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郭禹安先起来,收拾好出门遇见王慧敏。
“呦,这么早就起了,我这正准备做早饭呢。”她的口音很慈祥,裹着围裙打招呼。
“嗯。”郭禹安身着深灰色束腰修身衣袍,衣领处兜着宽松围脖,头发未打理有点蓬乱。他深深望向王慧敏忙碌的影子,随后转头看向院落,瞥见角落里还有一堆柴没砍,默默走过去坐在小凳上。
抬手,撸起袖子,双腿岔开,一手举斧头,一手按木头,手起刀落,木柴以中间为圆心散开,噼里啪啦。
刘燮刚从外面回来,中气十足喊:“小郭,你们的马刚喂过了,保准啊今天能跑百里地。”
声音极其洪亮,其他没醒的这下也醒了。李清荷打着哈欠出来,看到厨房做饭的王慧敏和院子里砍柴的郭禹安,陡然清醒,连忙去厨房打下手。
“王婶,我来给你打下手,还需要做什么?”
“不用不用,饭菜做好了,准备吃饭吧。”她乐呵呵说道。
三七洗漱完乖巧等上菜,吃饭时从兜里拿出几个药瓶,走到刘燮夫妻跟前,直视他们软糯说:“绿色的瓶子是冻疮膏,红色的瓶子有伤口的时候敷上,黄色的瓶子是消食丸,谢谢你们做饭给我们吃。”
“哎呦,这可不行,两顿饭算得了什么,见外了小姑娘。还有小郭,劈的柴能用十几天呢。”
三七推辞不过,跑到文璟旁边,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看着。文璟叹气,停下筷子,眼睛含笑说:“您两位就收下吧,她虽然年纪小但出身医学世家,这些东西转眼就能做出来。”
刘燮震惊,眼睛不停转来转去,“你说这个小姑娘,是一个大夫?”
三七点头,“我是。”
“女子行医,可自古艰难啊。”他的眼睛变了,复杂深沉。
离开白兰村时,刘燮的话变作沉吟的稻草,自在飘摇,根却死死扎在泥土里,不可磨灭。三七不懂女子行医艰难的处境,却知道在太医院时众人嬉笑不屑的样子。
李清荷仍和文璟一辆车,还有丛莲,这是师生组。另一边三七在车上呼呼大睡,百云长和郭禹安轮流驾车,这三人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这是沉默组。
起初文璟在外驾车,李清荷和丛莲在车内背书认字,背书对丛莲是难题,认字对李清荷是难题。学习就没有不崩溃的,李清荷连连叹气,“这些字怎么长的这么抽象,他们都怎么认的。”
文璟原本在安静驾车,听到她吐槽回头说:“快些学,今天不学一百个不准吃饭。”
李清荷瞪大了眼睛,很难相信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老李的影子。小时候写作业,老李同志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李清荷,不写完作业不准看电视!”
“你驾车那么久了累不累?”
她突然的关心让文璟愣了一下,谁让她突发奇想想到驾马车不就等于现代的开车,所以不能疲劳驾驶。
“还好。”他冷淡回复。
李清荷越想越有瘾,开车不能跟司机聊天,不利于司机注意路况。她半窝着起来,拖着衣裙走到外面,掀开帘子,一本正经说道:“你先别教我认字了,先教我怎么驾马车吧,咱们轮流当车夫,还有丛莲。”
文璟深深望向她,眼神幽然,“如果你想我们经过十天半个月才能到扬州,我可以考虑教你们。”
李清荷听后乖乖缩回去了,好吧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想想这个道理既然驾马车等同于开车,那么学驾马车就等同于考驾照。她回想起那个暑假被科二科三无限支配的生活,不禁痛心疾首。
“老天爷啊,我刚考完驾照还没有半年,你就给我送到这里。一点车都不让我碰,早知道还不如去学一门非遗。”当然这些都是她的心理活动。
“那如果你累了,一定跟我说,我们不能疲劳驾驶。”
文璟慢悠悠拖着长腔,“行,听你的。”
李清荷继续伏案读书,刚读没多少时间恍然发现车内好安静,转头看丛莲,好家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柱子睡着了。
她乐的无心学习,一心看丛莲睡觉的动静。和她上学时候同学瞌睡的动静一模一样,嘴里还嘟囔着白日衣彡尽,头却像小鸡啄米一样缓慢往下栽倒,到底的时候忽然清醒,背书的声音都变大了,“白日!”
丛莲醒了,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问一旁满脸笑容的李清荷,“阿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清荷不知道古代时辰,这是高三生才有的知识,她是大学生早就忘完了,于是问外面那人,“文先生,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午时,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休息?”
这附近是一片葱郁的山林,李清荷四处望了望,问:“这一片有山匪吗?”
