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叶知淮不再刻意出现在南休思面前,他按照她想要的,慢慢远离她。
九月下旬,春城物理联赛来临。
叶知淮联赛考试是有专门老师接送的,他离校前一星期,整个学校的物理老师都集堆在三楼办公室里,给他做押题任务。
那一星期,他白天上课,晚上马不停蹄做押题和刷综卷,忙得不可开交。
校园几乎传遍了他要去参加竞赛的事,不少支持叶知淮的人都在本校墙贴上匿名发了支持他的言论,其中被人扒出有不少是男生群体,惹得一众欢笑。
南休思住在宿舍听几个室友提起这件事,也忍不住一笑。
“哎,要不咱等叶知淮学长走的那天,送送他呗!”
考前一晚,漆黑一片的宿舍有人突发提议。
对床下铺女生觉得她这提议不错,兴致盎然地举手参与,“我去,怎么送?”
“门口送啊,不然咱还能去跟车去送啊?”
“我我我,也加我一个。”
“还有我,我也去”
“加一。”
“.....”
南休思坐在床上做练习册,她不打算加入这场送考活动。
宿舍几个女生看南休思一个独苗清心寡欲,她们邀请问:“你不去吗?根据前一个星期墙贴的发酵程度,我觉得明天送考阵仗一定很大很热闹。”
南休思笑着摇头,“我不去了。”
她上次已经跟叶知淮说过那么决绝的话,他们之间应再无往来才对。
“好吧。”女生点头,“那我们几个去,晚上回来跟你讲现场情况。”
“行。”南休思温婉一笑,答应下来。
她继续低头做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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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课间将下课,外面就响起振聋发聩的欢呼声。
“叶知淮学长走了,快快快....”
身边接二连三跑出教室,加入送考队伍。
叶知语坐在位置觉得没意思,她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咬牙切齿:“真是风头都被叶知淮这家伙出完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今天娶亲呢。”
南休思被她逗笑,她握着黑笔在文言文课本上注标示,边笑安慰她说:“没事,等你哥走了,学校风云人物就只有你了。”
叶知语咂舌:“谁稀罕。”
外面走廊人越来越多,欢呼声也越来越大,庞大的送考队伍也逐渐让叶知语有些坐耐不住,她扯了扯旁边人校服衣角,提议问:“不然我们出去看看?好像还挺热闹的。”
南休思摇头拒绝:“我不去了,你去吧。”
“我们是在教室门口看,这么多人呢。”叶知语一副拜托的样子,说:“不会被我哥看见的,你就当陪我出去晒晒太阳嘛,求你求你。”
南休思耳根软,经不住人磨,她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那就只看一分钟,我还要回来预习功课,下节课老师要教到这里了。”
“行行行。”叶知语拉着她飞快跑出教室。
两人就在走廊上参与了这场送考活动。
叶知淮下楼后,侧身跟阳台上欢送他的同学挥手。
他视线从三楼跳到二楼,从二楼跳到一楼,然后最后定睛在二楼十一班教室位置,看到了和叶知语一起站在走廊欢送他的南休思。
两人隔空对视了番,南休思站在阳台上,她歪头扬唇一笑,抬手小幅度对他挥了挥,无声用口型说了“加油”两个字。
叶知淮笑着点头。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身后是层层声浪。
女孩凝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那天天气很好很好,微风不燥,阳光正好,似乎春城的盛夏都在这一天格外偏爱她的少年。
而那天天气到底多好呢?南休思后面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她的记忆中,她只记得那个肆意少年迈着稳健的步伐,迎光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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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之后,南休思继续吃饭睡觉学习,三点一线。
九月底的某个周末,孟伊元偶然得空来找南休思玩,那天南休思约好了叶知语去图书馆,她先是打电话问了叶知语介不介意带人去,得知她不介意后,才答应了孟伊元的过来找她的邀约。
到了图书馆,南休思友好地给叶知语介绍道:“这是我的初中的好朋友,叫孟伊元,现在在十四中。”
话毕,她又给孟伊元介绍叶知语:“这是叶知语,咱们那一届中考状元,现在是我同...”
