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掐在贺辞的伤口上,剧痛传来,贺辞闷哼一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捂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裴简。
睫毛上挂的水珠擦过脸颊,湿漉漉的眼神没有半点儿威慑力,反倒特别可笑,裴简嘴角发抖,都快笑出声了,连此刻被他压在墙上的贺辞正光着身子都没注意。
浴帘外面消停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传来了漱口的声音,再过一会儿门关上了。
裴简撩开一条缝往外面瞅了一眼,没人了,他正准备出去,贺辞趁他不备,照他腿上的伤踹了一脚。
“呃……你……”裴简捂着自己的小腿在地上蹦跶,疼得骂都骂不出来了。
贺辞冷眼看他。
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毛巾正被他用来挡住重点部位,裴简的脸瞬间黑了。
“要不是你手贱我还没打算用你毛巾呢!”贺辞把浴帘重新拽回去,迅速把身上的水擦干,随后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结果摸了半天,摸了个空气,他把浴帘拉开一角,“裴简,你又犯贱?”
“谁先跟狗一样在我身上闻来闻去?”裴简把他的衣服拿在手里,“谁没那玩意儿一样,捂那么严实,小的见不了人?你裸奔吧。”
他转身就走,贺辞立刻急了,“裴简!”
裴简站在原地不出声。
“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我就……”
“就哭给我看?”裴简哼笑一声,他可没有把柄捏在贺辞手上。
“你要想看也行。”贺辞放低姿态,抓着浴帘的手紧握到骨节泛白,等他把衣服拿回来一定要裴简好看!
裴简嘶了一声,竟然真的把身子转了过来,满脸期待,“快点儿哭,我等着呢。”
浴室闷热异常,水蒸气粘在身上黏糊糊的,贺辞低头开始酝酿情绪。
大老爷们能屈能伸!不就是哭吗?又没别人看见,哭!
“啊啊,别打!我错了!”
楼上传来高亢的哭声。
裴简没等来贺辞的眼泪,却等到了孙柯的嚎叫,卫生间里的俩人齐刷刷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伴随哭喊声的还有打在皮肉上的闷响,随后,剧烈的吵嚷声传来了。
“穿上衣服赶紧走!”裴简把衣服扔给贺辞,拉开门走了。
“怎么回事啊?”贺辞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了,慌忙把衣服往身上套。
等他把衣服穿好走出卫生间,裴简早没影了,只剩下敞开的大门,贺辞走出去,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挖掘机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门口左右都是巷子,没看见裴简。
“裴简?”贺辞低声唤道。
没人回他。
巷子太黑,他压根没记住进来的路,并且还没带手机,贺辞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往前走,拐了两个弯,眼前越来越黑,完全不像要走出去了的样子,反倒是越走越黑了……
眼前蹿出几股细小的电流,沉闷的潮湿**气味钻进鼻腔,刺激的鼻黏膜开始发疼,脑仁发胀,眼前开始晕眩,一阵心悸传来,贺辞捂住心口。
站在原地看向面前没有尽头的黑暗,他想掉头回去。
一转身,迎面撞上一道坚硬的肉墙。
“嗬呃……”贺辞吓得腿一软,靠在墙上。
手机手电筒的光骤然亮起,贺辞眯起眼睛,逆光看向来人。
裴简出现在灯光后面,微弱的光照出眼底的冷漠和寒凉,宛若埋伏在暗处里的凶手,满脸狠厉。
“傻逼啊你,来的路都不记得……”裴简还准备再怼他两句,可看到贺辞眼中打转的眼泪,尖酸刻薄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你怕黑?”
