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联赛考完后,叶知淮接连不断传回好消息。
十月国庆假期结束后,南休思早早返校上自习。
——“听说叶知淮学长物理理论考试和实验考试都是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十月就跟省队一起出去比赛了,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在学校见到他……”
——“十月底出省比赛,十一月初回来,到时候我们还没放假呢,肯定能见到。”
——“唉,但愿吧……”
南休思背着一书包换洗衣物先去宿舍,一进宿舍就听对床两人正唉声叹气聊关于叶知淮考试的事。
她没有叶知淮的联系方式,叶知语也最讨厌她在她面前提他,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叶知淮考得怎么样,没人跟她说。
好在刚听两人聊,听起来像是考得不错。
南休思心底那块忧虑的石头终于放下。
她简单把带来的毛衣叠好放床位角落堆起来,然后勤快地铺了个床,把被子拿阳台上晒,回宿舍又将床底脏鞋刷了刷,才去教室。
下午三点半,随着一声不大的闭门声在宿舍响起,南休思背着书包离开寝室。
对床两女生听见动静都抬帘朝门口望了一眼,感叹道:“南休思应该是我们宿舍学习最用功的了,每天不仅自习回来的晚,周日也很早就回教室看书了,感觉她除了学习没其他爱好了,你觉得呢?”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同意道:“确实很用功,但不知道是不是学习方式不对,效果看起来不太显著,成绩总是忽上忽下,跟过山车一样。”
“好像确实是。”女生说:“我们班成绩起点比别人高,大多数人水平都在一条平均线上,确实不会有太大起伏,许是她之前是桃源实验考进来的吧?不可否认确实很努力,但教育资源和师资能力终究是欠缺,没给她指名如何正确高效地学习,会导致她现在偶尔像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
戴眼镜女生讶异:“她是桃源实验考进来的?是我想的那个臭名远扬的垫底中学吗?”
女生点头:“就是那个,所以我还挺佩服她的。”
戴眼镜的女生感叹:“那学校多少年没出过好学生,南休思能出来真实属不易。”
...
南休思对两人的议论毫不知情,她背书包回教学楼。
路过操场时,篮球场焦灼比赛局势正牵扯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心弦,大家屏着呼吸,视线落在两队人员来回传球接球的身上,紧张憋着一口气,话不敢出。
南休思看不懂篮球,也对球赛不敢兴趣,自然没多注意到看台上众人的情绪,也没注意场中队员有道炽热视线正紧追着她的身影。
她径直从旁边路过,比赛稳步进行。
“wo!!!!!!”
待她穿过球场不久,身后篮球场便迅速响起振聋发聩的欢呼声。其声势浩大,几乎蔓延到整个学校,穿透力十足。
南休思没忍住顿住脚步,远远侧身朝球场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想到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个温柔少年,是她曾无数次想去过问消息男生。
是叶知淮。
刚听室友谈论他不是十月底就要出省比赛了吗?怎么此时不在家备考,来了学校?
她站在遥远树荫下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少年身边簇拥了很多上前递水给他的女生,他没拒绝,一一收下分享给了队友。
或许是心有灵犀的感应,与某一刻间,叶知淮也不经意扭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他看见南休思站在不远处看她,面色稍愣,随后弯唇露出个疏离又陌生的微笑,撇过头去。
南休思攥住书包下长长的肩带,说不清为什么看到那个陌生微笑时心里会产生一瞬间的钝痛,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他已经在尽力满足你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上次叶知淮答应了不去找她,他就真的遵守承诺不再靠近她,让一切回到本该回到的轨迹上,渐行渐远。
可她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对叶知淮说那样重的话。
她不是后来反思才后悔的,她是从脱口说出他是她压力的下一秒开始,就已经后悔了。
那句话就像是把□□,它已出鞘,并深深插进彼此心中,源源不断地流血。
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慢慢开始和别人一样,在情窦初开地青葱岁月里,喜欢上一个人。
一个与自己存在着云泥之别,并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追上的人。
她强忍下心中的涩感,快步跑回教室,害怕有人能看出她的狼狈与窘迫。
-
一整个上午,南休思都身处恍惚之中,课也没怎么听进去。
平常笔记记一整页的她,今天少见地空白一片。
“思思?”叶知语察觉她有点不对劲,从抽屉翻出饭卡起身弯腰凑近瞧她,问:“你怎么了?”
“嗯?”