“叶知语?!”
孟伊元一听名号,声音立马拔高了几个音量,激动地问:“你哥是不是那个上新闻的叶知淮啊?我的天哪,思思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能认识考神的妹妹了?”
此话一出,图书馆一众学习的男女不耐地抬头往她们这瞟,提醒着叫她们小点声。
南休思眼见惹众怒,赶忙拉着孟伊元制止道:“伊元,你小声点,在图书馆呢。”
孟伊元这才意识到她们这是在图书馆,连连低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叶知语就凭初印象就对孟伊元好感不起来,她认命地说:“得。又一个我哥的无脑追崇者。”
“那必须的啊!那可是考神。”孟伊元轻拉开椅子坐在叶知语身边说:“你哥可是我们所有考试前都会拜的人,叶知淮学长可在春城一带各大中学太有名了。”
“而且,我听别人说他长得很帅,脾气也特别好,对人基本是有求必应,超级超级温柔一个人啊。”孟伊元犯花痴道:“好想见一次叶知淮学长,如果能见到,我将此生无憾。”
南休思坐在对面听孟伊元夸叶知淮,再一次惊叹他的流传度。
关键是别人一传十,十传百,流言会有偏差,但叶知淮好似永远不会,因为就算传得再神,他也配得上。
他就是她们口中那般好的人。
对南休思来说,叶知淮就是温柔本身。他可以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好,不管这个人认识不认识。
叶知语“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你这么喜欢我哥,干脆入赘我们家算了,反正我还缺个嫂子。”
“那不行。”孟伊元想都没想便拒绝,“我对你哥是爱慕,爱慕和喜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况且,本人已经有对象了,如果以后和他分手了,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叶知语“切”了一声,回了一句:“倒是会白日做梦,我哥要喜欢也是喜欢思思这种类型的好吧,你绝不可能,趁早死心吧。”
“那也挺好的。”孟伊元对南休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那就靠你了思思,我的春秋大美梦,就靠你了。你要是把叶知淮学长搞定了,以后考试我不拜他了,拜你。”
南休思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可不做这种白马王子喜欢上自己戏码。
她摆手说:“我搞不定,你的春秋大美梦可能要碎了。”
“噗呲——”
叶知语没忍住笑出声,“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怎么傻傻的?”
她指着南休思说:“思思现在是我哥二妹,她绝不可能成为我嫂子的,你少做这种梦了。”
孟伊元懒得去理旁边的叶知语,她起身转了半圈,坐在南休思身边,挽着她胳膊,靠在她身上说:“我倒是觉得思思还挺有潜力的。”
南休思拿书起笔,说笑回:“那你要在我这看走眼了。”
她叹了口气,开始学习,对孟伊元说:“你也知道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其它什么都不想沾。”
孟伊元听她这么说,放下心里那份期待,失落撅嘴道:“好吧好吧,好好学习。”
她从书包拿书出来,也加入了两人的学习队伍,闭嘴温习。
图书馆小范围安静下来,整个空间只有纸质书翻阅和走动的声音,那像是一首和谐欢快的乐曲,轻缓地播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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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三人从图书馆出来,南休思在公交站跟两人分道扬镳。
学习完,她还需要去医院看杨盈,刚刚护工给她打了电话,说今天下午换药后,杨盈状态有点不太对劲,医生让她去医院沟通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孟伊元和叶知语是同个方向,两人挥手跟她说再见。
南休思笑看两人远去。
跟叶知语相处久了,她发现孟伊元跟叶知语除了样貌不相似之外,其它无论是性格,说话方式,动作神态,以及对事情的处理态度都一摸一样,就像是孪生姐妹般,默契和兴致相投。
