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军训的时候,木已又见到了卢成舟。
他似乎长高了。
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远远地就很热情地打着招呼。
她下意识垂下脑袋躲避,继而重新抬起头冲他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便回自己的班级队伍去了。
木已的班上虽然是个女教官,训练起来却丝毫不手软。
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十五分钟的军姿了,汗从虚长的刘海一点一点爬到眼睛里,酸痛难忍,她不由挤眉弄眼。
“都给我站好了,不许动!”教官似乎看出木已想要擦汗的意图,无情地大吼一声。
木已认命地悄悄闭上了眼睛。
“报告!”突然,有别的班的同学跑了过来。
“什么事?”教官依旧严肃。
“段长说,需要在两天之内完成军训期间的板报,让我来找人帮忙。”男生故意模仿教练,声音故作铿锵,木已听到周围很多女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准笑!”教练又大吼一声,“你找谁?”
“木已!”
木已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的睁开眼,汗水酸得她整张脸无法控制地皱在一起。
“谁是木已,出列!”
“报告!”木已皱着眉头,努力睁开双眼,站了出来。
“跟他走。”教练指了指那位同学。
“是!”于是木已转身走去。
这才发现来的人竟是卢成舟。
他的声音变了,怪不得自己没听出来。
当然,其实木已也记不住他以前的声音。
“为什么让我来出板报?”木已不适地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你不是会画画嘛。”卢成舟耸了耸肩,好像对木已的问题感到奇怪。
“哦。”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就能休息两天,多好。”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小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木已,“擦擦吧,看你难受挺久了。”
板报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勾勒一些文字的框架,画点简单的图案就好。
所以木已不明白,这怎么就需要两天了。
“本来说是一天的,两天的时间是我问段长求的。”卢成舟搬来了椅子,让木已站上去。
“为什么?”站到椅子上后,木已就比他高出不少,说话似乎也更有底气了些。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两天也不一定能弄得完啊。你知道的,我对美术一窍不通。”
他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木已便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了一点点。
“那为什么还要你负责板报呢?”
“喏。”卢成舟指了指他放在椅子上的脚,木已这才看到他脚腕处缠着的绷带。
段长偶尔会在课间来视察他们的进度,卢成舟就故意把木已画好的图案擦掉一些。
木已生气地挥着拳头就要打他,他连忙作揖求饶。
“你干嘛把它擦了!”
“哎呀,你画得这么快,到时候段长一来,说‘可以了,去训练吧’,你愿意吗?”
木已低着头转了转眼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这个卢成舟,鬼主意还挺多的。
往常的木已自然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也不敢这么做。
但既然卢成舟都这么说了,倒不如听他的,放纵一些。
木已把粉笔丢给他:“你把我的画都擦了,那要写的字就由你负责。”
她记得卢成舟的字写得挺好的。
“好嘞!”
卢成舟狗腿地跑来装作给木已捏肩捶背,被她一记眼神缩了回去。
“我看你个子小小的,脾气倒还挺大的嘛!”
他再次弯下腰来,对着木已做了个鬼脸。
托卢成舟的福,木已这两天都不用军训。
而两天过后,又凑巧赶上了暴雨天,军训就这么愉快地被牺牲了。
可没过多久,大家都觉得,还是军训更轻松一些。
体力上的折磨,起码会让人好吃好睡,更加健康。
木已每天坐在教室里,都会不受控制地神游发呆。
高中的科目又多又难,已经逃脱了她能努力掌控的范围。
木已往窗外望去,看到这会儿别的班正在上体育课。
那个抱着篮球来回上蹿下跳的人,不是卢成舟,还能是谁?
他脚这么快就好了?
木已不禁要怀疑他军训是不是故意称自己脚伤的,毕竟他总是爱耍滑头。
木已在高一(13)班,而卢成舟在六班。
这两个班级教室是这层教学楼的两个尽头。
因此,俩人高一一整年基本上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直到高二重新选科分班后,他们成了隔壁兄弟班的同学。
因为任课老师都是一样的,所以木已总能听到卢成舟的名字。
数学老师说,隔壁班的卢成舟很聪明,但是也很粗心,大题基本都对,选择填空却拿不了满分。
语文老师说,卢成舟的语文基础很薄弱,连错别字都找不出来,但是作文写得很有深度。
英语老师说,隔壁班有个男同学,本来是可以进实验班的,就是因为英语不好,比实验班的最低分都差很多。
下面有同学问:“老师,是卢成舟吗?”
