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和五年内收回三座城邑,一洗大郅二十年耻辱,一时风头无两,获封武安侯。
实则一个多月前他已率兵包围颖都,切断城内燕军所有补给通道。北燕皇帝两次派兵援救皆被击败,权衡利弊后放弃颖都。
颖都城内燕军困兽犹斗,苦苦坚持,誓死不降,令人钦佩。
姬秋和于半月前回京调查朝中勾结北燕之人,其余将领只等燕军弹尽粮绝做收尾工作。
为避免打草惊蛇,暂封锁北疆获胜消息,且他回京一事只有皇帝和两位重臣知道,在赵邑安面前现身时奸细身份业已查明,只待部队归京。
通敌的乃是前朝皇帝的叔叔,当时因归顺有功获封永顺侯,此事还牵扯到三司,户部尚书现已下狱。
赵邑安的表哥谢书言就职于户部,司户部员外郎一职,属户部尚书直系下属,被带去御史台接受调查。御史台已派人来家中搜过,一无所获。
姨母几近昏厥,青儿表妹也红肿了眼睛,原本后天的大婚也要搁置了,赵攀闻讯赶来。
赵邑安满心忧愁,表哥最为忠义,绝不会做通敌卖国之事,她和表妹有时口无遮拦私底下抱怨几句朝廷的不是,都会被谆谆教诲一番。
姨夫到底见过大风浪,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态“言儿只是个小小员外郎,很多事情他无权知道,但还是要奉命办事。此事可大可小,小就是例行调查,大…… ” 他想到一大家子上百口人,一旦背上卖国通敌就是灭门之祸,不由的也愁容满面“权看主查官怎么定”
一旁赵攀点头表示赞同,摩挲着下巴道“岳父说的是,青筠我了解的,他一向秉公执法”他瞧了眼在旁劝慰青儿的赵邑安,皱起眉头“我先去探探口风,岳父岳母也不要太着急了”
青筠是姬秋和的字,因他五行缺木,祖父取此字于他,也喻坚贞不渝。
赵邑安又拜托大哥哥姬春睦去询问表哥的情况。
姬秋和倒也不来虚的,他当晚就回话来说当年谢家让他丢了妹妹,现下谢家要能把妹妹还回去这事就好说。
当年谢尚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状告姬秋和奸污了自己的妹妹,导致他被以内乱罪罢黜殿试成绩,毁了仕途,并请求皇上下旨让他终身不得接近赵邑安。
谢家、姬家人还要去说道,被赵邑安制止了。
她垂首,叹了口气,慢慢出了声“我了解他的,不用再让这么多人浪费口舌了,还烦姨夫按我说的明天禀明皇上”
赵邑安搂着哭成泪人的姨母和青儿安慰“没事的,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谢夫人哭的死去活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不止 “我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赵邑安一面为她楷泪一边笑言“这都不重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最重要,嫁不出我就赖姨母家吃喝一辈子呗”
翌日早朝,龙椅上坐着位年约五十岁的男子,龙颜风姿,略微发福。他胳膊肘搁在龙椅把手上,撑着脑袋,慢悠悠道“众卿可有本要奏?”
吏部尚书出列,恭敬拜道“臣有一旧案要翻案”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竖起耳朵。
“当年臣妻外甥女因爱慕武安侯,想嫁他不得,故而诬陷他污了自己清白,让武安侯蒙受不白之冤,臣也有失察之罪,请陛下惩罚”
谢尚书言毕,朝堂一片哗然,众人皆望向朝堂新贵——姬秋和俊美的脸上平静如水,毫无波澜,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
“哦” 皇帝闻此言坐直了身子,眯眼思索了片刻,回神道 “此事朕有印象,当时姬爱卿可是一甲探花郎啊,因这儿女私情误了前程” 皇帝一声叹息,无限惋惜。
一旁的太监忙上前笑眯眯道“陛下虽失去位文臣,但得到了位骁勇善战的将才,也是因祸得福啊”
“对,对,武安侯文武双全,朕心甚喜” 皇帝笑逐颜开,北疆战役打的扬眉吐气,天子是龙颜大悦 “谢尚书就罚你一年俸禄,至于你那外甥女就要武安侯的意思了 ”
姬秋和思索须臾,悠悠开口“臣父母一手将她养大,甚是思念,只要她回家就行了”
站在他前排的定国公甚是欣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儿子女儿都要盼回来了,他这一生的所有心愿都已了,也算圆满了。
这时文臣列队末位的斯文男子站出,原来是新晋探花郎,他一字一句诚恳道 “臣爱慕赵小姐已久,想娶她为妻,恳求陛下成全”
郑大学士吓得腿都哆嗦,心里直呼祖宗保佑,他可不想惹姬秋和这个阎罗,忙也站出来诚惶诚恐道 “小儿一时癔症,胡言乱语,陛下千万别当真,臣回去就教训他”转首示意郑季宣赶紧滚回去。
姬秋和转身望向郑季宣,满脸的轻蔑,挑眉冲他冷笑“这么多年了郑公子还不死心啊”
他眼眸中充满了得意的狂妄,清冽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 “你有所不知,我同你口中的赵小姐在你还不认识她时,已是两情相悦,有了夫妻之实” 又回身朝殿上之人拱手“不如陛下将她赐我为妾,她这般女子就不要去祸害别家好儿郎了”
前排的定国公闻言大怒,气的浑身颤抖,转身指着姬秋和大骂 “畜生,你竟然要你妹妹给你做妾,看我今天不抽死你”说着就开始四周寻找鞭子,全然不顾殿堂之上。
皇帝龙颜微变,厉声喝道“都给朕闭嘴,朝堂之上为这等拿不上台面的事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台下立即鸦雀无声,皇帝清了清嗓子,压了压声音道“就依姬爱卿的,那女子就赐你为妾,妾也是在你们国公府,定国公仍可以当女儿待她”