在图书馆学习的一下午,叶知语虽然溢于言表的嫌弃孟伊元咋咋呼呼的性子,但你要她说打心底讨厌孟伊元,也还没到那个份上。
南休思相信两人一定会处成好朋友,所以就借着一个人女生晚上回家危险的话,让两人结伴而行了。
思绪间,公交车从远处停在眼前,她刷卡上车,习惯从口袋中拿出那个老旧mp3戴上,落座于窗边独坐。
坐在位置上,她脱下肩上书包,想像以前一样拿书出来看,没想到在脱书包时不小心扯到口袋里的耳机线,mp3就这么掉在过道中间,被站在身边握把手的年轻男人无意识踩了一脚。
“哎大哥,你脚踩了我的东西。”
南休思拿着书包拨开过道上站着的乘客,火急火燎地走到那个年轻男人面前捡起东西,宝贝地用袖角擦干净脚印,继续插上耳机,试音看能不能听。
幸好,mp3没坏,插上耳机后还能播放音乐,南休思长松了一口气。
她拿着小小的mp3站在过道角落听着里面的音乐,这些年她没动过里面的东西,也没找人给她加其它的流行歌曲,就那么几首歌来回切换的听。
看着手中的小玩意,她不自觉回想到送她这个东西的人。
她在想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还在不在桃源读书,有没有考上理想高中,或者是现在在干什么呢?
没多久,南休思嘴角浅扬起一个弧度,自问自答。
她想,能切身体会到他人心绪的人,说明他一定是敏感善良的男生,也是一个特别特别好,能带给人正能量的男生。
因为,敏感的人最有爱人的天赋。
所以,她相信他也一定是。
来到医院时已是晚上七点,就诊大楼灯火通明,与华灯相照应,显得夜幕不过如此。
南休思去杨盈病房的时候,护工正在给她擦身子涂药。她见她走近,笑着打招呼:“来了。”
南休思放下东西点头,她去病床边问:“我妈怎么了?”
“自从上个星期遵照医嘱又换了一种新药之后,这状态是越来越差了,以前还会吃点流食,现在流食也吃不进了,吃了就吐,医生查房说这是用药的正常情况,我这看也不像这么回事,就给你打了个电话,看看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打葡萄糖吊着吧?人还是要吃饭的。”护工说。
擦好身子涂好药膏,护工帮杨盈穿上病号服,打理好一切站在旁边等南休思后话。
南休思弯腰把被子掖紧,她听到杨盈嗓子里发出的细微声音,凑到杨盈耳边问:“妈,你要说什么?”
可杨盈不会说话,也不能说话,没人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个微弯的腰不知屈了多久,南休思才终于直起身子笑着回:“我知道了妈,我会去跟医生说,让她给你换回原来的药的。”
护工在旁看着母女俩别具一格的对话方式,心泛酸涩。
如果不是命运的不公,谁会这样去猜测对方想说什么。
这根本不是靠猜,是靠母女俩心有灵犀的情谊,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等跟杨盈说完话,南休思温和谦逊地对护工说:“今晚我守在这,你回去休息,明天医生来查房我跟他说一下这件事,尽量把药换回来,平时我不在时候,希望你多上上心,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虽说两人是雇佣关系,但她看南休思跟自己女儿一般大,难免不会生出一些怜惜的心思,毕竟南休思迫于家庭背景下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太成熟意味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就会很多,由此想来压力定会不小,所以才会格外对杨盈上心,尽量让她在学校好好上学,少操医院的心。
南休思说了声“谢谢”。
她从旁边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边,靠着柜子撑着脑袋静静看着杨盈,眼里满是悲凉的笑意。
护工由见此况也不做多打扰,她收拾了收拾地板上换下的异味纱布,一声不响地离开病房。
她走得时候南休思让她把病房的灯关了,她顿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那晚,南休思没有睡,她整整在病床边坐了一整晚,去观察杨盈状态。
深夜,南休思在漆黑一片的病房中发出哭泣的声音,那道哭泣声很小很细微,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她说——
妈,在你和爸的悉心爱护中。
我越来越讨厌我自己。
讨厌这个没有能力,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