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调查指南 第22章 唐员外案（五）

祢生看着那角落里的木匣，强压下心中的**，纸微微遮眉，缓和眼底的情绪，又拉了下来，看着是平静了许多。

又见她起身，挑起被丢在一侧的那伞，就要出去。

“阿祢姐姐，你……”愿愿拉着她的裙摆，眼巴巴地看着她。

却是让她们担心了。

祢生心里轻叹一声，却没说什么，揉了揉愿愿柔顺的发顶，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我去整理一下，马上回来。”

这话说完，愿愿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盯到旁侧的烛火都要熄灭了才缓缓低头，松了手。

***

冰凉的水扑在白玉般的面容上，却是染上了些红，怕是那水刺伤了娇嫩的肌肤，才让那抹红有了可乘之机。

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切都被印刻在脑海中，那突然出现的记忆以及刺目的白光无一不在提醒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好像已经死了，亦或者说，她好像又活了一次。

看着水中倒影着的脸被波纹模糊了去，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虚伪。

“哈……”吐出一口白烟，那水汽笼罩在水面上徐徐攀升，又散开，露出了她的面庞。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也许她现在并不想去想这些。

祢生微微抬头，看向斜放在一侧的伞，水滴顺着下颚线流了下来，滴在了水面，又把那平稳的水面给破开。

她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那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

那前世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

今生今世，她的名字叫祢生。

……

祢生推开门，看着坐在里头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浮躁波动的心就像是被手轻抚过一样，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回来了。”她合上门，把外头的风雪挡在门外，顺着屋内人的视线坐回了床榻上。

“这是我从萧谓手里得到的信息。”

她从袖中掏出一绢布，上头绣着密密麻麻的字。

“可信度存疑，不过这个部分必然是假的。”祢生指向最右那行小字，是绣的最为潦草的。

绣的内容如下：

初一十五宴正酣，满堂贵人寻美谈。

酒杯突现血斑斑，唐家有子影消散。

鹤纹玉佩挂树唤，夜露打湿青玉冠。

锦衣碎片勾假山，后园石阶留血斑。

“阿祢姐这文绉绉的东西是为何意？还有这诗中的唐家子又是指何人？”小嘉捧着脸，皱着眉，趴在塌上询问。

荷夏点着那字摩挲着，蹙眉疑惑：“这位公子，我多半是有些印象的，怕就是我那恩公，唐惠，唐公子了，可这诗的意思……”

“这唐惠，失踪了。”

“什么！”

“哎哟——”

荷夏猛地起身，却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人的下巴，惹得弥秋倒吸一口冷气。

“哎呦，秋儿，你没事吧？”荷夏心疼地捧住弥秋的下巴，忙是道歉：“疼吗？我吹吹，都出红印儿了。”

说着那一口气儿就吹了上去，惹得弥秋脸痒得难耐，又是拍了荷夏胸口一巴掌，又是玩笑话地吹了回去给对方挠痒。

两人这般作弄，倒是让气氛暖和了不少。

“哎哟，哎哟，都别玩了，好好听着就是了。”纪兰看着两人玩闹，边笑边嗔怪：“再闹下去今日就做不完了事儿了。”

“唐惠失踪了，就在这几日。消失前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他最后是到了咱们的楼里——这是他们的说法，不过好巧不巧，这消息让我给验过了，那人可没失踪，现在啊，就在地下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还借此躲过了一场灭门案。

祢生心里冷哼一声，想着今日与那人所言，又想起那抹耳间痣，忍不住看向了在一旁打闹的弥秋。

她又知道多少。

祢生没有将实情尽数托出，许是今日那白雪也在她眼里蒙了个面纱罢，她不知为何无法将事实尽数托出。

她垂眸，往日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重播。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调查一事，她只与了这屋内几个姐妹说，最了解的除了水秀儿外就是弥秋了，可既然如此茗儿姐姐又是从何知晓的……

就在她苦恼之际，一旁，弥秋的目光悄悄向她爬来。

不复往日的温情，却是有些悲苦。

“怎么了？”她拉起祢生的手，轻轻安抚：“发生了什么吗？”

祢生如梦初醒，抬头，眼里却是有些迷茫的。

“没……”