南休思回过神,抬眸疑惑回:“什么怎么了?”
叶知语指着她:“你今天从来教室开始就不对劲,上课也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南休思抿唇垂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低声说:“知语,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她语气沾染上哭腔,自责的悔意钻进大脑,再流进错综复杂的血管里,让她无法正常呼吸、无法逃避、无法当作视而不见。
叶知语见她突如其来的眼泪,立马收起调性儿,坐下来安慰,不解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你做错什么事了?”
南休思没回她的话,她把头埋进叶知语的肩上,一句句不断重复那句话,就像是一遍遍在提醒自己,错误有多么深刻。
上午她听身后两个女生说,叶知淮今天是来学校拿东西的,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将不会回到学校读书,全心全意和省队一起特训,准备备战十月底的考试。
她还听说,如果他跟省队比赛能拿下名次的话,后面就直接进入国家集训队,保送华清读预科了。
到那时,或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他。
叶知语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如果做错事了,那就跟人道歉啊。”
她不觉得这是一件能让人耿耿于怀的事,因为只要错误不大,一切对错是非都是可以用一句“对不起”解决的。
勇于承认错误,直面错误,这是叶家父母教她的东西。
可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南休思却不懂。
在她的过往中,她就像个野孩子,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滚打,没有人告诉她遇到困难,遇到推积于心的压力和情绪时该怎么发泄和解决,所以她性子变得沉闷无趣,好强较劲,对一切事情选择闭口不言。
逃避和将错就错是她一直以来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太笨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解决。
就像现在这样,她明知道是自己错了,却始终说不出口“对不起”三个字。
宁愿误会一直持续下去,宁愿错过,也不主动去直面错误,直面他。
....
中午十二点半,待南休思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叶知语哄着她去食堂吃了点饭,之后便去唢呐社参加社团活动。
南休思在教室上自习,她摊开练习册,努力平复下心境做题。
晌午后的教室很安静,十月初的春城依旧热得不像话,烈阳高挂于空,又久不下雨,地面温度白天能达四五十度,整个城市就像是个巨大蒸炉,闷得人心狂躁。
半晌,她放下笔,从书包掏出一个线圈本,打开,在第一页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外面绿枝摇曳生风,头顶风扇呼呼作响,斜阳错落窗台课本上,末尾的黑色字迹在空白页上留下青春的痕迹。
2012年10月,她有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喜欢,叶知淮。
与此同时,叶知淮正在社团活动教室与方季等人做最后的告别。
新一届高一学弟学妹有不少慕名叶知淮的人加入数学社,今年数学社不似往年般惨淡,成员也从最开始五人扩展到现在的十几人,渐渐与其它社团人员均衡。
正如梁清也所说,之前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数学社因为叶知淮的出现,变得起死回生起来。
且有不少加入的都是往年省内中小学奥数金牌得主,以及竞赛经验丰富老练的学生;社内平均水平一下被这群人拔高了几个度,仿佛回到前几年数学社盛况时期,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优秀社员。
“好了。”叶知淮把社团事务交接给梁清也,回头对身后几个眼圈打转的男女生半开玩笑说:“你们以后就好好跟梁社长和詹副社混,只要他们有口汤就不会少你们一口肉的。”
“我功成身退了。”
上午叶知淮去教务处把社内名单改了一下,时隔一年,他终于把南休思的名字从社内成员除名。不仅如此,他还把这个数学社社长的位置过继给了梁清也,加了一个副社的位置,把詹璟名字添了上去。
两人相较于其他人来说成熟稳重,社团交给他们他很放心。
几人原本还沉浸在不舍的情绪中,听他这么一讲,全都破涕为笑。
其中站在边缘的男生伸手默默抹了一把眼泪,走上前伸手抱了一下叶知淮,拍拍他的肩,声音微哽地问:“后会有期社长。”
他问:“考试这事我们帮不了你,就是想问你考完还会学校吗?如果回的话,到时我们给你举办个欢送会怎么样?”
叶知淮唇角浅扬,伸手回拍安慰男生,想了一下,温声笑回:“应该是不回了,考完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回一趟老家,从老家回春城就无缝进国家集训队了,时间上有冲突。”
男生遗憾放弃心中举办欢庆会的念头,“好吧,那就后会有期了,社长。”
“后会有期,我去华清等你。”叶知淮拍了拍他的肩,予以一笑,随后视线往旁一转,扫向围站在身边的几人,挑眉指向一群人,说:“还有你们,后会有期,我在华清等你们。”
一群人笑着点头,伸出手,满怀信心地对叶知淮说:“那咱们就华清见!”
