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的地点位于琅琊的一角,路程不远不近。王恬已经告知了地点,一切准备妥当,郗家的车马便慢悠悠启程。
去的人只有郗璿、郗愔和任雨,人并不多,再准备多余的马匹也是浪费。因此,郗愔并没有骑马,而是和郗璿乘坐一辆马车过去的。
郗璿一行人也算是来得比较早的,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发现已有不少人先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场面很是热闹。
这样的聚会,一看就举行多次,挑选的地点极有水平。周围环境优美,场地开阔,活动周全,还依山旁水。既能满足文人雅士喝酒赏景的乐趣,也能让人尽情骑马射箭。除此之外,旁边有一条上山采风的山间小道,不少人背着弓箭相约一起进山打猎。
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文人墨客喜欢寄情山水了,来到一处妙地,即使不做什么,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如此风雅之地,倒不适合用来踏青,更适合用来舞文弄墨。
不过稍稍细想也就能想通了,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没吃过多少苦,说是出来踏青,但更多是出来游玩的,不选个好地方怎么行。
或许是很少见到郗璿,对她的样貌极为陌生,她刚一露面,不少好奇打量的眼神便投了过来。但郗愔跳下马车,伸手扶了她一把,众人便了然了。
郗愔前两年来了琅琊,他性子活泼,喜爱交朋友,不少人都认识他。众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姐姐,最近还来了琅琊,现在看到他和郗璿如此亲密,也大致能猜到了郗璿的身份。
由于郗璿长相不错,文文静静的,气质端庄,虽然不妩媚惊艳,但也耐看,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那一款,而且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男子对她多是欣赏的态度。女子本不至于讨厌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情感就有些复杂了。
有人悄声对旁边的人说:“她就是那个准备与王家定亲的小姐么?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还不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
旁边人十分赞同对方的想法,连连点头,嘀嘀咕咕又和那人说了一大堆。
郗璿自然听不见,但她注意到了。她觉得奇怪,自问自从来了琅琊之后,她从不与人结仇,甚至很少与人打交道,怎么会有人看她的眼神有点……不顺眼?
一般来说,陌生的两个人初次见面,情绪波动不会太明显,除非那人美若天仙或是过于丑陋。郗璿自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长相,不至于如此。
郗愔也注意到了那些女孩子不善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那些人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些人顾忌着郗璿的身份,只敢小声嘀咕,眼神也不敢太过明显,加之郗愔的维护,所以,郗璿再次望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收回了眼神,她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要那些人来说,大概是有点眼红和嫉妒。王家如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皇帝依重,又极有权势。“王与马公天下”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因此,王家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多少人费尽心机想要和王家攀上关系。
但偏偏找不到门路,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和王家联姻。
王家家风清正,儿郎们还个个有才有颜,尤其是众人眼中的王导次子王恬,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未来那是无限可期,他正处适婚年龄而又尚未婚配,郗家与王家联姻的消息一放出来,其他家的人又有什么机会?
所以,看不惯郗家的人比比皆是。
郗璿没有多想,忽视了那些或打量或敌视的眼神,好巧不巧,这时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人——王羲之和庾翼。
王羲之表情颇不耐烦,似乎来这里不情不愿,庾翼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庾翼人缘很好,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而王羲之冷漠脸,几乎是被庾翼拽着往前走的。
而他们走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郗璿在的方向。
经历了婚事一事后,郗愔对王羲之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道:“姐,这地方我来过,知道有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然而没走成,却听庾翼道:“哎哎,这不是郗家小姐公子么,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你们了。”
说话伸手不打笑脸人。都被人叫住了,避无可避,人家态度还那么好,郗璿两人只好停下。
郗璿知道今天很有可能遇见王羲之,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这几日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心中仍有埋怨,但也不至于情绪波动太大。见了两人,礼貌地福了福身。
郗愔则是冷着一张脸,对王羲之的敌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王羲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伤害了人家小姑娘,实在是没脸见对方。况且对方还是这个态度,他只觉得十分尴尬。
彼此相互认识了一番,沉默的沉默,冷脸的冷脸,总之氛围很奇怪。庾翼像是没有注意到,自顾自说:“郗小姐来到琅琊后,我早就想认识一番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最近我也是无聊得紧,四处找人下棋,但琅琊那些人的招数,我都见识过了,实在是毫无新意。要不郗小姐今天陪我下一盘怎么样?”
郗愔一直觉得王羲之是瞎了眼,竟然拒绝他姐,肯定是不知道他姐的好,骄傲道:“我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高乡那边是出了名的才女,多少人望尘莫及,但也不是谁都能和她对弈的。你若是想和我姐对弈,得先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水平再说。”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庾翼听的,还是说给王羲之听的。
郗愔看王羲之不顺眼,连带着他身边的人都要遭殃。所以,他这话即为不客气,郗璿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但庾翼像是天生少根筋,似乎听不懂话中的意思,听了反而更加高兴,追问:“果真?早就听逸少提起,说郗家小姐的棋艺精湛,没想到是真的,那今天非要见识一番了。”
王羲之:“???”
