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淮手上捧着一份奏折,躬身进来,道:“陛下,这是叶新叶大人上的折子。”
顾敬拿过折子看了起来,少顷,怒摔奏折。顾晨将奏折捡起,扫过一眼后交给了刘淮。
“朕为了保住他,不惜和朝臣……咳……他这个时候要辞官,回家种地,是要将朕置于何地?咳……刘淮,传朕口谕,告诉叶新,除非朕罢了他的官,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辞官!”
刘淮应下,麻溜出去办。
顾晨心想,要是其他臣子得了皇上这话,做梦都能笑醒。但叶新得了这话,怕是要睡不着觉喽!
“皇伯莫要动怒了。叶大人有此请,应是怕皇伯因为他而为难,是想为皇伯解忧。”
顾敬不住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面上通红,眼角湿润。
“为朕……咳……解忧?咳……他要是真想为朕解忧,就该像个汉子一样挺住!没骨气的东西!”
“皇伯……”
顾晨再要宽慰,皇后和安国公主来了。
皇后看了顾晨一眼,疾步赶到床前,心疼的为皇上顺背,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咳的如此严重了?”
顾清滢瞥了顾晨一眼,拿过茶盏,摸了摸凉热,送到父皇身前。
顾晨退到一旁,向外唤道:“刘公公,太医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
李太医喘着粗气,擦着汗进来了。见皇上不好,顾不上行礼,急忙上前搭脉。
顾敬渐渐止住了咳嗽,大口喘气。
顾清滢道:“父皇如何?”
李太医收回手,躬身而立,道:“回殿下,陛下应是一时动气才会急咳不止。陛下这些日子吃的药里放了杏林药墨,按理来说应会好转。但陛下一直不得好生歇息,收效甚微。微臣现在就去加一味安神的药材,让陛下得以好眠。”
顾清滢颔首。
李太医向众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父皇,喝口茶吧。”
顾敬接过茶喝了两口,总算是缓了过来。
皇后擦了擦眼角,又气又急的道:“何事让你如此气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值得你如此动怒呀。”
顾敬握住她的手,道:“无事了。你莫要担忧了。”
皇后在床边坐下,不太自然的看了看顾晨,道:“得知那些大臣被赶走了,我便急忙赶了过来。原以为你会舒心不少,谁知……”
顾敬强打起精神,笑着道:“我确实舒心了不少,多亏了晨儿。刚刚只是一时气息不顺,等吃了药,好生睡一觉便好了。”
“晨儿又立了大功一件,可是又向陛下讨要赏赐了?”
顾晨摸了下眉上的疤,心知皇婶对自己不满……
顾清滢垂着眼眸,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皇后的话有些阴阳怪气,顾敬自然清楚原因,拍了拍皇后的手,让她不要如此。
皇后想了下,看向顾晨,道:“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晨掀袍跪地,乖顺的道:“万事都是侄女的错。皇婶要是有气,就让宫人打我一顿,给皇婶消消气。”
皇后稍微缓和了些,道:“罢了。起来吧。”
“皇婶没消气,侄女不敢起来。我去找根藤条,皇婶抽我一顿吧。”
“抽你一顿能让你回心转意?”
顾晨垂着头,沉默不语。
皇后长叹一声,道:“好了,起来吧。”
顾晨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看了一眼皇后,怯怯的站了起来。
“你呀,真是让你皇伯和我不省心。”
顾敬咳了两声,道:“晨儿很是孝顺,何时让咱们操心了。”捏了下皇后的手,看向女儿,道:“清滢何时进宫的?”
顾清滢正瞧着顾晨腰间的云纹玉佩,收回视线,轻声道:“儿臣早知父皇身子不好,想要进宫侍疾。但母后传了懿旨,不让儿臣进宫。儿臣在宫外听说大臣们一直不消停,实在是担心父皇的身子,顾不上母后的懿旨了,今早就去了母后的宫中。”
她眼圈发红,哽咽着道:“儿臣不孝,未能早些来侍疾。”
顾敬温和的道:“是朕让你母后给你传的懿旨,不让你进宫,免得你见了那些个官员,和他们争论起来。朕知道,你若是和他们辩,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之前,你没少将他们辩得哑口无言。但此事……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朕无事,他们愿意跪就跪,还能跪死朕不成。”
皇后急忙掩住他的嘴,道:“说什么呢!”
顾敬拉下皇后的手,道:“说错了,说错了。正好还没用午膳,和晨儿一起用膳吧。”
顾晨知道皇婶还没消气,接受不了自己喜好女子的事,清滢应该也是如此。这个时候还是避开些,免得尴尬。
“皇伯,我刚刚教训完那些大臣,皇伯还留我用膳,他们怕是要气死了。为了脸面,说不得会乱咬一通。不若皇伯训斥我几句,将我赶出宫去,罚我回府闭门省过。这样也算是给他们找回点面子,会对皇伯感恩戴德。”
顾敬心中无限感概。
晨儿是想担下骂名,让自己收买人心呐。是啊,日后还要靠这些大臣为朝廷做事,一时半刻找不到人替代他们。晨儿如此忠孝,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竟会对晨儿生了忌惮和猜疑。古来帝王皆疑心,自己也变得如此了……
皇后和顾清滢看向顾晨,心中各有滋味。
顾敬笑了出来,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回府吧。后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是。”
顾晨跪安。
宣德宫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皇后吩咐传膳,才打破了沉默。三人一同用了午膳,无人提起顾晨喜好女子之事。
晚些时候,“瑞王大闹宣德宫,皇上震怒”的事传开了。是的,是瑞王大闹宣德宫,不是群臣大闹宣德宫。
那些官员听后,一个个又能挺胸抬头了,私下对瑞王口诛笔伐,心里却怕瑞王怕得要死。头上悬着“朋党”、“文臣误国”、“亡国”的利刃,眼前浮现出瑞王帮人“死谏”的画面。他们不敢再上折子参叶新了,也怕将皇上真逼急了,会性命不保。一个个开始对皇上大加颂扬,直将当今圣上夸成了古往今来第一贤君。
顾晨早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德性,懒得理,抱着宋雪笑嘻嘻。
长公主府里,顾漪澜也笑得欢喜,她又将阿笙逼到了墙角。
阿笙真生气了。
“你都要成亲了,为何还不放我回王府?”