“华清见!”
“华清见!”
“华清见!”
大家把手叠在一起,独属于少年们的承诺和不屈心气在炎炎夏日中燃烧。
交代完,叶知淮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社团教室。
那天,他没有穿一中蓝白色校服,只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黑色卫衣,黑色阔腿裤,运动鞋,却在人群突显出一种别具一格的气质,与光同存,让人移不开视线。
叶知淮的高中生活结束了。
在别人还拿不准竞赛能否拿下名次时,他已经赢在了所有人的期望声中。
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被全春城供拜的学神级人物,叶知淮学长啊。
没有人会不相信他会失败,他自己也是。
-
叶知淮走后,南休思开始没有他一点消息,她继续在校吃饭学习,两点一线。
十月中旬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时铃又把喊去了办公室。
她坐在实木椅上,手指着桌面班级排名表,面色难看地说:“南休思,上学期你这成绩才刚好一点,这学期怎么又掉下来了?”
“咱们班就你成绩起伏最大,好的时候能到中游,差得时候直接排倒数,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课?下课有没有照科任老师说的下去巩固?我看平常跟你接触的同学他们学习成绩都挺稳定的,怎么到你这就开始跟心电图一样起起伏伏的?”
“你不是坐在叶知语身边吗?你多跟她学习学习,看她怎么学的,不然就你这样高三是肯定跟不上的。”
她苦口婆心地对南休思说:“你来一中也一年了,心态还没转变过来吗?高二开始时间已经在加速进行了,现在不论是老师还是学校,大家都是赶着时间走的,今年你们不仅要学整个高二课程,还有高三课程紧随其后,时间上是非常紧的,本质上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去做其它无关学习的事情了,明白吗?”
南休思两手于身前紧握着,紧张的氛围无孔不入。
她垂首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老师。”
时铃扶额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挥手:“不要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是为你自己学习不是为我学习,好了好了,回去好好想想吧,马上上课了。”
南休思离开冷气盛行的办公室,一出门就被热风包裹,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手还未从把手上拿下,心事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
今年春城的夏天好长好长,已经十月中旬了还不见冷。
她继续回到教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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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时间在按部就班的计划中度过。
下完自习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南休思收拾好书背上书包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宿舍。
室友几人早就洗漱完毕在床上立着台灯做题,正如时铃说的,大家都在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所有人都很刻苦,累的不止是她。
可南休思真的要被学习折磨疯了,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她不想学了,她大脑一直紧绷着线,从进一中开始到现在就没松懈下来过。
她心里早以掀起惊涛骇浪,她想把手边的笔丢了,她想把书撕了,她逃离一切让她焦虑的地方。
下午放学的时候,护工又打电话过来问她要工资。
南辉最近工地拖欠工资不发,他靠着晚上闲暇时间打零工每个月入不敷出,那点钱根本支撑不了杨盈的医药费,好不容易上周刚给拖了半个月的医药费缴了,这周又该给护工发工资了。
肩上的书包从手臂滑落,她面露疲态地坐在床上发呆,眼神空洞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就像是未输入程序机器人,正在待机。
对床女生坐在床上刷题,她刷着刷着突然“哎”了一声,不确定地扭头问其它人,“明天周几来着?”
其它人不假思索地回:“周五啊!”
——“周五还能忘记啊?过完今晚,明天再上半天就终于可以回家了!”
说完,有个女生长叹一声,心累道:“终于可以回家了,明天回家我要吃我妈做的红烧肉,好好补补,不然在学校过得太艰苦了。”
南休思上铺女生也接话:“上周我爸说这周放假带我出去玩,你们都不知道我这周是怎么数着日子过的,真的,太煎熬了。”
对床女生闻言立马收书下床收拾行李,匆忙道:“我也是我也是,我爸妈说带我去看电影,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得赶紧收拾东西,明天放学直接回宿舍拿上东西就走。”
此话一出,宿舍几人接连下床收拾行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南休思看她们收拾东西,她默默拿起洗漱用品离开宿舍,逃离她们的话题,生怕下一秒会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收拾东西?
