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一架古老的青铜纺车静静伫立。明尧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缠在梭上的冰魄丝,他腕间的青纹骤然暴起。
“小心!”青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持绣针,绣针带着淡淡的硫磺气味,精准地扎入明尧的曲池穴 。“这是用蕲艾汁药染的,按住半刻钟,千万不能松开!”
秦三娘扛着沉重的铁犁大步走来,“让开!”她大喝一声,抡起铁犁,猛地劈开河底的淤泥。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纺车底座的齿轮组渐渐露出真容。
“我研究过《耒耜经》,这踏犁结构稍加改造,再加个连杆,就能联动织机 !”秦三娘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用力踹动后,青铜梭竟随着犁刀翻土的节奏开始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荇蹲在一旁,手中的短刀闪烁着寒光。她熟练地撬开齿轮箱,伸手抓出一把碳化的黍米 。
“你们快来看!这纺车根本不是为了织布 。”阿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她指着梭芯凹槽,“看这里!”众人纷纷凑近,只见凹槽里嵌着半枚玉琮,其纹路与传说中凤寰帝陵的钥匙竟完全契合。
青禾小心翼翼地将玉琮浸入茜草汁中,眼睛紧紧盯着玉琮的每一丝变化。玉琮的裂纹中缓缓渗出黑色的液体 。“这是前朝的测水器!”青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她抬起头,指向河心的漩涡,“青铜梭转动的频率与暗流同步,这纺车是在测绘水文 !”
周大勇拖着瘸腿,艰难地卡进河底的礁石间。他从怀中掏出瘸腿钻头,那钻头在微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根据《河防通议》的测流速法,这纺车应该有配套的浑天仪 。”周大勇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钻头扎入岩层。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钻头带出一个青铜球体,与《云氏要术》中所载的织女星宿暗合。
青禾的白马发出一声惊嘶,前蹄猛地陷入泥沼之中。马蹄奋力挣扎,溅起大片的水花。
“不好!”青禾大喊一声,迅速扯断冰魄丝,紧紧缠住马腿。“这不是沼泽,是纺车搅出的涡穴!”青禾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转动浑天仪。
刹那间,河底传来一阵密集的齿轮咬合声,三百架青铜纺车破水而出,整齐地列阵。
明尧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他猛地呕出一口黑血,那黑血如墨般在水中散开,缓缓渗入玉琮之中。就在这时,玉琮上的星图突然开始流转,发出奇异的光芒。阿荇急忙掏出火折,照亮了一旁的岩壁。只见岩壁上刻着几行古老的文字:“云氏嫡脉血启璇玑,非其族者触之即亡 。”
“所以当年云氏被灭门……”青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惊与恍然,她猛地扯开明尧的衣襟,只见少年心口的云纹胎记正渗出血珠。
秦三娘一把拽住青禾和明尧,将他们拉上岸。“这根本不是纺车,是前朝治水的机关阵 !”秦三娘指着旋转的青铜梭,大声说道,“它们在改河道 !”
青禾迅速将玉琮卡入浑天仪,“明尧,念《禹贡》!”
明尧强忍着疼痛,高声诵读:“导河积石,至于龙门……”随着他的诵读声,青铜阵列开始缓缓变换方位,河道在强大的力量下被生生掰直。
周大勇瘸腿踩住失控的齿轮,大声喊道:“按《河防一览》的束水冲沙法,加筑挑水坝 !”
陆砚骑着白马,沿着新河道疾驰。马背上绑着截获的密件,那密件在风中猎猎作响。“假太子的画像到了——是云氏当年的织造总管!”陆砚的声音远远传来。
河道归位后,尽数沉入水底。青禾眼疾手快,捞起最后一枚青铜梭。只见梭身刻着“永初七年造”,正是云氏灭门前一年 。
阿荇的情报鸽带来一封血书:“皇陵地宫惊现活水机关,百架青铜纺车正在掘陵 !”
