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啪”的一下打开了扇子,道:“对喽,是被宁国长公主休了的齐诚呀。当年齐诚闹出了那样的丑事,差点被皇上砍了,累及全府。自那之后,德善侯就被皇上厌弃了,褫夺了先帝赐予的世袭罔替的恩典。他们侯府的名声也被毁了,府中子女,不论嫡庶都是嫁娶艰难,其他几房都受了牵连。只有早早嫁给了威远侯的嫡长女齐淑怡,得威远侯宠爱,又诞下了嫡长子和嫡次子,才免遭刁难。德善侯的嫡次女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无人问津。李大人虽是礼部尚书,但跟侯府比还是差了点。这门亲事还是德善侯亲自登府求得的,据说李尚书最后是勉为其难应下的。”
“李尚书还有一长子,怎么娶亲的会是李谦?李谦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成亲了吗?
孙继善道:“你有所不知,李谦的兄长四年前病故了。他那庶姐早就远嫁了。”
“原来是这样。李谦愿意娶齐淑倩?”
程柏合上扇子,道:“他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一切都是他父亲做的主。我看他成婚之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想来没什么不好的吧。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跟他聊这些事情,什么都聊不出来。”
顾晨默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抵都是如此。程柏和孙继善恐怕也会是这样。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中祝他们能顺心如意,找到倾心之人,相守到白头。
“没什么不好的便好。你们与他说,我欠他一份贺礼。等我写一幅字送到他府上,祝他和夫人百年好合。”
程柏赶紧接话,“也给我和继善一人写一幅字呗。”
孙继善附和,“对,一人一幅,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顾晨看着这两个活宝,没好气的道:“你们又没成亲,送什么送。休想从我这里骗字。”
二人又是叹气,又是跺脚,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要不,你俩赶紧成亲,我现在就去书房给你们写。”
“别别,不急,反正你也赖不掉。是吧,继善。”
“对,不急,不急。”
三人又说东说西的聊了好一会儿,临走时顾晨给他们分了些寒白茶,二人喜滋滋的满载而去。
顾晨回了书房,一直想着宋雪的事情,心中郁郁。当年在忠义侯府中遇到了无助的宋雪,帮了她一把,还将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她。
顾晨怎么都想不到如今会是这样。她不能眼看着一块无暇美玉掉入泥淖之中,可该如何做,才能不影响“大局”?
指望宋括顾念父女之亲?那还不如指望天上能掉下来一块陨石直接将北齐灭国。
拇指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已经磨掉了一层皮,肿了起来。她将扳指取了下来,让云逍将阿笙请了过来。
阿笙脸色苍白,眉眼清冷,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素白,高挑纤细的身子如一根竹竿,顾晨总担心她背着的药箱会把身子给压断了。
人都说久病成医,阿笙就是如此。她自小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如饮水,小小的一个娃娃开始研习医书,最后竟给自己开方子,还能给村子里的人诊治。父母离世后,她被一个云游四方的老先生收下做了徒弟,传授毕生所学。
老先生是个有名的怪医,后来被瑞王顾光请来王府给王妃看病,延缓了王妃的病情,但终归是无力回天。王妃离世后,老先生对没能治好王妃而心怀愧疚,也被王爷的真诚打动,留在了王府。几年后,老先生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将阿笙托付在了王府。顾光本就有此意,能有个医女照顾女儿再好不过。他应了下来,让老先生走得安心。顾光的母亲就是医女出身,全府上下对阿笙毫无轻慢,以礼相待。出征北境时特意请阿笙随行,多亏了有她在,否则顾晨可能都没命回来。
阿笙年长顾晨两岁,性格孤僻,少言寡语,一向直来直往,从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她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拉起顾晨的手看了看,然后打开药箱,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挖了一小块药膏涂在伤处。
顾晨习惯了阿笙如此,任由她摆弄。
擦好了药,阿笙背起药箱,道:“莫要沾水,一两天就会好。你那扳指小了,以后不要戴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阿笙,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阿笙转回身,等着她说。
顾晨习惯性的去摸拇指,摸到了药膏。
阿笙眉头一簇。
顾晨赶紧把手放下,讪笑道:“我曾与你说过二公主顾汐泠,她自幼虚弱多病。昨日我进宫见了她,瞧着很是不好。我将那‘杏林药墨’给了她一些,让太医入药。要是过些时日还是不见好,我想把她接到府中,请你给她看看。”
阿笙想了下,道:“那‘杏林药墨’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对身体确实大有益处。若是如你之前所说,她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用了药墨会极大的补足虚亏,再配以其它珍贵药材,当会回恢复到与常人无异。有那些太医足矣。”
“怪就怪在这。这些年,太医一直对她细心照料,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前几日用了我带回来的药材,也只是从缠绵病榻到能下地走几步而已。我记得小时候她尚可走动如常,怎会变成如此呢?”