顾漪澜向前半步,道:“谁说我要成亲了?再说,成亲了又如何?成亲了也不妨碍我缠着你。”
阿笙要气死了,道:“你……不知羞!无耻!”
顾漪澜呵呵而笑,柔声道:“不知羞?无耻?小阿笙,你都对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过,这回怎的如此恼怒啊。难道……”身子前倾,贴近阿笙的脸,道:“你吃醋了?”
阿笙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了顾漪澜。
顾漪澜被推了一个趔趄,目露惊讶。她一日不知要调戏逗弄阿笙多少次,这还是第一次被阿笙如此对待。
阿笙愣住,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呆呆的看着顾漪澜。
顾漪澜磨了磨牙,一把拉过阿笙,亲了上去。一不做二不休,手搭上了阿笙的衣襟。
阿笙一个激灵回过神,咻的蹲下,向旁边一闪,站起来就往外跑。拉开门,和秋兰撞了个满怀。秋兰连连后退,眼冒金星。阿笙后退了两步,顾不上告罪,抬腿要继续跑。
顾漪澜道:“来人!”
四个婢女挡在了阿笙身前,让她无路可走。不,身后还有路,可那路是通向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的,如何能走?阿笙的额上出了汗,前有狼,后有虎,这可怎么办呀?衣裳被从后面猛地拽住,直接将人拽进了屋里。
秋兰看了一眼,认命的上前关好门。揉了柔额头,心道,沈医女真是太瘦了,全是骨头,这一下撞的人生疼。
顾漪澜咬牙切齿的道:“你跑什么?”
见顾漪澜目露寒光,阿笙准备再跑。
顾漪澜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她,缓声道:“阿笙,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般无法接受?不要说因为我们两个是女子,我知你不在意这个。那日在王府,你尚且能为了宋雪说出那番话,与我争辩,为何对我就是百般嫌弃?可是因为我成过亲?三次下嫁,我也是逼不得已,非我所愿。”说着,竟红了眼。
阿笙傻了,她何时见过这样的顾漪澜?这般的悲切、委屈、柔弱,竟让她的心隐隐作痛,不敢直视。
顾漪澜垂下眼眸,轻轻抽泣。
阿笙慌了,上前一步,慌乱的道:“不是。没有。真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顾漪澜没有动作,轻轻啜泣。
“不是。真不是。你别哭,别哭呀。这……诶呀,你别哭呀。”
阿笙上前轻拉顾漪澜的衣袖,道:“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可好?”
啜泣之声又大了几分。
阿笙急得比刚才逃跑时更甚,道:“我不走了。你快别哭了,别哭了。”
顾漪澜柔柔的道:“当真?”
“当真!”
“你以后不能对我避如蛇蝎。”
“好好。”
“也不能嫌弃我。”
“好好。”
“要对我好。”
“好好。”
“要都听我的。”
“好好。”
“要和我琴瑟和鸣。”
“好……不对呀,怎么……”
顾漪澜抬起头,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你已经应下了。”
“不是。我应的是前面,不是后面……”
阿笙终于反应过来了,气恼的道:“你又诓我!”
顾漪澜眼神温柔,一改往日的逗弄模样,认真的道:“放心,我不会成亲的。”抬手摸了下阿笙的脸,转身走了。
阿笙呆站了好一会儿,恍恍惚惚的坐在妆台前。一抬眼,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唇上沾了口脂,忙抬手去擦,触到唇瓣却停下了动作……
皇上给叶新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周,都说叶新好福气,要飞黄腾达了。
易城的一处小店,几个男子吃酒闲谈,正说到此事。
“这个什么叶新,真是走了大运。”
“可不是嘛。先帝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备受宠爱。听说长公主容貌艳丽,媚骨天成。啧啧,这叶新是既得了美人,又得了前程呀!”
“孙兄此言差矣。”
“怎么?”
“长公主可是嫁过三次了。”
“嫁过三次又如何?换做我,她嫁过八次我也愿意娶!”
“长公主克夫呀!孙兄真是胆大如斗。”
“我命格硬,怕甚?”
“长公主不仅克夫,嫁了三次都没有诞下子嗣。”
“这……这也不妨事,听说长公主极为疼爱瑞王,瑞王就如她的亲女一般。我若是娶了长公主,还多了瑞王做女儿,哈哈哈!”
“孙兄高见,小弟佩服……”
旁边桌坐着一个戴着斗笠,满脸虬髯的大汉,手拿酒碗,静静的听着。直到那几人吃好喝好,出了小店,他都没动一下。天色暗了,店小二拿来了烛台。大汉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一块碎银,大步离开。
店小二拿起碎银,追了出去,喊道:“客官,这银子多了……”
大汉没有理会,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