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遇 第5章 冷雨

21.

“果然！”在尝试了三次密码后，角落的王子秋发出一声满意地感叹，“我就知道”

密码是王奇和秋宛结婚纪念日

王子秋三下五除二将里面的东西倒腾出来，终于翻出了想要的东西——一把机车钥匙。

王子秋举着钥匙一脸自豪地讲了起来：“这可是绝版，这个系列二十年前就停产了，现存于世的不过寥寥，只因为设计它的设计师意外离世，她的合作伙伴兼丈夫怕睹物思人，就停止了这个系列的生产线，这款车，从里到外从细节到整体，每一笔，都是那位著名设计家呕心沥血的绝品，别说放在当时了，就是放在现在，也是数一数二的精品”

杨清不以为然地一笑，走过来帮忙将王子秋倒腾在地上的烂摊子往保险柜里收整。

王子秋反应过来也匆忙搭手往里规整。

王子秋毛手毛脚，将一个精致的牛皮公文袋翻倒了出来，拾起掉落的文件往回塞时，瞥到了文件封面的一行字，呆住了。

杨清注意到王子秋的异常，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落在王子秋手中文件上时也愣了一下。

王子秋回过神，立即将文件塞了回去，心虚地转头看了一眼杨清。

“愣什么呢，再磨蹭天都亮了”杨清敲了敲王子秋脑壳。

——那是一份合同，一份与不该签的乙方签订的不该存在的合同。

22.

深秋的晚风清爽中有些凛冽，凛冽中又透着几丝临冬的慵懒。

自那天以后，杨清越发得忙碌了起来。虽然同单位，王子秋几乎见不到杨清身影，偶尔走廊打个照面，也只是微微一点头，匆匆而过。

慵懒的秋风吹动着王子秋慵懒的头发，他已经站在单位院子很久了。

深夜的院子，冷清、萧条，只有对面楼窗户的灯光，是温暖的。

王子秋呆呆看着那扇窗，很久，很久，最后，转身离开。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坐在路边，掏出手机。

屏幕弹出十几个未接，都是王奇打的。他想叫他回家吃顿便饭。

自母亲离世，王子秋再未跟他一起吃过饭。

王奇的餐桌上，只有生意和利益，没有家常便饭。

王子秋冷笑，不用想也知道叫他回去干什么，无非就是威逼利诱让他继续这场利益联姻。

婚姻？呵......王子秋冷笑，他和顾君雅的婚姻像极了一个笑话，比他父亲和母亲的婚姻还要可笑。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是顾君雅的电话。

王子秋垂眸，一直看着屏幕直到响铃结束。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了，是一条新信息，只有一行字：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字。

那一行字，王子秋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他以为他会开心，然而并没有，他面无表情地仰头躺在道牙上，看着夜空，心绪复杂。

23.

深秋的雨，断断续续已经下了一周多，空气中全是萧瑟的冷气，仿佛是初冬的预警。

淅淅沥沥，雨，并不大，王子秋没有打伞，从车上下来，小跑到院子，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开。他忙忙地从裤兜掏钥匙，才发现钥匙没带。

王子秋有些心慌，说实话，这几日，他总会莫名地心慌。

——“天冷了，有空了记得回家转转”

王子秋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前几天杨清对他说的那句话。那日深夜加班结束，在单位车库偶遇杨清，杨清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是近一月以来，杨清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一个月以来，他和杨清靠的最近的一次。

王子秋返回车里翻钥匙的手都是抖的，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钥匙，王子秋重重摔了车门，狠狠踹了一脚车。

无奈最后又只能乖乖拉开车门，准备开车回自己房子取钥匙。这时，汽车广播中传来一条消息，如晴天霹雳，几乎瞬间炸翻王子秋所有的身心防线。

——“......目前，我省龙头企业王氏集团王某正接受反贪部门审查调查，相关人员均已被控制......”

王子秋呆住了，回过神，跳下车，冲到家门口，一通乱敲乱踹：“开门啊！有人吗！开门，开门哪！”

他一直敲一直喊，直到精疲力尽——顶着门，跪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那一夜，彻夜的冷风也没能吹干王子秋脸上的泪。

孤孤单单，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只丢下他一人。

那一夜，他那儿都没去，他，已无处可去。

24.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人背起，送到了医院。

那个人影，那个人影佷像......

