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柏竹喧的家,壁画斜斜依靠墙面上,里面是溪流和香樟树,绿色调的油画,是这个家里唯二的亮色。
涯生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在这个房间里的禁欲美人身上,美人穿的正经,黑西装白衬衫藏蓝色领带,搭配这人的清瘦骨架和盈盈一握的腰,那叫一个美不胜收啊。
如果是涯生的狐朋狗友,绝对会故作风雅吟诵两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然后上前装模作样摸摸美人的小手,随口调笑几句看见你开心啊什么的话,试图勾搭一下美人。
但身为理科生的涯生,这时候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吃这么多还这么瘦,这人消化系统有问题吧。
柏竹喧将蛋糕放进冰箱,硕大的冰箱里出乎意料的摆满高热量甜食,挤挤攘攘塞满冰箱的每一个角落,涯生甚至眼尖的看见角落里堆放着数不清的勺子和叉子,塑料,不锈钢,陶瓷的应有尽有,柏竹喧没在意,随手拿起个不锈钢勺,放在桌子上。接下来他将食物整理好,强行塞了两个蛋糕进去,望着剩下的八个蛋糕和身后的男人,有点恍惚的眨了下眼。
甜食,高热量,碳水化合物,这一切都让柏竹喧感到饥饿。这个习惯是从他大学留下的,那时候很忙,每天泡图书馆,盯着电脑做小组作业,课外还要去观摩真正的法庭,去参加各种比赛,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往自己嘴里塞点东西保证血糖稳定,事实上也尝不出什么味道,疲惫,紧张,鞭策,随着甜食融化在他的食道口,连带着那些苦涩的情绪一同咽下,仿佛中和了苦味就感受不到了。
这段回忆,就像低血糖时的晕眩,让他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想吐。
柏竹喧的状态很不对劲,整个人看不出情绪,冰冷的站在那里,手上还挖起一大勺蛋糕往嘴里送,没有普通人吃甜食时应有点喜悦,只是沉默的囫囵塞进去,咽下去,重复性的机械活动。
涯生急忙挡下他的手,咋咋呼呼打岔道:“哎,让我也吃一口吧,我真的好饿啊!”说完接过他手里已经被握的温热的不锈钢勺,把那一口吃掉。
手里的勺子被夺走,柏竹喧定定的看着半空,视线没有聚焦,愣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涯生这口蛋糕还没嚼完,实在是分不出心力,只能加快咀嚼的速度,谁知道柏竹喧突然倒下,额头磕在他的锁骨上,灰色长板风衣上被他磕出一个印子,下颌骨正中涯生的肩膀,这力道几乎称得上砸了,那一大勺没拿稳的奶油抹在两人身上,黏黏糊糊带成一片,粘的到处都是,衣服裤子上都是奶油甜香的味道,此刻柏竹喧闻起来就是那块抹茶蛋糕的味道——甜意,微苦,回甘。
两人倒在沙发上,柏竹喧牢牢压着涯生,皮肤和他紧贴,总之,这一瞬间涯生的大脑一片空白,那种柔软入侵他的大脑,带起肌肤一小片颤栗。
柏竹喧眼睫垂落,像一只脆弱的蝴蝶,悄然煽动翅膀,但涯生没看见,他还在着急忙慌叫着他,“喂,别睡啊,你怎么样!我打120吧!”说着他就哆嗦着手指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但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安静,别吵。”
涯生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你还好吗?现在还难受吗?哪里不舒服啊?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说着还想去打120,柏竹喧胳膊一收,打落他的手机,涯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在地毯上弹跳几下,碎裂了好几块,屏幕也黑下来,像他的脸色一样。
柏竹喧靠着他的颈窝,呼吸灼热,涯生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奶油里,那种柔软,黏腻的触感一直包裹着他,大脑的不安被抚平,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梦境,那种飘飘然促使他幻想,想蛋糕,想抹茶,想呼吸,想柔软的奶油,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的呼吸声。看着涯生的表情,柏竹喧开口道:“别打120,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涯生又一次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柏竹喧面无表情,但这表情在涯生的眼里带了点滤镜,看起来很可爱,他呆呆看着柏竹喧薄唇轻启:“因为你抢了我的蛋糕,我要报复你。”
“噗呲,”涯生真的笑出声来了,他觉得这人比想象中有趣的多,起码这时候和刚刚见到冷冰冰的样子不太一样了,有种诡异的萌感。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柏竹喧,问他:“你嗜甜?”
柏竹喧点头,胳膊交缠,家里的智能电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故障,自顾自的开始播报“欢迎回家”,客厅的灯被打开,白色灯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影子交叠,制暖系统开始运作,“呼哧呼哧”坚持不懈的给室内输送暖气,第一口气就喷在涯生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的脸红。
灯光乍亮的这一刻,涯生终于看清两人的距离有多近,柏竹喧靠在他身上,风衣夹在两人中间,可怜巴巴皱成一团,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随意垂落在半空中,这人砸下来的时候脸颊上带了点奶油,最后一通磨蹭,不知道为什么鼻尖上也粘上了奶油,有点愣。
他盯着涯生看了一会,突然问他:“你是谁?”