贺辞默默看着他,眼里噙着的绝望和委屈的泪水,沐浴过后的肌肤晶莹剔透,微张的红唇仿佛淬了血,脸倒是消肿了,就是嘴角仍旧通红一片。
裴简心下一滞,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于是拽了拽贺辞领口的衣服,“就这样还想跟我混呢,去跟小姑娘一块儿玩吧。”
贺辞擦了下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抬手就想再把裴简揍一顿。
裴简凭空拽住他的手腕反手拧到身后,将贺辞压在墙上,脸紧紧贴着墙壁,他拼命挣扎,裴简就摁住他手腕里的一根骨头,他顿时就疼得龇牙咧嘴不敢乱动了。
一招制敌,并且裴简另一只手还全程拿着手机,中途还顺手把贺辞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用一只手握住他两条手腕将他摁在墙上。
没来由的挫败和心惊让贺辞开始慌了。
第一次打架的时候裴简没用这一招是刻意陪他玩。
从一开始贺辞抬腿踹裴简的时候,这人就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了。
“刚洗完澡,我不想打,不知道你在闹什么,你是小姑娘吗?”裴简稍微松了松手,让贺辞的痛苦缓解一下。
“你放开我!”贺辞被年久失修直掉渣的水泥墙咯得脸生疼。
“咱俩把今天这事说清楚,你是不是有病?”裴简看着他的后脑勺,和露在灯光下的一截下颚线,“我好心好意回来找你,你他妈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贺辞额头抵在墙上,安全感尽失的恐慌让他嚣张的气焰熄灭了,闷声闷气地说:“谁让你把我丢在哪儿……”
“啊?”裴简没听清。
“我说,谁让我丢下我一个人!这里那么黑,我都没有看清进来的路,你他妈转头就跑了,你……”贺辞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鼻尖都开始泛红了。
裴简无语地撇撇嘴,“忘记你是傻逼了,真抱歉。”
贺辞气得眼前发黑。
裴简还没打算松手,盯着贺辞的侧脸继续问:“还打吗?”
指的是周五约架,贺辞垂下眼帘,咬着嘴唇不吭声。
“问你呢!”裴简收紧手上的力道。
贺辞嘶了一声,终于老实了,也不动弹了,瘪着嘴委屈道:“不打了。”
“你要是敢还手或者再犯贱,我真的会让你哭得很惨,”裴简倾身压近,平稳的呼吸洒在贺辞耳畔,锐利的眸子刀一样扫过他面庞每一寸,“不信就试试。”
贺辞闭上眼睛,艰难地把头转了过去。
裴简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了下手机,“好好做你的脑残富二代,不该挤的圈子别挤。”
漆黑的巷子里,裴简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贺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谁也没说话。
经此一遭,贺辞老实了两天。
同样老实的还有孙柯。
那天他那本该上夜班的老爸听见他在学校打了人,连夜飞奔回家把儿子揍了一顿,第二天去学校拉着孙柯给贺辞道歉,孙柯表面道歉道得真诚,可贺辞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杀人视线。
至于裴简,照样神出鬼没,不过晚上还是睡在了宿舍里。
连续几天贺辞都睡不好觉,木板床太硬了,睡得腰酸背痛,他看着头顶一块颜色比较深暗的木头,“裴简。”
裴简闭着眼睛躺在他旁边。
“我打。”
裴简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回了个嗯,就翻身睡觉去了。
周五下午就两节课,三点半就下课了,最后一节政治课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就有人激动地直抖腿,准备第一个冲出教室门。
贺辞也提前用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
下课铃一响,孙柯给贺辞撂下一句车站见,就跟裴简一起走了。
贺辞刚走出教室,就遇上叶雨琦和她的几个朋友。
“贺辞,放学一起走呗。”叶雨琦笑吟吟地说。
“你也住市里吗?”贺辞心里有些不情愿。
“我走读的,就住学校旁边。”
“那我们不同路啊。”
“没事,你第一次来,知道车站在哪吗?我带你过去吧。”叶雨琦说什么都要跟贺辞一起走。
“我知道,来的时候认过路。”
贺辞正在找拒绝的理由,他们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口,外面接孩子的学生家长把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也果然见到了老王口中的‘校外人’,一群非主流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服装染着各色头发扎堆站在学校门口,也不管认不认识,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就搭上胳膊把人拉到旁边讲小话。