王羲之:“……”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怎么他不记得了?
然后他就看见郗家姐弟用一种“竟还有这事”的古怪眼神看他,让他想把庾翼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封住。
郗愔道:“那是当然,不过规矩得我出。这样,你先和你旁边的王公子对弈十局,要十局全胜,再来和我姐比。最好是发挥自己最佳的水平,速战速决,不然等会儿我姐回家了,可没时间陪你对弈了。”
他不知道庾翼的水怎么样,但知道自己的水平。他可从没想过自己下场和他下棋。他这提议极好,这样一来既摆脱了纠缠的庾翼,也报复了一回王羲之。不管两人比不比,胜负如何,反正他乐的看笑话。
郗璿看不过眼,站出来说话:“公子见谅,小弟顽劣,公子若是想和我对弈,我随时奉陪。不过,怕是要让你见笑了,我的棋艺水平一般。”
庾翼笑道:“小姐不要妄自菲薄,而且我倒是觉得郗公子的想法极好,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刺激的,能让郗公子更加全面地认识到我的能力如何,不知郗公子愿不愿意?”
出来玩就是图个新鲜刺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既然当事人都愿意,郗璿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懒得管。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郗愔都快把她夸上天了,真要与人对弈,她的压力真的蛮大的,如此一来,倒是能躲过一劫。
只是她隐隐觉得庾翼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郗璿看向王羲之,他在一旁当个摆设,漠不关己,但隐隐好像有点无奈,像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
郗愔问:“你先说说是个什么情况,我觉得可行再说。”
庾翼道:“不会坏了你的规矩的,放心,仍是与人对弈十局,只不过是稍稍加了点难度。”
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郗愔感觉他在给自己挖坑,但又想着,为难的又不是自己,痛快答应:“可以,那我们现在开始吧,你准备怎么个比法。”
庾翼爽朗地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拉着郗愔就走,郗愔忙指着王羲之道:“哎哎哎,你应该把他拉上,干嘛拉我?”
庾翼理所当然:“你要看我的水平如何,当然是要拉你了,拉他干嘛,有的是人和我对弈。”
郗愔好不容易让庾翼停下,道:“我说的是,你要和他比试十局,当然是要把他拉上了。”
庾翼保持微笑:“这个就是我要和你说的那个有些难度的对弈了。我和逸少对局多次,早熟悉他的下棋方式了,既然你要看,那我不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岂不是太没有诚意了。所以,我打算摆个擂台,让不同的人挑战我,不赢下十局,我是不会和小姐对弈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挑战性。”
郗愔:“……”
谁他马在不在乎有没有挑战性。他只在乎两人能不能赶紧在他眼前消失。
郗愔是被庾翼连拖带拽地拖走了,临走前庾翼还对王羲之说:“逸少,你先和郗家小姐随便走走,我赢完十场棋局,就来找你们。”
王恬刚来,见到郗家姐弟就要过来找他们,毕竟是他邀请两人来的,怎么说也得尽点地主之谊,结果人乐呵呵地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庾翼带去下棋了,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连任雨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被人支走,只剩面面相觑的郗璿和王羲之两人。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有人特意给他们俩制造独处的机会。
王羲之表示:“不是我。”
当然也不可能是郗璿,那只有可能是刚刚离开的某个人了。
那人背影已经消失了。
郗璿接受良好。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地与王羲之谈过,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与他好好谈谈。
郗璿觉得历史不会轻易改变,她和王羲之还是有缘分的,只是中间会经历一些挫折,那何不给彼此一些机会。首先第一步是尝试着和他从朋友开始做起。
但是王羲之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既然决定要伤害郗家小姐,有交集再多也不可能改变最后的结局,交集多了说不定还可能最后变成伤害。
但或许是出于愧疚的心理,又看郗璿在此处又没有认识的人,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怜,王羲之决定还是陪着郗璿四处走走。
八卦自古是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只是没想到郗璿有一天竟然能听见自己的八卦。王羲之和她刚巧经过一个马车旁,就有声音从里面穿出来:
“刚刚我出去溜达了一圈,你猜怎么着,我看见那个郗家的小姐和王家的公子走在了一起。”
世家子弟坐着马车来,待会儿也要坐着马车回去。周围空旷,出来游玩附近又没有安置马车的合适地点,便将马车随意停在路边,有些人玩累了还进马车躺会儿。方便又省事。
郗璿也不是故意要听别人的闲话,但事关自己,她不由自主驻足,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没人愿意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王羲之也一样,皱着眉等待下文。
只听另一个人道:“这不是废话么。郗家和王家联姻,这事差不多就快要定下来了,她和王家公子走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大惊小怪,我还以为你要说啥事呢。”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与她走在一起的,不是其他人,是那个……那个王逸少。我看得清清楚楚。”
“真的?所以你的意思是……郗家选的女婿是这个王逸少?可是他无官无职,郗家怎么会看上他呢?而且话说回来,他不是有个心上人么?”