涯生哭笑不得:“我叫涯生,天涯的涯,生命的生,刚刚和你自我介绍过了,你不记得了吗?”
柏竹喧用那双很黑,很沉的眸子盯着他,涯生不知道为什么移开了目光,柏竹喧沉沉开口:“你想要什么?”那种打量的眼神让涯生很不适:“怕你寻死觅活,来看着你。”他破罐子破摔道。
柏竹喧没搭理他,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开始盘问他,真不知道这人脑袋不清醒为什么说话还是这么有条理,涯生发散思维想着。
柏竹喧:“你喜欢吃甜的吗?”
涯生:“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开甜品店?”柏竹喧继续问。
涯生好笑捏捏他的脸颊道:“做什么事都有为什么吗?所以你做律师是为了什么?”
他压根没指望能听到柏竹喧的回答,但当声音响起时,脑子甚至不能分辨出是谁在说话,声音厚而醇,似凌风,他分辨了一会才发现是柏竹喧的声音:“因为我享受赢的感觉。”
“我做律师就是为了胜利。”
涯生安静下来,空气都凝滞下来,半晌他欲言又止的道:“哪怕你所代表的一方不是正义?”
柏竹喧居然在这样一个尖锐问题刺向他时笑了,他收回搭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推推已经半滑落的眼镜,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浅的笑:“什么才叫正义呢?”
“在互联网上,正义的百度词条里的同义词是公理,反义词是罪恶,那么不代表正义就是罪恶吗?我觉得不是的,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享受赢,为此我会拼尽全力,不管我的委托人是小偷,囚犯,杀人犯还是谁,他们坐在我的身边,我了解他们的生平,他们在法庭上或是害怕,愤怒,不堪,痛心,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律师应该考虑的。法律为他们判决刑罚,我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为他们的动机做出忏悔,我只是为了保障他们的人权做出努力。”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他已经翻身下来,看起来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他的眸子沾染上不耐:“劳驾,让让。”
涯生却还没放弃:“那你心里不会有一把秤吗?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把秤。”柏竹喧回答他,然后继续说:“像你,你心里的道德不允许自己做出放任我吃完十个蛋糕最后开膛破肚的躺在这里死掉,我自然也会有我自己的评判标准。”
“你的秤那一头是什么?”涯生咽了咽口水,有点疑惑的问。他以为刚刚那个问题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我没有道德底线”“我不挑当事人”一类的言论,万万没想到柏竹喧居然会说他也有底线,这不禁让他好奇了起来。
柏竹喧:“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看着他的脸,还有脸上沾着的奶油,涯生不由自主的开口:“那你为什么嗜甜?是因为愧疚吗?”
柏竹喧抬头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可能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但涯生还是固执盯着他的眼睛看,这是他的习惯。柏竹喧勾起一抹笑,就是这笑怎么看都透着嘲讽:“不,是因为甜让我可以更快的思考。”
“这句话也送给你——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意义,包括你现在坐在我家沙发上。”
他话锋一转,又变回了法庭上咄咄逼人的样子,一针见血道:“你呢,涯生这个名字很奇怪,我没怎么听说过姓涯的人?怎么,对你的姓氏感到愧疚啦?”他没有模仿涯生的语气,而是用他惯常的冰冷音调重复他的话。
涯生哑口无言的愣在原地,看起来被问的有点不知所措,就在柏竹喧想出口催促他离开时,他才用那种淡淡的,像一阵风一样的语气开口:“我姓安,安涯生。”
律师的敏锐让柏竹喧下意识问:“安?安贺的安?”
这段时间他私下一直在分析博安的内斗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管理层的安贺,安媛晚,安城,数不清的“安”晃荡在他眼前,安贺的年龄生不出这么小的孩子,那么符合的,要么是他幺子前些年说的大儿子,要么是安家旁支的孩子。但分寸感让他问不出安涯生的安究竟源于谁,想来安远的儿子也没有那么大功夫跑来开甜品店,只能兀自下了个定论——也许事安家旁支的孩子。
他的心思转了好几转,最后停留在“这人烂好心”的份上,他开口道歉:“抱歉,刚刚是我过激了,衣服你看是从我衣柜里挑一件还是我折价赔给你,手机也照价赔,蛋糕钱算我自己的,可以在这洗个澡再走。”
彬彬有礼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涯生有点委屈的说:“我是因为担心你才进来的,你怎么还质问我?”
柏竹喧无奈解释:“没有,我刚刚有点过激了。”
涯生愤怒大叫:“谁稀罕你的钱,当我没有吗!”
说着没理会他的道歉,气势汹汹就想走,走到一半还倒回来拿走剩下的蛋糕,嘴里嘟囔着“就不给你吃”,还把冰箱里剩下两个搜刮过来——一副土匪进村打劫样,如果忽略他微红的眼睛和微颤的睫毛的话,确实很有气势。
就是这人忘了擦脸上的奶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写爽了我们柏律
柏竹喧有点立场不定的意思,里头的所有角色都有性格缺陷不是完美的。
小柏喜欢主观臆断,很冷漠,涯生自以为是,Amber野心勃勃不择手段,柳闻乐太过理想主义
更新时间不定~因为要回老家啦,在爸妈眼皮底下我是不敢写的,这几天争取多写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