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瞻看出她应该是猜到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珠子往后门瞄了瞄,想去后面寻云盈盈让她别出来,免得姜玉初更不高兴。但又担心自己一走,姜玉初转头也走了,不舍得就丢开。
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云盈盈穿着一身大夫的行头款款迈过门槛,往堂中来,前头有伙计恭恭敬敬领路,后头跟了个拎箱子的伙计,俨然是第一大夫的派头。
贺少瞻赶紧往后门走想要阻止。
云盈盈却已经看到他了,见到贺少瞻的刹那,露出少女的娇羞,喊着“瞻哥哥”跑了过来。
姜玉初听到动静,侧目。
她的眼睛里,贺少瞻和云盈盈可不就跟戏曲里一样么,一见面就互相奔赴彼此……
刚才贺少瞻对她的那点关心和紧张顿时变得讽刺起来,亏她还觉得让他热脸贴冷屁股不好,就该!
话说云盈盈转过垂花门,看清了旁边的女郎,脸色忽变,见到姜玉初便跟猫儿见了老鼠一样,瑟缩了一下,很是紧张害怕的样子,怕得挨着墙根挪到贺少瞻身边。
姜玉初权当没看到。每回见到云盈盈,云盈盈都是这幅害怕畏缩的模样,次次往贺少瞻边上躲,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似的,明明她只是坐在这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贺少瞻却很吃她这一套,压低了声音,像是安慰她般,解释道:“苗姑娘摔了一跤,到我们医馆来看看。”
姜玉初心中越是平静了,刚还说不是他的,到了云盈盈面前,就变成“我们医馆”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就是这样一点点寒心的,天天看着未婚夫对别的女郎温言软语,能不心寒?
而且因为别的女郎指责她,更叫人心寒……
不过现在已是前未婚夫了,她冷眼瞧着,未发一言。
哪知云盈盈却像是害怕一样,拉了拉他的衣角:“是那位苗小姐吗?”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扫了一眼姜玉初,像是在用眼神无声地和贺少瞻对话。
贺少瞻背对姜玉初,姜玉初看不到他的神态,但他必然是用神态无声地回答或用眼神示意了云盈盈。
明明没听到他的声音,但听见云盈盈像是得到了答案,继而小声说:“我,我不太敢。”
贺少瞻回身看了一眼姜玉初,继续安慰云盈盈:“她这次这是来看病,不会打你巴掌了。”
姜玉初:“……”
苗雁曾为了姜玉初出头,打过云盈盈一巴掌,因着这一巴掌,贺少瞻才执意退亲。
刚被退亲那会儿,姜玉初后悔过,后悔该拦住苗雁,或是低个头,大家依然皆大欢喜。
可等过了一段时间,回头看这些事情时,姜玉初又庆幸了,庆幸退得好,退得早,早点解脱比捏着鼻子继续下去要好。
姜玉初放下了,哪知道别人还没有,贺少瞻不提,云盈盈依然和从前一样,故意在姜玉初面前用小动作和贺少瞻交流,表现出两人的亲密来。
姜玉初不知她如何想,但看见她这磨磨蹭蹭的样子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不得不开口打断二人继续悄声说话:“劳烦大夫包扎一下,止血了就行。”
她都这样说了,但凡是个普通大夫,立马就去了。
偏这云盈盈又把目光看向贺少瞻,再次询问贺少瞻的意见。
贺少瞻看了看姜玉初,一眼便知道她气呼呼,想了想道:“你是大夫,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别让病人留下后遗症。”
他自以为这番话说得很得体在礼,既给了云盈盈这个大夫的自由权,又考虑到了姜玉初的闺中密友,端水很平。
那云盈盈似乎听进去了,转头就询问姜玉初,声音弱而细小,好像很害怕她:“姜小姐,可以吗?”
姜玉初气得牙痒痒。
刚才她说止血就行,云盈盈非得问贺少瞻;贺少瞻说要治好,那云盈盈再转头来问她行不行。苗雁说得没错,就是挑拨离间!