她不喜欢回家。
别人喜欢回家,是因为她们有家。
她没有家,她们家是破碎的,所以她不喜欢回家。
宿舍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她们乐此不疲收拾行李,互相聊着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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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在十班所有人都在煎熬最后两节课时,南休思突然收到一个毁灭性消息。
犹记那是节化学课,距离上课铃响不过十分钟,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激情飞扬,下面坐着的人无一不认真抬头看着黑板。
南休思坐在位置一字不差记着黑板上的笔记,旁边叶知语撑着脑袋看着她记,无奈地摇摇头,提醒着说这只是例子,不用记。
可她还是记下来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改不掉了。
谁也想不到时铃会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步伐匆忙,手上拿着电话放在耳边还未挂断,连一句不好意思都没来得及跟讲台上的教课老师说,便火急火燎当着十班全部人的面急促喊了一声南休思的名字。
“南休思!你赶快出来!”
“?”
南休思一脸茫然指着自己,不明所以。
叶知语转头低声问她,“怎么了思思?”
“不知道啊?”南休思也处于懵圈状态。
起身那几秒,她回想这阵子自己的行为,好像也没干什么违纪的事情啊?怎么....
时铃站在教室门口对着电话说:“好好好,我马上让她去。”
说完,她抬头看南休思磨磨蹭蹭的动作,心里不由升起一团火,拔高音量吼道:“快点啊!刚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你爸出事了,让你赶快去。”
南休思瞳孔倏然一震,两颊因炎热天气而红温的脸一下子如墙漆似刷白,她措不及防地怔愣在讲台边,身后半开窗户吹进的热风仿佛一道惊雷,震得她脚步如千斤重。
“快啊!”
时铃着急地喊她。
刚电话里那边的人就说南辉已经快不行了,如果不赶快点的话,可能这最后一面都难以见上。
女孩瞬时回神,她快步跑出教室,抓着时铃的衣袖,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紧张一声接一声问:“老师,我爸怎么了...我爸怎么了...”
“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
时铃一只手紧攥着电话,一只手拉着南休思的胳膊往学校外跑,情况紧急的甚至都没时间去办公室拿请假条走流程,直接就把她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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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校门口对面熟悉的五华医院,时铃很快就电话联系上刚才打她电话的人,几人来到手术室。
“工人休息时间我们都是有明确规定的,包括高温避暑我们也是有做预防的,我告诉你们,南辉他自己不去休息,现在倒了也是他咎由自取,就算双方走司法程序,也是我们在理!”
“自己身体条件差就不要出来祸害人!还热射病?工地那么多工人都是一起工作的,怎么就南辉倒了?这难免让人不联想到你们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群想讹工伤赔款的人在,这个社会的风气才一直败坏!”
南休思两手微颤,双脚仿佛不听使唤地走到手术室门口,听旁边男人怒骂南辉的语气,腿发软地跪坐在瓷砖地上,哭着拍门喊南辉:“爸!爸!我是思思,我是思思啊!”
她眼泪绝缇,头埋在两腿之间,拍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走廊上路过的患者都不泛开始感到心痛。
她扯着沙哑的嗓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爸!爸!我是思思啊!你别睡,妈还在住院部等你去看她呢!我们好久没去看妈了,你快醒,我们去陪妈吃饭,再不去妈就要生气了。”
“你说过的...永远不会让妈生气和伤心的,你说过的...”
"你不能骗人..."
南休思的声音吸引了太多人围观,她仿佛沉溺于深海般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精神状态已然全面瓦解奔溃,情绪大开大合,无法控制,也无法注意到身边的人和事。
没多久,几个护士上前提醒手术室门前禁止喧闹,她们拉着小女孩的细胳膊把她拽离手术室门前,拖到墙沿抑制住手脚,防止她再次上前打扰正在进行的手术。
时铃至始至终都没有上前阻止南休思的任何动作,这个情景与多年前她记忆中的时间线高度重合。
……
十岁那年时骞也是因为在田里干农活得热射病去世的。
那时候她还小,母亲生下她便难产去世,家里只有时淑一人能够陪时骞下地干活。
还记得那年农务大丰收,她们一家人就等着靠割麦子吃上饭,所以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早出晚归,累得腰酸背痛。
劳作就是辛苦活,靠身体靠天气挣钱的,丰收就多挣点,不丰收就少挣点,至少能吃上口饭就行。
刚开始下地干活时淑还觉得新鲜,后面渐渐的,她也不想再去干这种脏活累活,便每天开始找各种理由去推脱,要么就是不见人影,被抓住就装模做样下去割两下,要么就是等人不注意时又偷跑不知所综。
时骞死的那天,时淑曾和他在田里干活,听后来几个一起的阿公阿婆说,那天天气最高温度三十多度,时淑根本没在干活,她在田里和几个别家的小孩捉河虾,时骞当时让她回家去拿草帽和水给他,她嫌麻烦没回去拿,便让太阳活活晒死和渴死了。
也是她从知道事情真相那一刻起,便对时淑怨恨在心。她认为时骞的死就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时骞根本不会死,所以她恨她,恨她们一家。
说技师是好学校,只是她解恨的一部分。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能如此不公,杀人凶手得不到惩罚,反倒幸福美满,家庭和睦,拥有一儿一女?