“没有,这是官路况且距离京城不远,山匪不至于猖獗到如此底部,真敢在这里打劫,京城恐怕又要有一干人等掉脑袋了。”
文璟说的云淡风轻,李清荷听的心脏突突,见过宫里罔顾人命的场面,立马就脑补出那番场面,胃里翻涌。胃不愧是情绪器官,她想。
李清荷压下嘴边的干涩,道:“停下休息一会儿吧,你驾车也累了。”
他没有异议,勒马停车去告诉另外后面。
李清荷刚扭头,丛莲端着水杯递到她面前,担忧问:“小…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好了。”她元气笑了笑。
那辆车的人都下来了,于是李清荷说:“我们也下车吧。”
“嗯。”
几人靠着树坐,百云长拿出简易厨具和干粮,搭配后撒上些调料,掰开分给众人。郭禹安嚼着有些干,去车上把他做的竹筒拿出来,一共六个,里面盛满水,还是早上出发前村长夫人给装的。
竹筒分到李清荷手上时,她的表情很奇怪,引得郭禹安以为是哪里没做好,问:“这竹筒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这是目前为止她听到,郭禹安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我嘞个高冷寡言低音帅哥啊,妥妥王者峡谷一心只想赢的野王气质。
李清荷还在震撼当中,郭禹安瞥她一眼,又问:“哪里很奇怪吗?”
“呃没有没有,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很适合这类装水的竹筒。”
除了三七,其余人凝神听她想的名字。
李清荷此刻内心热泪盈眶,终于她终于做到了穿越者该做的事情,把现代文明成果用在古代。为表正式她放下干粮,举起竹筒一本正经说:“它可以叫做水杯或者水瓶。”
郭禹安皱眉,“哪个字?”
给她脑子问短路了,这个问题有点太智障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隶书的‘杯’和‘瓶’她又不会写,现代的他们又不懂,语言障碍十分突出。
抓耳挠腮注意到埋头苦吃的三七,灵光一现,“三七,你身上还有什么药瓶或者药罐吗?”
话点到这里,他们明白瓶是哪个字了,三七刚要去找就被文璟制止了。
“你说的杯是一种盛水的容器?”文璟说。
“嗯嗯嗯嗯,是的!”
李清荷继续说:“我习惯把竹筒这种柱体形状用来装水的容器叫做水杯。”
话已经明了了,原来这时候“杯”已经指代盛装溶液的器皿,是她孤陋寡闻了,一下午她都颓丧的不行。
她难以忘记文璟说的那句话,“知道你失忆了,没想到你居然失忆的这么彻底,连一个普通的‘杯’字都解释不清楚,多读书吧。”
同车的三七无聊翻书,更是翻到了一首诗,捧到李清荷面前,“清荷你看,这里写有‘葡萄美酒夜光杯’。”
李清荷翻躺,生无可恋接出下半句,“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三七惊讶:“你知道?那为什么说不清楚?”
因为我们的语言体系不一样啊三七同学,我学的是白话文,你学的是古文。
“不知道,可能是失忆导致的吧。”她艰难指了指脑子。
三七认真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失忆。”
李清荷听后更痛苦了,崩溃中仍怜悯说道:“好的三七,我相信你。”心里补完后半句,“一定治不好。”
撒谎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李清荷很难想象以后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反正目前她在他们眼里,估计和傻子一样。
哎,世事艰难,人心不古啊。
山路行至中点,出现一条小溪。马已经很久没喝水了,于是又停车给马喂水。他们集中在溪水边,李清荷蹲下俯瞰溪流,清澈见底,水底石潭隐约晃动。不愧是原生态,环境还未受到污染。
丛莲好奇她在干什么,于是蹲在她旁边看溪水,水里只出现她的倒影,两条发髻搭在胸前,黄色衣衫尽显身姿。两相对视,她才注意到簪子歪了,连忙整理。
一会儿三七也来了,蹲在溪水前,看游鱼看的出神。这里的鱼个头较小,晃动身体游来游去,三七的眼睛随着他们转来转去,嘴巴疯狂分泌口水。
不同的人看溪水想的事物不尽相同,如此差异日后能否相处得当。李清荷希望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象出的事物间有连结,那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归属和牵挂。
郭禹安和百云长喂好马牵着回来,将马同车连上,文璟在一旁扇扇子。
百云长一转身,看到三个黄绿蓝捧手蹲着的背影。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郭禹安顺着看过去,同样不解,看向文璟,文璟摇头。
三个男人一头雾水,她们听到马车的声音,都站起来朝那边走。
“喂好了吗?”李清荷问。
“好了,我们走吧,看样子天黑之前恐怕到不了下个驿站。”百云长看天说。
“附近应该有山洞之类的,先走吧能走到哪里算哪里。”文璟道。
“行。”
驾驶到天黑,果真没到驿站,也没见村落,找遍山野只有一个小山洞,他们决定在那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