王子秋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医生说他被送来时全身湿透，发着高烧，已经神志不清了。

询问送他来的人时，医生只说是夜间小区巡逻的保安师傅。

不一会儿，康幽幽拎着早餐进了病房，才知道这两天都是她在照顾他。

“你终于醒了”康幽幽扔下早餐，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不知是被康幽幽身上的冷气激着了还是被她牛大的劲儿嘞着了，王子秋突然咳得厉害。

吓得康幽幽赶紧放开了他：“你没事吧，别吓我”

“我知道你很想见一面王叔，但消息全面封锁，外界只知道王氏被查封，王家被查抄，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被带去了哪里。我找朋友四处打听，一无所获”

幽幽看了一眼王子秋，又继续到“我思来想去，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王子秋抬眸看向幽幽，等着她的答案。

“杨清”

25.

王子秋眼眸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被冷静后的失落代替——对呀，杨清，怎么没想到他呢，他的话肯定知道。

可是，他的话，肯定不会泄露任何工作信息。

杨清......可是，即便知道从杨清那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信息，此时此刻，王子秋却突然很迫切地想要与他取得联系，或许，只是想聊聊日常，听听他的声音、问问他的近况......

就在这时，墙壁上电视中的一侧新闻吸引了王子秋注意力。

电视画面中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家，十几个身着正装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正在搜查清点涉案财物。那身着装，那个工作牌，王子秋再熟悉不过了，那份职业，他打心里是崇拜的羡慕的渴望的......只是如今看来，多少有些讽刺。

看样子幽幽说的是对的，是反贪局抓的，那么，杨清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些情况。王子秋知道杨清是个极讲原则和正义的人，不能说的他绝对不会说，但是至少，至少应该会告诉他那老头现在，身体状况好不好吧......

王子秋找到手机，自己的手机早已关机。他拿过幽幽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正准备拨通，看到电视中接下来的画面时，顿住了。

画面中是王氏总部，好像还是那群工作人员，他们在顶楼套间进行清查。有几针画面定格在那个保险柜和那份合同上，保险柜一侧蹲着两名清点的工作人员，其中一名，虽然做了背景模糊处理，但是那个身影，王子秋太熟悉了。

——是杨清。

26.

幽幽看到王子秋两眼紧紧盯着屏幕中的画面，便解释了两句“我看到网上更详细的报道，据说那份合同是重要的突破口，总共有三份，另外两份，一份在顾家，一份在不久前落马的官员私宅被发现。”

后来发现王子秋整个人都不对了，像被冰封，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才意识到他一定是睹物思人，才会情绪再次崩溃，于是赶紧上前把电视关掉了，“别看了，这几天电视就像中了病毒一样，来来回回播放的都是一样的内容，你快吃几口，先养好身体再说，其他事，肯定有办法的”

王子秋垂着脑袋，看不出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电视么？据说这次案件背后涉及市上好几只大老虎，说是要把这次案件当成警示震慑的典型，所以才会全时段滚动播放，还会实时跟进报道......”

“那份合同，你还知道些什么？”

“哦，关于那份合同我知道的也不多，虽说是公开查办，可是公开的也只是些大模块的东西，详细过程只怕是守得更严了。我也只是碰巧刷到网上有个记者发的一篇报道，标题叫什么’三本合同串起来的黑色官商利益链’，说是起初办案人员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三本合同的存在，搜集证据过程也是一度遭遇瓶颈，后来天助正义，机缘巧合，知道了有这样一份合同的存在，最终直击要害，一举收网......我当时也只是大看了一下，没有细看，结果第二天那篇报道就被删除了......”

“机缘巧合......”王子秋紧紧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不，他全身都在颤抖。

27.

他深深低着头，最后索性把头埋进被子里，一股又一股的疼痛正在猛烈的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一捆荆棘刺穿整个身体，又像一双无形的手猛然间攥紧他的脏腑，然后撕扯......撕扯这他的脏腑，也撕扯着他的世界......

耳边幽幽焦急的呼唤声越来越微弱，恍惚间王子秋又回到了那夜星空下的草地，草地尽头的集团大厦，大厦顶层的收藏室，收藏室角落的保险柜前，两人正在将翻腾出保险柜的东西重新整理往里装，王子秋毛手毛脚将其中精致牛皮夹中的文件倒出，文件首页吓得他赶紧将文件塞了回去......深怕被杨清看见......

在那之后，合同的存在被发现，集团覆灭......案件漂亮攻破！

“机缘巧合......呵呵呵呵......机缘巧合......好一个天助正义......”王子秋埋在被子里，又哭又笑，吓得幽幽赶紧跑去叫医生。

王子秋拼尽全力，撕碎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错觉，强迫着自己用理智细细地复盘了一边和杨清相识到逐渐相熟的整个过程......

答案简单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