跟这些人比起来,裴简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我怎么没看见裴简?”贺辞往人群里看了看。
“他不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叶雨琦漫不经心地回道。
“他是好学生?”贺辞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肯定不是啊,好学生怎么会去三班?这些人撑死了就是在镇里混,上不了台面,裴简呢,差不多一只脚进去了,主要在市里。”叶雨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贺辞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再多问。
校门口大排长龙的小摊吸引了贺辞的视线,手抓饼、炸串、锅盔还有卖烤肠的,香味溢满整条街。
好不容易解放了,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贺辞给自己买了一大堆小吃,还顺手请叶雨琦也吃了东西。
小姑娘心思单纯,觉得别人请自己吃东西就是喜欢自己,但是又不好明说,于是开始旁敲侧击试探贺辞的心意,“咱们去文具店逛逛吧。”
贺辞正不亦乐乎地吃着梅花糕呢,随口应下了。
叶雨琦在文具店逛了一下,选了一支顶部是金色小王冠的自动笔,随后让贺辞付钱,贺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想到等会儿还有事,就爽快地把钱付了。
“晚自习之后我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不回啊?”叶雨琦把玩着手里的自动铅笔,满眼欢喜。
“手机没电了,不想随便用充电宝的电。”贺辞随口回道。
他没注意到叶雨琦对他的语气和态度已经不是小心翼翼了。
叶雨琦眉头一皱,特别严肃地说:“下回你把手机给我,我带回家给你充电。”
梅花糕吃完了,贺辞这才发觉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礼貌的说:“手机这种私人物品我觉得还是别了吧。”
叶雨琦惊讶地瞪大眼睛,“我想你能晚上回我信息。”
“我要是在裴简旁边玩手机他会打我的,”贺辞抿了抿嘴唇,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耽误太久了,快到四点半末班车发车时间了,“抱歉,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抓紧背包,飞奔着往车站跑。
一中距离车站两公里左右,学生都靠走路去车站,贺辞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二十了。
车站里的学生少了很多,但是聚集在空商铺前的人还挺多,贺辞大老远就看见了人堆里的孙柯,走近后看见了靠在墙上叼着棒棒糖的裴简。
“贺辞你丫真有意思,约架还迟到?真特立独行啊你。”孙柯率先发起嘲讽。
贺辞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单挑还是群殴啊,你叫人了吗?”孙柯装模作样地伸长脖子看贺辞身后。
“单挑……”贺辞有气无力地说。
“那行,咱们都在这儿了,你挑一个。”
贺辞没说话。
“到底打不打啊,你个怂逼!”孙柯看贺辞半天没直起身子,不由得恼火了。
“等一下……”贺辞捂着肚子,“岔气了,等一下……”
“你搞笑呢?”
“不会是害怕了吧!”
“咱们好说话,你给孙柯道个歉,认个怂,咱们就放你走!”
他们一个接一个发起嘲讽。
贺辞有些无语,这到底是他跟裴简的事还是孙柯的事啊,怎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问题了啊。
裴简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手搭在孙柯肩膀上,“你先把你俩的事解决吧,”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贺辞,“贺辞,你跟孙柯进去把事了了,五分钟,能不能搞定?”
贺辞艰难地抬起手冲他比了个OK。
俩人一块走进空置的商铺里,裴简把商铺的卷帘门拉了下来,顺便开始计时。
“贺辞这细胳膊细腿的,孙柯揍他不跟打儿子一样?”
有人提前开始庆祝了。
裴简看着手机的计时器挑了挑眉,“谁当儿子恐怕还不一定吧。”
还没两分钟,卷帘门后面不出所料地传出熟悉的哀嚎声,众人脸色一变,纷纷想开门冲进去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