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从来是严爽最开心的节日,理由很简单:爸妈回家,三口团圆。
年前首先是妈妈方茹先放假,带着他上街逛吃逛穿,严必中偶尔抽空回来,一家人一起作好新年出行规划。
三十那天的日程是,三个人接上爷爷去茶楼吃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带上全新的衣物鞋子,上午十点钟去泡温泉,下午去横店看贺岁片,晚上叫上家里亲戚去早就预订好的净轩坊大酒店吃年夜饭。
严爽父亲是独子,严爽奶奶在严必中三岁时就过世了,所以年夜饭总是只有四个人吃,列年来总是订最小包间。晚饭过后,伴着老人看春晚,大年三十他们一家都是在爷爷家的二层小楼中过。
这一天对方茹来说比较难。
好像从恋爱时老头子就看她不顺眼,后来因为她不愿生二胎更不愿放弃主编的职务,虽然没有正面吵过架,但彼此心里面都横着一根刺。
恋爱的时候,她家的条件好严必中太多,甚至连婚房都是自家买的。她不知道老头为什么横竖跟她不对盘,也许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你如何都讨好不了的吧,她也就死心了,反正不跟固执又别扭的老头过日子,看着严必中份上,她忍了。
严必中私下里面跟自己父亲聊过,老头哼了一声:“整天小茹小茹的,她给你做过一顿饭扫过一天地吗?整天像一团火似的在外面疯,这是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吗?”
“我不也在外面忙啊!”
“所以她要相夫教子啊!方家的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看了就来气!”老头自有她的一套价值观,严必中撼不动,他维护得越多,老头骂得越凶,严爽知道了,爷孙俩个又要一顿好吵。
只有冷处理。
但过年,必须得回家陪老头过,强势如方茹,也只能顺从。
这天还是高高兴兴地去泡温泉,买票时,爷爷和严爽的票很快买好进入。方茹跟丈夫要票时,严必中给了她包间套票,方茹死活不同意,严必中的脸色便有些难看,1米8的个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1米68的妻子,恨得咬牙。
方茹尴尬地笑了两声,自己掏钱买了正常泡温泉的票,自己一闪就进了女更衣室。
她抬起头时已是明媚的笑,端正的妆容,只有红了的眼眶诉说了什么。大娘叹气:这么美丽的女人也伤心,不知又是什么伤情故事。
水可以疗愈人,无论怎样的伤心,在温泉中泡了一番后,都可以暂时得到安抚。只除了严必中的骚扰,只要是严爽和爷爷视线不及的地方,他就开始死乞白赖地纠缠,哄着方茹跟他去包间,温泉池中,不停上演追逐游戏,扑腾出与他处不同的浪花,引得众人惊讶地观看。
严必中,你还要脸不?!方茹气得整个人都沉到水下,捂住脸,情愿不认识这个人。
在净轩坊吃年夜饭时,严爽一家三口都发现老头有点坐立不安,问他为什么又不说。8点多就回了爷爷家,陪着老人看了会儿春晚后,严爽便无趣地站起来要回房睡觉,方茹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严爽,妈妈平时没空陪你,今晚咱娘俩一起睡,说说知心话,啊!”
严爽立刻大声抗议:“妈,我过了年就是十四周岁,虚岁15了啊!在国外,我就算成人了,这样跟妈妈一起睡,法律不允许!”
“爸爸也不允许!”严爽边走边补充道。
方茹只听到儿子房门关上嘭的一声,貌似还有咔擦落锁的声音,她气得腹诽:臭小子,小时候还不是缠着我睡!
老头子斜了眼郁闷的儿子,说:“大中,方茹累了,你陪她早点睡吧!”
严必中立刻拉过方茹,转身叮嘱父亲早睡就回房了。
一关上门,严必中就迫不及待地搂住方茹。
方茹又推:“我今天不行,严必中!”
“我行就好!”严必中不允许她逃避。
“你不要勉强我!”
她默默地起身坐到大床上,严必中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露出哀求的神色:“方茹,你真的就这么——”
“多久你才能翻篇?!都说了不过是一次应酬!”
他坐在方茹身边,又去抱她,她的身上有他最喜欢的味道,像被春雨冲洗后的薰衣草淡淡的味道,曾经在青葱时光,他几乎日日夜夜地沉浸在这味道中。
后来因为工作上的应酬,接触过一些女人,但全都缺少这股味道,便让他感到索然无味了。当然,他已经怕死了方茹的情感洁癖了,一年前的事情,她狠下心来,一年都不肯理他。
难道要用强吗?他不想这么下作!于是在她耳边低低地恳求。
客厅里,歌舞升平,卧室内,激烈拉扯。
“啪”的一声,挨打的人脸上肿起了几个手指印。打人的也愣住了。严必中的脸上被方茹的指甲刮下一道血痕,她赶紧去拿手纸擦拭。
严必中扯过纸,擦拭脸上的血迹,然后看都不看方茹,转身出去。
方茹大喊:“严必中——”
丈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经过父亲身旁时,虚虚地挡住自己的脸,说声:“客户突然发生了点事情,爸我先出去一下。”
“大年三十的,还能有什么事啊?”老头一边不满地嘟哝一边看着儿媳妇也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地驾车离开。
茫茫夜色,街上张灯结彩,却冷冷清清。每个人都在这个时刻得到了心灵的陪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大街上,一台银色的大车,后面跟着一辆红色的小车,一前一后地疾驰。银色的打车越来越快,红色的小车眼看就要被甩掉了,砰的一声,装上了旁边的花圃。
人没事,车头撞坏了。方茹坐车里静静等待着,她想:如果严必中不回来,就悄悄地把婚离了吧!?除了儿子,她真的什么都不要,甚至连自家买的婚房也可以赠送给严必中。
等了两秒,前方的车灯照花了方茹的眼睛,她听到“吱”的刹车声响起,在车门被拉开的时候,假装晕了过去。
“方茹,方茹,你不要吓我,”严必中双手抚摸着方茹,“有没有事啊!”摸出手机拨打120急救,周围几个人也纷纷下车查探情况。
方茹虚虚地说:“我没事!”
