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的雨靴 第7章 小木已成舟

“木已！”这回的声音木已熟悉了。

卢成舟在篮球架下冲木已招了招手，她走了过去。

“喝可乐吗？”他把可乐递给木已，木已摇了摇头，他便自己扭开瓶盖咕噜咕噜地喝。

“你怎么在这？”木已明知故问，他这汗流浃背的样子显然是逃了晚自习来打球的。

“打球啊，你呢？”他坐在地上，手里颇为技巧地把玩着篮球。

“不知道。”木已也学他坐在地上。

他们俩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好久都不说话，淡淡的月光和灯光交融，映出俩人淡淡的影子。

“木已，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卢成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木已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答道：“优秀、聪明，但好像有点调皮。”

他大笑了几声，“你们这都是统一的答案啊。”

木已噎住。

但卢成舟给大家的印象确实就是这样。

“其实呢，我是一个自卑又懦弱的人。”他突然收起笑脸，低下头小声说道。

“怎么会？”木已盯着他，这两个词明明和他一点都不沾边。

“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吧。”他的语气玩味又严肃，“我呢，从小就喜欢打篮球，但是一直都打得不好。”

“我看你打得挺好的呀。”木已忍不住插了一句，说完后又赶紧闭上了嘴，这样打断别人说话不太好。

他转头看了眼木已，又转了回去。“那是我拼命练习的结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

“嗯。”

“那天是我们初中要重新选拔篮球队员，而我，就是被刷下去的那个人。”

木已只能沉默，脑海中渐渐浮现那天的场景。

“现在大家觉得我能加入校篮球队很厉害，却不知道我为了不拖篮球队的后腿，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练习。和其他队员不一样，他们练习是为了成为专业运动员，以后能够上专业的体育学校。而我，只是为了不被淘汰罢了。”

“所以，你就牺牲了背单词的时间？”木已小声嘀咕。

“是呀，也只能牺牲它了。”卢成舟被木已的话逗笑，“所以啊，我就很羡慕你。”

“羡慕我？”这下木已感到更加奇怪了。

“羡慕你的天赋，羡慕你的胆量。”他突然转头认真地注视着木已，“那次比赛，我欠你一句道歉。”

木已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我拿错包以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你是来参加美术比赛的。当我赶到时，其实比赛还没有开始，我完全可以把书包还给你。可是那会儿我刚被踢出篮球队，心里的不平衡没地方发泄，便动了坏心思。但当我透过窗户看到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慌乱，反而用中性笔作画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行为有多么恶心和幼稚。对不起。”

说不生气也是假的，毕竟那次比赛浇灭了木已的希望。

但现在看来，哪怕木已当时得了第一名，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算了，都过去了。”木已摆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所以啊，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坚持你的才能，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我那天在办公室里也听到了，你的成绩不算理想，可我不认为是你太笨或者太懒，反而觉得，你是不是正在放弃。”

“高中的科目太难了。”木已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下意识狡辩。

“不仅是这样，”卢成舟摇了摇头，“我看过你画画的样子，无论是以前的比赛，还是去年的板报，和我平时见到的你都不一样。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现在正在一点点丧失学习的热情。我知道放弃的感觉，那很煎熬，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他目光炯炯，木已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趁没被班主任察觉之前，她赶紧溜回了教室。

离开时，卢成舟对木已说道，“谢谢你。”

木已知道这其中包含着很多，便回道，“我也谢谢你。”

来画室学习的日子，才是木已真正清醒着的日子。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赋予价值和意义，她不再浑浑噩噩地被时间推着往前走。

爸爸向朋友借了钱，嘱咐木已一定要努力。

妈妈还是不肯接木已的电话。

手机被画室没收了，一个星期能拿到一个小时的使用时间。

木已翻着好友圈，才知道校篮球队不久前在市里的比赛中拿了第一名。

卢成舟想必一定很开心吧。

她点开照片，一眼就看到个子最高的他举着奖杯，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朝镜头龇着牙。

