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不间断的查询,走访,他放下了其他工作,专心做这一个案子。
Amber说的没错,博安子公司的政策问题只是上层内斗的结果,他们只需要好好打官司,再把自己合理的摘出来就好。
但是开庭的时候,他遇到了大麻烦。
对方律师叫柳闻乐,长卷发,大眼睛,小麦色肌肤,穿的很靓丽,此人在律师界很有名,绰号叫常败将军,专门挑那些需要申冤的案子去办,只收取对方很少的酬劳。
柏竹喧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但这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人是律师当中唯一一个有后援团的人,这些粉丝一出现很是震惊了他们律师界,大家都有点不理解她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看过她的履历,倒也有些懂了。
中科院博士患癌案,工地白肺案,歧视女性案,都是她一手推动的,虽然说大部分败诉了,但刚进入律所满腔热情的孩子们还是将她视为偶像,每年向她投递的简历数不胜数,但最后留下的确没几个。
无他,这个律所太穷了,连工资都是最低工资还要打个折儿,到了口袋里一个子掰两半花,最后拿到手上的还不够交房租的,除了少年人,没人会牺牲自己的前途来到这里。听说如果不是柳闻乐的家底颇丰,早就开不下去了。
柳闻乐工作室只有她一名常驻律师,别的人员流动很大,毕竟不是谁都能怀着满腔热血努力的,现实会给予他们重重一枪,秋招的时候他们律所人满为患,等到春天这又只剩下柳闻乐一根独苗,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不可怜。
两人明明是同期,却从来没见过,但柳闻乐不认生,在走廊杀出来把他截住,对方踩着高跟鞋优雅来到他面前,笑的好开朗,还有两个小酒窝,她说:“柏律,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久仰。”
柏竹喧伸出手同她寒暄:“久仰大名。”
谁知对方握住就不松开,柏竹喧挣了一下,没挣脱:“久仰?柏律认得我。”
“当然,你很出名。”柏竹喧诚实道。
柳闻乐的名声——在他们这些律师眼里,算得上臭名昭著,此人极其擅长运用舆论造势,报纸,广播,互联网,没有她取不出来的标题,没有她突破不了的底线,还很会玩弄人心,倘若和她对上,那真是会被人民群众一口一个唾沫淹死的。
如果不是事关律所,柏竹喧绝对不会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谁知道柳闻乐笑的更开心了,眼镜成了月牙型,她身上穿了件正式西服,藏蓝色丝绸在走廊刺眼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更是衬得她健康性感,手指动了动,柏竹喧看见她拨弄自己的头发,他脑子里兀自冒出来一个形容词,黑珍珠。
柳闻乐朝他靠近,走廊就这么一点宽度,柏竹喧后退了一步,她娇嗔似的跺了下脚:“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柏律,我和你说个小秘密。”
说完她勾勾手指,想让柏竹喧靠过去,但柏竹喧只是面无表情站直了身子,眼镜闪过一丝无机质波动的光芒,显得他冰冷而不近人情,柳闻乐置若罔闻把手搭上他的肩,出于绅士风度,他没有把柳闻乐的手拍掉,但显然很不高兴。
柳闻乐的唇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也没在意他这点拒绝,只是慢慢的,以一种很曼妙的姿势靠近他,然后吐出一口香气,葡萄糖的味道弥漫在两人中心。
“柏律,”她眨着大眼睛,“你考不考虑……”距离近的像是要接吻,柏竹喧保证她如果再靠近一点就把她掀翻摔在地上,但她突然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柏竹喧真的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微微欠身:“……考不考虑跳槽!”
柳闻乐语速飞快,和机关枪有的一拼,她突突突了一大堆:“柏律我们这不加班工作氛围好同事都很好相处,保证是万中无一的好去处!您考虑一下吧。”
葡萄糖的香味还在空中蔓延,柏竹喧只觉得荒谬,冷冰冰注视着这人的眼睛,他不知道别人所说的,看出来瞳孔里的情绪是不是真的,但这一秒,倘若用一个词汇描述柳闻乐的瞳孔,柏竹喧大概会莫名其妙来上一句“胜利”。
听到这话,鬼知道柏竹喧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人神经病吧!
谁做足了这样的姿态最后只是要挖人啊!