又笑吟吟指向台下的郑季宣道“探花郎放心,朕定为你择一门好姻缘”
说完,挥了挥手让退朝了。
一天一夜的雪覆盖了整个京城,白茫茫,冷莹莹一片。雪后初晴,冬日的暖阳倾泻而来,雪地熠熠生辉。
姬秋和坐在下朝的马车里,掀起帘子一角向外探,阳光好的有些灼目。
他放下帘子,双臂环胸,阖起双眼,脑海里是如花少女端坐在雪地里娇嗔 “哥哥,好了嘛,衣服都湿了”
双拳蓦地握紧,用力到指甲都嵌入肉里,恨意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心头翻滚,自烧自灼。
路上积雪泥泞,马车走的缓慢,“去谢府”三个字他咬着后槽牙蹦出。
正和姨妈焦急等待姨夫下朝的赵邑安听说有人找自己,提着裙摆,款款而来。
一辆古色古香的车辇,纤手掀起车帘,一张俊美冰凉的脸,没了记忆里的儒雅矜贵,换之陌生的轻狂慵懒。
马车里的人双腿呈外八字懒散坐在车中央,双掌在腿上轻拍着,垂眸睨她,她也看他,四目交汇,两人的心跳都有一瞬滞住。
他回魂,目光阴翳,似要将她看穿,她原本灼灼眸色也暗淡了下去,平静地移开视线,垂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上来” 他开口命令,如寒冰般森人。
她犹豫了会儿,终是抬脚上去,安静的坐在了他一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
五年时光,一千八百个日夜,思念像小蛇一样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再慢慢爬出,滑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缠绕到他脖颈上,吐着信子,冲他叫嚣。
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你要他娶你?”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压抑的、冰冷的暴戾。
赵邑安微怔,又顿时恍悟,悠悠道“我本该嫁他的”
姬秋和弯腰向她凑来,两只胳膊撑在车壁上,将她牢牢圈住。赵邑安的手无处安放,只得十指交叉在两膝之间,将头埋的更低了。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龙脑香味,他那时读书刻苦,用这香提神醒脑。
他腰弯的很沉,低下头,迫切的想看她的脸。
她偏首不看他。
下颌猛地被他钳住,脸颊生生被掰的仰面朝他,她眼底漾出水泽,还是记忆里的千娇百媚、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曾经只消一眼,他就自甘沉沦。
也是,在征服男人这块她一向游刃有余。
下颌几乎要贴上她娇嫩欲滴的唇,那双湿漉漉的眼像潮湿的花瓣,魅惑的气息扑面而来。
姬秋和深深阖上眼眸,喉结快速滑动,幽幽叹了口气,克制住来自于身体的冲动。
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去碰她,但身体却清晰记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器官都嵌着刻骨回忆。
“你本该嫁的是我” 他嗓音酸涩,心头阵阵钝痛袭来,似是被她拿着钝刀子反复割,她知道他的痛楚,但就要他痛。
“呵”她冷冷浅笑,又想别过脸却被他托住后脑勺强迫着和他对视。
赵邑安不想去看他那双灼人的眼睛,她垂眸,不经意扫过他鼻梁上那颗痣,再是饱满性感的唇。
她记得他的吻,让人害怕窒息,又忍不住沉沦其中。
她想逃离,她阖眼,绵软喟叹“放过我吧,哥哥”
瞧,她说的多轻巧啊,放过吧,他倒是想。
如果被毁仕途的不是他,失去爱人的不是他,名誉扫地的不是他,失去亲人的不是他,日夜折磨的不是他,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不是他,被迫杀人如麻的不是他,那么他也可以像她一样轻飘飘说放过。
到底恨比爱长久,爱早已消亡,恨却疯狂滋长,开出的荼靡之花,滋生的毒液腐蚀的却只有他自己。
他要她也痛,如果心不能,那至少身体痛。
姬秋和纤细的手指顺着她消瘦的双臂缓缓上移,措不及防冰凉的指尖已触上她的脖颈,来回摩挲,还是以往的细腻,光滑,诱他深入。
修长的右手盈盈一握掐住了她白嫩的脖子,附在她耳侧戏谑“一个人身处地狱太孤单了,妹妹下来陪我吧”
他真想将她脆弱的脖颈掰断,于是他的手就那么稍稍一给力,赵邑安瞬时已喘不过气来,窒息感迎面扑来,她艰难的结巴“你…要杀便杀”
她可以出家,可以去死,就是不会向他服软求饶。
“还敢顶嘴” 姬秋和怒呵一声,手上的力道更重了,面庞像结了冰般阴森骇人,杀人的动作却是从容不迫,显然他杀过很多人。
她整个人已被窒息感淹没,只觉得耳朵开始嗡鸣、视线逐渐模糊,四肢也在一点点失去力气。慢慢的她眼前一黑,大脑短暂空白后又猛的一下恢复意识,终于他还是松了手。
赵邑安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疯子般的男人,腿脚发麻、身子连连向后躲。
她背过身倔强得将头高高抬起,紧咬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姬秋和灵活的舒展着手指,睨了眼瑟瑟发抖的女子 “下去”
下车刚拐进院里她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宫里传旨,他要她做妾,他咋刚才不掐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