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一路上挤得个水泄不通,严爽早把座位让给了80岁的老太,就挤在车厢中晃,好不容易晃到了底站,清名镇上一派热闹,有卖年画挂历的,有卖各色吃食的,也有卖各种打折服衫的。
他穿行其间,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学毕业时,他记得和母亲来玩过一趟,三年过去,小镇好像变新了,马路变宽了。
可是问题来了:这偌大一个小镇,七乡八村的多了去了,他该往哪儿找顾洛清,无奈地拍着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个午后,某丫头滔滔不绝地介绍:“严爽,哪天我带你上我家去玩,俺家紧靠着一座矮山,有土有石,山上有许多许多树,高高矮矮的,雨后,山上一夜间就能长出一种味道奇鲜的叫不出名字的蘑菇……”,他赶紧找个大妈一问,就奔着那座矮山去了。
走过独木桥就看到那座山丘上的树林。树林里生长着粗大的枞树和虾夷松。高高矮矮的灌木丛,零星缀着些干果子。林间草地在冬日的晨光中仿似给树林铺上曾土黄色的地毯。
严爽想起校园里的竹林中顾洛清轻轻吟诵的那首诗,里面有一句毛毛兔来了什么的。
好久好久没有在森林里游荡了
果然是“森林好安静,阳光好温柔”,他看眼前山脚下星星点点的坐落着些人家,他听到村子里的公鸡喔喔啼叫,还有村人路上遇见的问询声,和他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同。
在热情的乡人的指点下,严爽很快找到那个村口大榕树东边的第三户顾家。
少年不敢进去,先站围墙外观望,明净的风,自山林吹来,轻轻敲碰院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身穿小红棉袄的姑娘一边惬意地哼着小曲,一边迈着轻盈的脚步用竹竿挂起刚洗净的衣服。
一个中等身材身材偏瘦的中年男子正用手编制着苇草,转眼就有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诞生于手中,男子的身旁斜着一支拐杖,偶尔抬头瞧一眼姑娘,满眼温和。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拿着一个盛满粮食的大瓢出来,红棉袄小姑娘三两步迎过去,娇嗔:“奶奶,我说过等我放假了这些都我来做的”,边夺过老人手中的大瓢去给家禽喂食。小院中,鸽子咕咕叫着,七八只花母鸡咯咯地追逐,洛清的大白鹅挺着将军肚骄傲地跟在后面。那棵挂着稀稀落落树叶的大石榴树下,炉子上的茶壶正咕嘟咕嘟地冒起。
这是一个简单甚至清贫的家,五六间瓦房,院子里甚至铺的是青砖,厨房顶上的瓦缝里几颗秋草在风中拂动,晒着一溜形状各异的红南瓜。严爽却觉得羡慕极了,一直觉得顾洛清干干瘦瘦的特别节俭,现在看着这个穿着小红棉布袄,腰间扎着碎花围裙的顾洛清,快乐得跟个精灵似的,反而是自己更加可怜。
想到这里,他咳一声,正打算敲门进入时,院子的木门却自动开了,只听顾洛清一声喝问:“大白,你不要又出去乱咬人”。
话音刚落,一只体型庞大的白鹅已经伸长脖子扇着翅膀穷凶极恶地扑向他,他赶紧往旁边一让,脚下踩着的土疙瘩块滚碎,他就这样四仰八叉地倒在一片菜地中,才买的蓝色短款羽绒服滚了一身的草和泥。“喂,顾洛清,是我。快来,啊——”严爽狼狈地大叫,这只大白鹅为什么专门要啄他脸啊,他慌乱地一把揪住白鹅的脖子,
白鹅发出垂死的尖叫声。
众人出门看到严爽如此狼狈地跌倒在菜地中,而她的大白还在死命地往他脸上啄,不由的失笑,严爽大叫:“再不把你的鹅赶走,我就掐断它脖子啦!”
顾洛清过去把大白揪开,顾广才伸手扶严爽,严爽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奶奶把严爽拉进了院子。
顾奶奶仔细瞧了瞧严爽,说:“去年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呢!现在这么高啦!”严爽赶紧鞠躬:“奶奶好,叔叔好!打扰你们了!”
顾洛清从来不知道严爽嘴巴这么甜,把她家夸得跟天堂似的,逗得她奶奶和爸爸笑得合不拢嘴。他还说了很多学校里面的趣事,元旦表演、健美操比赛、校园舞台剧……
顾父跟严爽道谢:“我们家离学校远,清清虽然自立,我们也难免放心不下,顾洛清经常提到有你们这些朋友关照,我们很感激,就在这儿吃顿便饭吧!”
严爽不好意思,要推辞。顾父已微瘸着去菜田中拔菜去了。
严爽递给顾洛清一个长方体硬纸盒,道一声:“礼物”,顾洛清打开一看,一支金红色的小手机,只有手掌的一半大,她一下子就爱上了,可是太贵重,她推回给严爽,拒绝道:“我有手机了。不能浪费。”严爽就介绍他淘到的这手机,“有收音功能,可收听英语广播。有闹钟功能。有读书功能,有……”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她不动心,最后,总结一句:“接打电话都是包月,你可以随时跟你家人打电话。”
“这么好?!”顾洛清有点动心了,“可是我还是不要。”
严爽口沫横飞地又天花乱坠了一番,还演示新手机的各种新功能,最后顾洛清眼看不收下来是没办法结束的,只好碰出自己攒的钱,让严爽数数够不够手机的价格。
“够了够了”严爽胡乱数了几张,往自己怀里一塞。
为什么送个礼物这么难啊!
顾洛清也很为难,她没有胡乱收人礼物的习惯,真的。不知道以后送什么来还严爽,纠结啊!
午后,洛清带严爽去小山里玩,只见树木的枝头之间连挂着银丝一样的蜘蛛网,枞树的枝头和那一张张网似乎在亲热地窃窃私语着。最兴奋的是竟然真的有顾洛清说的那种蘑菇:灰色的帽子,粗粗的腿,隐藏在草丛中和大树背后。
清名镇上的这一日,是严爽少年时光中难得的温暖,陪伴了他此后无数的岁月。这当然是此时的他想不到的。
寒假剩下的日子,也就不难打发了,严爽有时找陈不染一起做做作业,有几天到婆婆家混饭,实在无聊找小舅打打球。
浑浑噩噩的,大年三十到了,他们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