柏竹喧无奈捂脸,柳闻乐看不见他的表情,还在试探性的说:“我们这还有五险一金如果你需要也可以做我们的股东给你分红……”
柏竹喧打断了他:“工资呢。”
柳闻乐笑的更谄媚了,她一副小弟样,就差没给柏竹喧点根烟说老大您请,她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工资嘛,我们这是少了一点,但我们不能只看钱嘛。”
她扶额痛心疾首指责道:“庸俗,太庸俗了。”
柏竹喧露出嘲讽的笑:“那你们看什么?梦想,名声,还是别的什么。”
手机振动打破了这点嘲笑,柏竹喧缓过神来,惊觉自己太过刻薄,想找补似的道个歉,就当这事过去了,柳闻乐的手伸过来,她没有做美甲,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搭在肩上,把他没说出口的话噎了下去。
柏竹喧以为她会耍宝一样说对啊就是为了梦想,或者说想要为那些受到不公的人申冤,他心里冷笑了一下,觉得这人也是豺狼虎豹,只是披上一层伪善皮毛罢了,没打算听她的回答就想转身离去。
谁知道在他刚想道声抱歉的时候,柳闻乐很平静的开口,她的面上褪去了那些谄媚的笑容,看起来很冷冽而庄重,郑重道:“我们在改变世界。”
柏竹喧的话又一次被堵在胸口,他很想问你是幼儿园的小孩子还是什么,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你们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吗?”
他以为这人回流露出羞恼或是不好意思点神情,但他愕然发觉,这人的脸上,居然是自豪。
“我们在改变世界啊,柏律,这是不可否认的。”她很认真的说,“哪怕着一步很微小,哪怕我今天会败诉,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柏竹喧这次没再犹豫,他转身就走,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这人就是神经病。
这人是疯子,她不在乎案子,不在乎她的律师身份,单单站在那里,就处于不败之地,因为觉得自己一直是胜利的,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在伸张正义,但在柏竹喧的眼里,这人假模假式到了极点,她的怜悯是出于立场正确的观点,倘若有一天她不再为她所谓的,理想主义的正义打官司,那她的世界观才会真正崩塌掉。
但柳闻乐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啊,不如说是惊吓——对方坐在辩护律师的座位上时全身散发着严肃的气息,气场全开,看起来和刚刚判若两人。在诘问被告时,言辞犀利,口齿伶俐,善于抓对方的漏洞,短短十分钟,他已经已经三次向法官提醒,被告在法庭上有保持沉默的权力。
博安的总经理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讪讪的扭头看柏竹喧,柏竹喧不得已打圆场说要提供别的证物申请下次开庭。
审判庭同意了,柏竹喧领着被告往回走,路上还看见和原告有说有笑的柳闻乐,对方俏皮的对他眨眨眼,示意,这次是我赢了。
柏竹喧没在意的扭头,回到家里之后越想越气,怒点了十个蛋糕,让上次那家蛋糕店送外卖来。
没错,此人有暴饮暴食的不良习惯,越是不爽越要吃甜食,简直是个甜品大胃王,Amber就说过他“人常说有两个胃,一个装甜品,我算是在你身上见到了”,那时的柏竹喧已经和她挺熟了,没理她,默不作声又给自己塞了个马卡龙。
那个活泼男声很快道了他家,他早早和门卫告知让对方上来,但真的见到她时,还是有点被惊住了。
对方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看质量绝对价值不菲,发丝凌乱的不成样子,看上去经过了好一番蹉跎,柏竹喧好笑,接过对方手中的大纸盒,提着就想进屋。
活泼男声又一次开口:“先生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柏竹喧没回头:“没有。”
“你一个人吃?”这次声音里带上了点试探。
他沉默的点点头,看到那个男生呆住了,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介意带我一个吗?我真的好饿啊先生。
他露出一颗小虎牙,很招摇的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涯生。是这家蛋糕店的老板”
他自来熟的搂着柏竹喧的肩膀,美管对方僵硬的身体,老妈子一样嘱咐道:“哎呀先生,我今天一个人吃饭好可怜的,拜托你收留我一下吧,给你免单,求求你啦。”
柏竹喧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不是想和他吃饭,但是……他说给我免单耶!
这家咖啡馆主打的就是“一个专坑有钱人”,但柏竹喧非常喜欢他们家的可颂面包,连带着吃了剩下的蛋糕后,惊为天人,每天点每天吃,好在他本人代谢快,不易胖,不然早变成球了。
一个蛋糕两百块,十个就是两千块,虽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按照他的工资换算,他可点不了几次这样奢侈的外卖,所以柏竹喧可耻的沉默了。
对方看他态度略有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拜托了,我做饭也很好吃哦,来试一下吧。”
好吧,做饭苦手的柏竹喧没再思考,“咔嚓”一声打开门,将这送上门来的厨子关进去。
涯生松了口气:他是真不放心这漂亮美人清心寡欲吃掉十个蛋糕,他们家的蛋糕用料扎实,里头满满的馅,他怕柏竹喧成了第一个被他们家蛋糕撑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