还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不过，木已没有卢成舟想得那么好。

她的天赋也并没有那么高。

好在勤能补拙，木已的美术成绩和文化课成绩在艺考的学生中都还算不错，最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的艺术学院，

虽然没有进入梦寐以求的学校，但木已依旧感激自己的努力和幸运，感激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巧的是，卢成舟竟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不过是商学院的。

大学期间，卢成舟还是没有放弃打篮球，依旧进入了学校的篮球队和篮球社团。

甚至再度成为了学校风云的人物。

这回没有段草压他一头，他风风火火地爬上了校草榜的第一名。

木已开玩笑：“也就多亏了你会打篮球，要不然以你的长相啊，连榜单的门槛都够不着。”

卢成舟拧开一瓶可乐递给了木已，乐呵呵道：“那可就多亏了你了，我才没放弃篮球。”

“我知道啊。”

“你知道？”

卢成舟不知道的是，和高中的段草荣逸很要好的夏楠同学，是木已初中的班长。

而荣逸又和卢成舟是朋友。

上初中的某一天，平时和木已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夏楠突然跑来问她：“木已，你认识卢成舟吗？”

木已自然是当自己不认识了，况且那会儿自己和他确实也只见过一次面。

“我听说卢成舟本来都已经离开他们学校篮球队了的，后来非得缠着教练说自己不想走。教练问他为什么，结果他说因为不想连一个女生都比不上。”

“女生？”

夏楠平时看着总是酷酷的，这还是木已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兴奋地讲别人的事，倒也有些兴趣。

“对啊，我有个朋友好奇去问，结果卢成舟又反口不认。后来是从他书包里翻出一个橡皮，上面用中性笔画了一堆涂鸦，而且边上写有木已的字样，这才知道的。”

木已恍然大悟。

她说呢，怎么丢了一个橡皮！

大学期间，木已不断兼职画稿，偶尔会去做画室的助理，基本能够自理生活费。

毕业后，她如愿地进入了一家原创设计公司。

而卢成舟去了国外留学。

他们偶尔会有联络，但由于时差和工作问题，并不能及时地回复对方。

木已和夏楠倒是比读书时联系得更频繁了，夏楠时常会来找木已吃饭聊天，甚至有很多关于卢成舟的消息，也都是她透露给木已的。

木已不禁问夏楠：“你和卢成舟很熟吗？”

“当然不熟啊，”她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不瞒你说，这些都是荣逸跟我说的，他还非得让我告诉你，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随便说说，你也就随便听听吧。”

没过两年，木已就辞职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这一天，她正抱着自己的设计资料准备去试试一所大公司的合作项目。

新招的助理梅慎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妹妹，平时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

只不过她当初一心想要来木已的工作室，让木已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候执拗的样子，便招下了她。

结果这天，梅慎出门时闹肚子，实在是来不了了。

其实本来梅慎的作用就是来陪陪木已，充个人数，好让她不要单枪匹马，以至于输了阵势。

现在没办法了，她只能自己去谈。

木已刚一推开会议室的门，一块橡皮就滚落到她的脚边。

她心想：哪个领导这么幼稚，居然还玩橡皮？

当然，为了积极表现自己，木已赶紧弯腰去把它捡起来，可拿在手上时才发现这块橡皮有点眼熟。

上面奇形怪状的涂鸦倒是没有太多的印象，可边上的签名，不正是出自自己的手吗？

“看来，橡皮这是找到主人了啊。”其中一个领导笑着说道，木已闻声抬起头看过去。

对方是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此时正扶着老花镜微笑着看着她。

虽然场面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木已还是觉得有必要先做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木已。”

“哟，还真是你啊。”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会议室里的众人突然都卸下了严肃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木已疑惑地扫视着大家，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讲。

突然，她的目光聚到了桌子最角落里的一位。

这个人虽然也是西装革履，却一直低着头，用手死死地挡着自己的脸。

木已心中了然，仰起头向大家致以最大方的微笑，然后把手上的材料分发给众人。

经过最边上的那个人时，木已递过一份资料，顺便把手中的橡皮放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清晰道：“卢成舟，你的东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