明尧突然拽住青禾,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阿姐,我的血在青铜梭上显了字!”众人急忙凑近,只见梭芯凹槽里,血珠凝成八个字:龙雀归位,天工重光 。
皇陵地宫轰鸣声震得人耳鼓生疼。青禾紧紧攥着陆砚的袖口,指节泛白,小心翼翼地攀上青铜链梯。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梯身的微微晃动。脚下百架纺车正疯狂掘进岩层,冰魄丝裹着碎石如暴雨倾泻。
陆砚突然猛地将青禾按进岩缝之中。几乎是同一瞬间,一块碾盘大的齿轮呼啸着擦过青禾的发梢,带起几缕发丝。齿轮锋利的边缘在青禾肩头划过,撕开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
“不要命了吗?”陆砚心急如焚,声音中带着几分嗔怒。他迅速撕下自己的袖口,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地为青禾裹伤。指尖擦过她锁骨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纺车阵是按《天工谱》的九宫飞星排布,走错一步,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知道!”青禾咬着牙,挣开他的手。她的眼神中透着倔强与坚毅,染血的指尖在岩壁上迅速勾画阵图,动作熟练而又果断,“但若不用我的血启阵,黄河改道会淹了三州。到那时,万千百姓将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扯开衣襟,露出肩头那朵云纹胎记,胎记在昏暗的地宫中闪烁着神秘的微光,“陆公子若怕被牵连,现在走还来得及。”
陆砚闻言,眼神骤变,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震颤的岩壁上。他的呼吸急促,眼中满是压抑已久的情绪:“沈青禾,你当我这五年鞍前马后是为天下苍生?”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腕间褪色的药斑擦过她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从你为救母拆了祖传绣架那日,我就知道——”
这时,地宫穹顶轰然塌陷。巨大的石块带着滚滚烟尘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后半句话。
秦三娘的吼声穿透尘烟传来:“链斗水车架好了!”
青禾从陆砚怀中挣出,抬眼望去,只见三十六架改良水车正在飞速咬合转动。周大勇瘸着腿,艰难地卡在传动轴心,大声喊道:“按你说的,用纺机梭箱原理变速!”
“引黄河水倒灌地宫,”青禾深吸一口气,将血珠甩入水车枢纽,“让纺车阵逆旋!”
陆砚的白剑刺出,瞬间刺穿她耳畔的岩壁,挑落暗处射来的毒镖,看向青禾:“专心控阵,背后交给我。”
水流裹着冰魄丝逆冲而上,青禾突然感到肩头的胎记一阵灼痛。明尧在链梯顶端高喊:“阿姐!青铜梭在吸你的血!”
陆砚见状,立刻挥剑劈开缠住青禾的冰魄丝,冰魄丝锋利无比,他的掌心瞬间被割得血肉模糊。他扯过链斗水车的牛皮绳,紧紧捆住两人的手腕:“要放血一起放!”
“你疯……”青禾震惊地看着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陆砚打断。
“五年前我就疯了!”陆砚的声音带着几分疯狂与决然,他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迅速浸入青铜枢纽,“你以为我为何每月取川贝汁养护药斑?”腕间淡去的守宫砂突然鲜红如初,“这是解药——唯有云氏血脉可缓毒性!”
青禾瞳孔骤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爹爹临终前塞给她的药方。那张被血浸透的纸上,赫然画着川贝与守宫砂的配比图!
地宫水位迅速暴涨,链斗水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禾被陆砚圈在青铜柱后,他的大氅紧紧裹住两人,陆砚轻声问道:“怕吗?”
“怕你死在这儿,没人给我试新药。”青禾故作镇定,扯断他半截袖口包扎伤口,“济世堂的账本我早看过,你收购的川贝是市价三倍——就为替我试药?”
陆砚低笑,笑声震得她后背发麻:“沈掌柜若心疼银钱,不如把下辈子的药也预支了?”
轰鸣声吞没了两人的心跳,青铜阵终于逆转。青禾在灭顶的水浪中,下意识地抓住陆砚的衣襟,唇间尝到血与川贝混合的苦香。
三日后,清溪镇新修的堤坝上,阳光明媚,微风轻拂。青禾坐在陆砚身旁,为他换药。他的腕间新伤叠着旧疤,守宫砂已淡得近乎透明。陆砚轻声说道:“当年我在济世堂初见你,你正为三文钱和药童争执。”
“陆公子倒是清闲,”青禾将药膏轻轻拍在他伤口,佯装嗔怪道,“偷看小女子讨价还价。”
“不是偷看,”陆砚突然扣住她指尖,“是等着你回头。”说着,他从袖中滑出一支银簪,簪头青雀衔着朵茜素红牡丹,“五年前打的,总找不到时机给你。”
阿荇的短刀突然钉在柳树上:“要腻歪回屋去!假太子带着《天工谱》往漠北去了!”
青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迅速夺过银簪插入发髻:“追!”
陆砚的白马已横在身前,他翻身上马,看向青禾:“这次,别想再甩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