她不仅要报复她,也要报复她的子女,因为她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她应该一命抵一命,让时骞活过来。
当年时骞死后,时淑主动承担起了家庭重任,她从十三四岁之后就不再读书,去毛织厂做记件缝盘工作,一步步供时铃读上师范,等她大学毕业才请辞离开那个她工作二十年的工厂。
虽然她现在在重点高中教书,家庭事业无一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但恨在心中是无法消散的,它只会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外刺眼的红灯熄灭,时铃收回思绪,跟着南休思步履阑珊地上前询问情况,亦如当年那个哭到崩溃的小女孩小心翼翼上前等待最终结果。
南休思挣脱身边两个护士的控制,踉踉跄跄抓住医生绿色衣袖,仿佛抓住了一块希望的浮木,期待问:“怎么样叔叔?我爸他...”
男医师带着口罩,他微顿了两秒,随后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一丝波澜地对南休思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轰——”
南休思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紧紧抓着医生的手,执着地问:“什么叫已经尽力了?什么意思?”
“对不起,还请节哀。”
男医师把她手从自己手下轻轻拿下,安慰了一句。
随后,他便和主治团队一起离开了现场。
南休思卸下力气瘫坐在冰冷的瓷砖上,她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颊上,刚因大开大合的情绪哭了太久太久太久,现在已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丝声音和尖叫,只是心如死灰地盯着手术室门牌三个字无声落泪。
时铃走到她身边弯腰蹲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默不作声地给南休思擦泪。
可那眼泪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水龙头,擦不完,止不住。
她知道,南休思的世界从这一刻起真正的崩塌了。
因为她切身体会过,内心真正崩溃之人,她当下的情绪是发不出一声嘶吼的。
“节哀。”时铃说。
南休思眼圈红肿,她满脸泪花,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眸中满是深深的无力,让人心生涟漪。
她缓慢扭头,哽咽地问时铃:“老师,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了,对吗?”
时铃听她这么一问,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她伸手抱住她,哭着安慰她:“休思,你要坚强,爸爸不是不在了,他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你。他会一直一直在的,只要你想他,他就会来梦里见你,真的。”
那些话,她是对南休思说,也是在对小时候的自己说。
南休思在她怀里摇头,“你骗我,你骗我...”
小女孩声音闷闷的,听不太真切,却能知道无比凄凉,“我爸爸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再也...”
走廊人来人往,似乎每个在医院工作的医护人员都拥有一颗强心脏,毕竟这里才是上演悲欢离合的第一现场,每天数不尽的人跪在手术室前痛哭、祈祷、算是已经成为了常态。
两人坐在冰凉的瓷砖上互相安慰,身后两人送南辉来医院的小领导听到医生说他已死的消息后立马慌了神,他们所了解的热射病顶多不就是中暑吗?在云滇中暑症状似作家常便饭,想着也就去手术室降降温就出来了,根本没想到会到死人这么严重的程度。
他们开始轮流打电话给上方领导,迫切寻求解决方案。
可从手术结束到现在,他们的电话一个都没打通。
这不禁让他们脊背一僵,开始后怕起来。
他们收起手机打量起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正在哭的小女孩目测年龄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晾他们就算一口咬定是南辉自己身体原因造成的,这女娃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水花和波澜。
反倒是她身边那个女人...就有点不好应付了,刚刚没看见她表态,也不知道是这小女孩什么人。
如果是家属的话,事情就变得相对来说棘手一些.....
可如果什么关系都没有的话.....两人默契对视,瞬间就读懂对方眼中的隐喻,歪唇不屑一笑。
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