可来都来了,少不得让云盈盈包扎一下。
姜玉初正要忍气吞声说按贺少瞻的来,里间的帘子“唰”地一声响。
苗雁从里间出来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凶巴巴的:“有这问来问去的功夫,我早包扎好了,既然大夫不听病患的诉求,不如换家听得懂的!”说着扫了眼云盈盈,还嫌不够,挑衅似的道:“我怕新医馆大夫水平不行,把我治瘸了呢!”
这话说得严重了。明明腿只是刮破了皮,随便一个大夫也治不废,被她说得好像这家新医馆十有**要把她给治废了。还没开始治疗,就开始质疑大夫的水平了。
偏偏苗雁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瘸着腿就往外走。
云盈盈急了,跑过去拦住了去路:“我知道姑娘不喜欢我,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质疑我的医术?”话毕,眼眶红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委屈,三分假,却也有三分真。
今天开业挺热闹,有好新奇的人来此,此刻医馆内就有几个顾客。苗雁要是瘸着进来,再瘸着出去,再有这话传出去,新开的医馆名声可就毁了。名声这种东西,对医馆来说,很重要。
贺少瞻知道,依照苗雁的脾性定然不会给云盈盈面子,赶紧转头对姜玉初道:“就按你说的,止血就行,好吗?”
苗雁性格直爽冲动,贺少瞻也是少年心性,二人相见,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苗雁与姜玉初要好,贺少瞻与姜玉初有婚约,所以二人之前还算和谐。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苗雁不仅讨厌云盈盈,还因此迁怒贺少瞻,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因此听到这话,马上高声道:“大夫就只有止血的水平?那我更不要在这儿治了。”
贺少瞻对苗雁也同样不喜,如果不是她打了云盈盈,又骂他,他何至于冲动之下闹到退亲的地步,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很是焦心。
故而他对姜玉初说话时还好声好气,转头对苗雁就不客气了:“你今天这话不在理,这一闹,怕是要毁了盈盈,何至于此?就给盈盈一次机会,保证按照你的要求来。”
云盈盈亦步亦趋跟在贺少瞻旁边,连连点头,还说:“距离最近的医馆也挺远的,你们没乘马车,走过去只怕血也流尽了,耽误了救治时间。”
苗雁目光钉在云盈盈脸上,挑眉道:“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差耽误更久一点。”
苗雁看云盈盈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退亲之后都没机会发作,此刻有发作的机会,怎能放过?
姜玉初自是站在苗雁这一头的,扶着苗雁就到了门槛边。
云盈盈和贺少瞻一心要留人。
双方便在门口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冷哼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原来大夫和东家都忙着,怪不得我一包药捡了好久。”
只见几人身后走出一人来。来人身形高大,行动干净利落,几步就走到了门槛边。
看打扮,此人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丁,但他神色甚是倨傲:“劳烦几位让让?我要出去。”
说是劳烦,那神态语气可一点都不客气,有点目中无人,一看就是个仗势欺人的豪横奴仆。
云盈盈和贺少瞻都瞬间变了脸色。这话是讽刺他们不干正事,站在门口拉扯病患,挡了他的道。
两人怕新医馆还没开业就闹市,忙一边道歉一边安抚,表示招待不周,敬请见谅。
苗雁趁云盈盈等人注意力在那人身上,悄声在姜玉初耳边道:“这是刚才驾马的那个,好是气派。”
她发现这小厮语气神态都不好,便有点幸灾乐祸,反正让云盈盈等人不高兴的,她就高兴,还要拉着姜玉初一起乐呵乐呵。
姜玉初是觉得眼熟,经提醒,马上意识到这是雪蘅的小厮,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视线在他手中药包转了一圈。
这小厮看起来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可不像个病人,那就只能是替主子抓药了,刚刚还觉得雪蘅像个仙人似的,结果人家竟是病的,不知道生了什么病,抓的什么药。
姜玉初正想时,众人已让开道。那小厮就从中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既不看大夫的脸色,也不看小姐公子们的眼色,很是从容地跨出门槛。
将要出去经过苗雁身边时,他扫了一眼,停下来道:“我看这位姑娘血流得有点多,我家大人的马车倒是空着,若是不嫌弃,倒可送你一程。”
众人皆是惊诧:京城的路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