闻言,阿笙也觉奇怪,道:“你带回来的那些药都是世间难得的宝药,若是用好了,将死之人都可以续命延年。你母妃当年要是有这些药材……”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应提起此事,目光闪躲了下,道:“等你把她接来府中,我为她看看吧。”
顾晨没有在意阿笙提起母妃,母妃已逝,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追悔毫无意义。
“好,我代汐泠先谢过你。”
阿笙见她没别的事,背着药箱走了。
顾晨在书房又想了许久,一时也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大局为重,只能将宋雪的事情往后放一放,等找个机会,再将她赎出含春阁。
庆功宴之日,顾晨提早进了宫,她说过会去清滢那品茗。灵犀一早就候着,忙将她请了进去。一入内就闻到了松针香,清滢正捏着棋子和玲珑对弈。
玲珑赶紧起身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好兴致呀。”
玲珑恭敬的笑着道:“奴婢棋力不佳,哪里能跟主子对弈,还是请王爷陪殿下吧。”
“好啊,本王来替你杀她个片甲不留!”说着掀袍坐下。
顾清滢白了她一眼,落下白子。
趁着顾晨看棋局的功夫,玲珑为她奉上茶,轻轻的退了出去。
顾晨饮了口茶,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乱局之中。
顾清滢的视线落在棋盘上,随口道:“如此形势,你这是要快刀斩乱麻?”
顾晨不在意的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且留着厌烦,不如趁早清理了,省的后面还要料理。”
顾清滢捏着棋子,垂下眼眸,正巧瞥见她有些红肿的拇指,上次果然没看错,那扳指确实小了。她收回视线,落下一子。
顾晨思考片刻,吃了一颗白子。被吃掉了一子,顾清滢也不急,稳稳的在算定的位置又落下一子。双方几番落子之后,白子对大片黑子形成了合围之势。顾晨等的就是这一刻,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子,将最初的那一手变成了妙手,整个局势瞬间逆转,竟与白子势均力敌。
顾清滢稍微一算,将捏在指尖的白子放回棋罐,道:“合了。”
顾晨笑嘻嘻的道:“是呀,合了。要是一开始就是我和你下,我早就赢喽。”
顾清滢冲她眨了眨眼,道:“你怎知我尽了全力?”
听她这么说,顾晨在脑中复盘,清滢有一手确实有更好的选择。她起身拉起清滢,笑道:“还是咱们清滢更厉害!”
两人一同坐到了榻上。
“你说过今日要来品茗,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想来陪陪你,免得你想我呀。”
顾清滢嗔她一眼,唤来玲珑重新奉茶,让灵犀端来刚做好的桂花糕。顾晨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刚刚好。一连吃了三块,要吃第四块时被拦了下来。
“莫要一次食多了,若是腻了,以后便不好食了。”
顾晨舔了舔嘴唇,不舍的把桂花糕放了回去。
顾清滢心中一软,道:“只可再食一块。”
顾晨眉开眼笑,捏起一块吃了下去,又饮了半盏茶,很是满足,伸了个懒腰靠在了榻上。
“还是你这里舒服啊,真想睡一会。”
“莫要睡了,一会儿你就该去赴宴了。”
顾晨闭着眼睛,嘟囔道:“这几日都不得闲。难得想懒散一日,睡个回笼觉解解乏,你那三哥却来讨人厌。”
顾清滢斟酌一番,道:“你嫌烦,清理就清理了,莫要因为他影响心情。”
顾晨睁开眼睛,看向她,道:“那可是你三哥哦?你真这么想?”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顾清滢摸着腰间的玉兔玉佩不理她。
顾晨坐起来凑近清滢,喜滋滋的道:“还是咱们更亲近。不枉我小时候就疼你。”
顾清滢抬起纤纤玉指,推开她的头,道:“你少欺负我些就行了。”
“我何时欺负过你呀?对了,我给你带了些寒白茶。此茶甚是特别,我已经交给了灵犀。”接着悄悄的道:“宫里我只给了你一人,你可千万别让皇伯皇婶知道了。我可没有了。”
顾清滢反应极快,问道:“宫里只给了我,宫外你给了谁?”
顾晨“啊”了一声,道:“莫要提了,还不是程柏和孙继善那两个家伙。他们来我府中看热闹,我好心给他们尝了尝,结果就被抢去了些。土匪!强盗!”
顾清滢轻笑出声。
又待了一小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顾晨起身要去赴宴。顾清滢站起来,帮她理了下外袍。
顾晨扬起笑脸,脚步轻快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