严必中还是强行把方茹送上了急诊,幸好查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12点了,爆竹声声,越来越密集。严必中把方茹抱在怀里,“都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再争吵了。”
严爽在房间里看到父母开车先后出去,感觉情况不妙,给顾洛清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下才接通,传来顾洛清带笑地问:“喂——严爽——新年快乐!”
严爽没有说话,听到她这么简单的快乐,他不想破坏掉,于是也说:“新年快乐!”
“怎么啦?”顾洛清觉得严爽好像新年并不快乐的样子。
严爽只好胡扯了一些春晚的节目之类的话题,草草结束通话。
严必中他们静悄悄地回了家,他把方茹安顿睡下,一个人就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抽了一夜的烟,凌乱了一夜的思绪。严必中想:一个人无意中犯了个错,是否就一辈子都洗不去?以后他怎么办?方茹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万一方茹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呢?他该怎么去弥补?
半夜听到老人起床的声音,严必中赶紧开窗散去浓烈的烟味,然后回到了卧室。方茹和衣缩在被中,眉头紧锁。听到开门声立刻就醒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丈夫一脸疲惫,那条被她抓出来的红印触目惊心。
第二天早上,老人扫了一眼儿子,竟然没多问,方茹松了一口气。
大年初一,“新年快乐,红包拿来”严爽拿到的第一个红包是爷爷给的,他是独孙,平日又很少到爷爷家,所以那个红包鼓得几乎涨破肚子,严爽笑到嘴歪,从前与爷爷的一些个人恩怨也就不去计较了。
严爽父母照例是等严爽清点完所有红包金额后,双倍的钱存入严爽的银行卡中,所以,只是打算各给两百意思一下。不料这次严爽竟然推掉了,严必中夫妇倒是吃了一惊,不像这小子的风格啊!?
严爽走过来,先抱了母亲一下,再熊抱了父亲一下,他1.7的个子已经够到父亲的下巴了,然后又张开怀抱搂住父亲和母亲,大声说:新年快乐,爸爸妈妈!
两人愣在当场:原来这才是儿子要的新年“礼物”,两人默契地各伸出一只手抱住渐渐长大的儿子。
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小屁孩已经快要比他们高了。
大年初二照例去方茹家拜年,早在年前严爽的婆婆公公就搂住小公子叮嘱早点来拿大红包,严爽调皮地回答:“报告公公婆婆,小的一定早到,但不是为了红包。”最后一句话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惹得没牙的两老笑出满脸皱纹。
方茹的母亲是教师,父亲是高级工程师,经济条件比起严必中家不知好多少,所以严爽拿到的红包沉到缀手,方茹要拿过来看,严爽眼明手快的塞入羽绒服的内袋,捂了个严严实实,拿防贼一般的眼光瞅方茹,还不满地大叫:“妈——你没收我的银行卡都没给,这两个月我饭都吃不饱。”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他公公婆婆说的,两老沉着脸不满地看女儿。方茹赶紧走开跟辛梅和小弟扯闲话去了。严必中在客厅里陪岳丈回看春晚的电视。
再说顾洛清过的这年,也很喜洋洋。二十七八一家三口上镇买年货,二十九来大扫除,大年三十贴对联挂灯笼,简单的小院贴满了红福,连大白的后背翅膀上也被顾洛清贴了一张,它老扭着头去啄,逗得一家老少笑个不停。年三十贴完对联红福后,就忙着张罗过年饺子,简称“年饺”,寓意包财包福包健康。爸爸力气最大,负责揉面团擀面皮,奶奶负责切饺皮做馅,洛清负责包,一家三口分工合作,有条不紊,耳旁不时传来小鞭炮,让这个小家庭更添几分喜气,偶尔三人说点小玩笑,回忆一点往事,还谈到了洛清的那个小朋友严爽。
趁人不注意,洛清在芹菜鲜肉饺子中放入一个金色的五毛硬币。闭着眼许了个愿:让爸爸的腿彻底好起来!最后是顾洛清吃到了包入硬币的饺子,爸爸和奶奶一起举杯祝贺她中考取得好成绩。
村长在晚饭前带了一片猪后腿肉给顾家,顾家奶奶推辞了一番只好收下,顾洛清屁颠屁颠地搬个小竹凳甜甜地叫叔叔坐,顾广才拉住村长吃饭,村长大年三十晚上怎么肯在别人家里吃饭,聊了几句,匆匆离去。
在这宁静的小山村里,炮竹声声辞旧岁!
这个年,似乎比过去的有些不一样,过了这个年,我就要上高中了!洛清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山头,黑暗中,一群鸟扑扇着翅膀从林间飞出,好像受到了什么兽的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