郗璿瞬间竖起了耳朵。原本还觉得他们闲得无聊,怎么有事无事就八怪别人家的及家事,听到这里,她来了兴趣,她可不知道还有这事,瞅了王羲之一眼,王羲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用口型说了句:“走。”
郗璿装作没看见,继续听。
“有心上人又怎么样。周家的人被王家的人杀了,周家和王家算是结了血仇,周家小姐就算现在还在琅琊,和那王逸少也没可能了。难不成,还要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过一辈子?”
“不过,我还知道一件事,也不知道这事情是真是假。就是说,郗家和王家的婚事受阻,问题还出现在王家身上,八成是王逸少还惦记着周家小姐呢?哎,如此说来,郗小姐也是个可怜之人,选的夫婿心里装着其他人,这要是嫁过去……”
听别人的八卦,郗璿心理没啥感觉,但要是扯上自己,她就不痛快了。为了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果断离开。
她都没觉得自己可怜,别人竟然觉得他可怜?况且她和王羲之的婚事有没有结果还不一定呢?
走了一路,郗璿和王羲之表面看着甚是和谐,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彼此各有各的心事,话都没说两句。
周围的人不少,郗璿和王羲之不是透明人,走在路上别人不可能注意不到。原本郗璿没什么感觉,觉得能好好待下去,但自从听了自己的八卦,总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
于是,更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了,总往人少的地方走,但人少的地方,又不是完全没有人,总还会时不时碰到一两个。
往往见到人过来,郗璿和王羲之两人就会下意识避开。搞得郗璿有种错觉,她和王羲之是出来偷情的,偷感十足。
王羲之也是被八卦的主人公之一,对郗璿感同身受,道:“要不,我们上山走走吧,山上花开得不错。”
郗璿没拒绝。相比于山下,山上人不多,而且现在太阳正烈,正好避一避略微有些毒辣的太阳。
只是,她进山后,看到一对小情侣,手拉着手走下来,顿时觉得不好了。
这不就是情侣幽会的绝佳场所么?人少,隐蔽,阴凉……
但既然上来了,郗璿现在也不好提下山的想法,只能心情复杂地跟上王羲之的步伐。
山上的风景也很好,古木高深,灌木纵横交错,有一条曲幽的小路蜿蜒向前。偶尔会传来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把周围衬托得非常静谧。
走了一会儿,王羲之停了下来,回头看见郗璿红扑扑的脸,她正在拿手帕擦额头的汗,问了声:“还好么?”
郗璿:“还好,只是好久没上过山了。”
突然,王羲之心绪一动,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周家小姐和我一起长大,我只把她当自己的妹妹,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也不是临时想说这件事的,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很奇怪,别人误会他和周小姐的事情,他可以保持沉默,但当郗璿知道后,他心里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说。
像是最近才有的想法。而且很奇怪,本来这次的活动,他可以不来的,就算是庾翼拉他来,他都有无数种逃离的法子,但被半拉半拽,他就顺势来了,似乎隐隐在期待什么。
郗璿擦汗的手一顿。
这……怎么听上去那么像渣男语录呢。郗璿联想到了现代那些与众多女孩子玩暧昧的男士,每次当别人质问,他只会说“我只是把她当妹妹”,但看着王羲之一脸正气,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是好奇,问:“是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王羲之也觉得自己今天不对劲,像是中了邪一样,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要告诉你一声。”
郗璿:“哦。那你不想与我成婚,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郗璿没忍住,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问完后眼睛盯着王羲之。
王羲之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没办法说谎:“与小姐无关,真的,小姐很好,是我的问题,我无法接受郗家和王家的联姻,具体原因,我没法说明,还请小姐谅解。”
明明是一个敷衍的理由,要是放在之前,郗璿早就怒了,但这一刻,郗璿好像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了他内心的挣扎,也知道他并没有骗她,笑了笑,不再追问。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正当郗璿想要找话题随便聊聊的时候,注意到草丛中有动静,走了过去。
拨开草丛一看,是一只鸟。注意到有生人,鸟儿想要飞起来,但刚离开地面,又摔了下去。仔细一看,它翅膀上有伤。
郗璿小声道:“原来是受伤了呀。”
说着,她去捡那只鸟儿,然而刚往前走了两步,她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啊”了一声,直直向一旁倒去。
王羲之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要倒下,下意识往前伸手一捞。
郗璿人的确没有倒下,王羲之也反应及时,只是……人撞进了王羲之的怀里,两人抱得紧紧的。
本来打算两更的,把昨天请假的补上,但是写不了6000字,最多5000字,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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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