英语老师惊讶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慢慢的,卢成舟成为了平行班中的传奇人物,有的老师对他赞不绝口,有的老师对他是恨铁不成钢。
加上他又挤进了几乎全是体育特长生的校篮球队,一时名声大噪,甚至比实验班的段草荣逸还要辉煌过一阵。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木已从八卦的同桌那儿听说的。
自从木已在自习课上无聊给她画了一副肖像画,她就对木已表示莫名的崇拜。
即使木已的成绩仍是班上垫底,她也依旧每天孜孜不倦地喊木已“大神”。
这么一喊,周围一圈的人都管木已叫“大神”,传来传去,班里同学也都习惯了这个称呼。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只当是个绰号罢了。
有一回木已去办公室找化学老师,因为她月考的化学成绩一塌糊涂,特地被点名喊去喝茶。
木已的脚才刚迈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里边有班上的同学大声喊:“哟,大神来了啊。”
所有人纷纷抬头,木已尴尬不已,真想扭头就走。
“木已,过来!”化学老师喊了一声,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才看到卢成舟也在边上。
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就邻着化学老师,木已可以清楚地听到她唉声叹气的苦口婆心。
“卢成舟啊,你这个英语听力、阅读和作文,是样样不行、全面崩溃啊。我看办公室的老师不都说你很聪明的嘛,那你能不能把聪明劲儿放点在英语上面,考个及格总是要的吧。”
“老师,我再聪明,在英语面前也是个文盲啊。”
即使是背对着,木已也能想象出卢成舟那副狡辩的人精样,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人家呐。”化学老师前一秒也被边上的对话逗乐,下一秒立马板起了脸,开始对木已进行语重心长的教导。
木已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却被躲在门口的卢成舟吓了一跳。
“诶,你别不理我啊。”
木已径直往教室走去,他就这么跟在木已身后。
“你到底要干嘛。”木已停住脚步,再往前走就到教室了,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尤其是自己那个八卦同桌。
“也没干嘛啊,我就是好奇问一嘴。”卢成舟赶紧急刹车,这才没有撞到木已身上,“我们班有个同学要艺考,上周已经参加集训去了,你怎么还没走?”
“谁跟你说我要艺考了?”木已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你不是喜欢画画嘛,而且画得这么好,没打算考美术?”卢成舟不解地问道。
“上课了,我先走了。”木已撂下话,赶紧进教室。
可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她的脑子都被卢成舟的话缠绕着。
难道真的就要放弃吗?
高二第一次月考的总成绩下来了,木已依旧是班里的最后一名。
按理说一年多过去,她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可是今天不一样,卢成舟的话敲响了木已内心的那口哑钟。
周末回到家后,木已把成绩单交给了妈妈。
她也不生气,说着什么“凤尾也比鸡头要好”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踩着了木已的敏感神经,她突然当着妈妈的面把成绩单撕了个粉碎。
妈妈震惊地看着木已,良久后却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可能只当女儿是考砸了心情不好。
木已冲回房间,趴在桌子上埋头大哭。
她多想大喊一句,我要学美术。
可是她知道那样的结果是什么。
妈妈的反对是首先,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哭诉和怒骂。
先是抱怨家里没钱,再是指责爸爸丢下母女俩一个人跑去外地打工等等。
又到了返校日,晚自习期间,木已又被班主任叫到走廊上谈话。
“木已,我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但是你如果再不努力把成绩提上来,一本都可能考不上知道吗?”
木已全程只是垂着脑袋一直点头,班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便借口要去洗手间,然后悄悄离开了教学楼,跑到操场上乱逛。
好奇怪,可能是周末在家哭得太猛,这会儿虽然很难过想要发泄,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