稚的报复心。

不过杨伊醒来后装傻，我也只当是听了一个故事，反正我们已经错过了，何必徒添烦恼。

婚礼结束后半年，我怀孕了，是个小男孩。

又过了很多年，他健康长大了，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足球。

有一天他蹦蹦跳跳地回来让我切半个橙子，我以为是他吃不完，没想到他拿到手里后，奶声奶气地跟我撒娇：“今天老师带我们看了西班牙，老师说半个橙子在西班牙的意思就是‘我爱的人’哦。妈妈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只把这半个橙子送给你哦。”

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脑子“嗡”地一声，有什么久远的记忆脑海里横冲直撞。

我开车回了趟老房子，储物室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我坐在落满灰尘的地上，翻到了那半个刻了我名字缩写的黄金橙子，在落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半个橙子，我的爱人……

好一场，黄梁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