她尽快调整好情绪，大脑飞速运转着想寻找出些什么往下说下去。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祢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反压上弥秋的手。

“不过那王世成怕是不知道的。他与那萧谓虽是表兄弟，但涉及核心的问题，那人怕是得不到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水秀儿在他那儿也会安全些。”

“不过那姓萧的贼的很，什么都藏着，他给我这绢布时，我问他，有几成真，几成假，他说，都是真，却也都是假，我便知道了，怕是没一条实话，给了世人眼里的真话罢了，倒是还得挖。”

荷夏听到这话，又把脑袋从弥秋肩上抬起，撒娇道：“你说，能不能让那臭东西在过几日大戏时把唐惠给送回来，我可不想到时候被花姨骂呢，免得又得加练，我又不是你和水秀儿，那般子勤快。”

“我看怕是难，那姓萧的未来大有可能要成我们楼里的常客……你们都离他远些，别没两下子就被套了话去。”

听着祢生说了这么多，小嘉却是有些好奇：“他给咱们这么多线索，那姐姐你给了什么出去？”

“香囊。”

这话一出，几人相视，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儿，然后便是趴在塌上笑作一团。

几人笑了好一会儿才顺着胸口停了下来。

荷夏用帕子沾去眼角笑出的泪，调笑道：

“哟～祢大人，这么会骗人呢。”

“不，也算不上骗人，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无头案子。”

弥秋笑得疲软，趴在荷夏膝上，喘着气儿。

“他们怕是要深信不疑了，真想看到他们得知真相的样子。”

是了，其实在这三天，她便是在查关于那香囊的一切，或者说一切都是那般的顺利，顺利的可怕，就像是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往前查。

她在调查途中发现，这香囊几乎每只都经过过至少数十人之手，原有的味道早已被湮灭，变得鱼龙混杂。

也是有前头的草包的问题在，半月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归是除了水秀儿那只外，其余都因发现过晚，失去了调查价值。

可不知为何，祢生总觉得其中有诈，总想往下再查一查，可几个姐姐妹妹又总担忧，拦着她。

为此，她面上与几位姐妹宣判了这一线索的失败，查起了其他线索，背地里却是偷偷调查了三天。

许是那背后推手看她可怜，亦或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还真是让她查到了什么。

可今日，就在今日，就在要去得到真相的今日她却发现……

“他们永远得不到真相了。”祢生淡淡开口，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今日我去寻那户人家时，已然无一活口。”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是一顿，又是沉默，是死寂。

最终是纪兰打破了这僵局。

“倒是死了好，本就是为祸多端，死了还能给地下那些因他们家枉死之人陪个命。”

“是了......阿祢，和姐姐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祢生还是不忍：“我去时，他们已然没了性命，那头......当时萧谓一群人突然来了……也是，他们总该来，于是我就匆匆躲去了后院。”

“后院的景，更加......难以直视，当时还有一婴孩还有着微弱的哭声，可待我上前时，已然断了声息。”

“再后来，我听到萧谓与一名叫阿猛的人说这事恐怕与那案子相关，又巧听到了唐惠的名字，就想着见机行事。”

“可没料到萧谓的耳朵竟比狗还好使，我刚起身准备走，他就察觉到里头有人，翻了进来，没法子，我只得以身涉险，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她笑着，看着与平常无意，让人下意识地忘记了那话语中被隐去的部分。

可她还是低估了她的姐姐妹妹对她的大小事的敏感。

听着祢生这番话，愿愿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伤处，眼里忽闪着泪光。

愿愿生来就比别人要多情敏感些，很容易就注意到了祢生未完之意。

她注意到了，却也没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摸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落着泪。

“愿愿？”祢生摸着愿愿柔顺的发顶，心里也是明了了几分，有些许愧疚，用眼神示意其余几人。

几位姑娘见状，心领神会，悄悄走了出去，贴心地为两人掩上了门。

见着门被合拢，祢生这才用手托起愿愿的脸，强行让这张皱巴巴的脸抬了起来。

“哎呀，看看我们愿愿，都哭成小花猫了是不是呀～”

“没有......”愿愿摇摇头，挣扎地从祢生手中逃脱，躲回她怀里，声音闷闷，从胸口传出：“姐姐手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