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终于黑了下去,这台旧手机的电用得很快,即便只是用了不到三小时,电量就即将彻底告罄。像一支被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的火柴,只是燃烧了几个瞬息,就彻底熄灭。
在手机黑屏前,程韫青还没有给她回信息,然而李渡也并不着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院旁边的旧小区,她的出租房所在地赶去。
今年是新历的最后一天,即便有什么故事,那也应该是年后了。她并不清楚程韫青明明在手上戴着那么昂贵的手表,还会选择出来打工,不过李渡也并不关……
“别纠缠我。你是故意在这堵我的吧。”一道女声自旁边的黑暗之中传来,温吞而缓慢。
李渡脚步一滞。
紧接着是□□的男生,噶哑说道:“我送你的花你不都当着大家的面接下来了吗,我以为我们应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别再这样欲拒还迎了,宝贝,要不然老公再发你个红包。”
李渡微不可查地在心里啧了一声,步履不停地继续前进,同时想报个警,把这桩狗屁倒灶的烂事甩给警察,自己赶紧赶回家吃顿晚饭。
事情坏就坏在,每到了关键时候,事情还能更坏——自己这台破烂老爷机掉链子关机了。
李渡还是没有停下往反方向走的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虽然这一女一牲畜的谈话一听就明显不对劲,但是自己不能保证会蓄意骚扰别人的男性手上有没有凶器。在没有防身武器的情况下,贸贸然插手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打算快步离开,找一个路人借手机报警,或者帮那个倒霉女人再找个乐意帮忙的热血上头倒霉蛋。
“当一个女人说了不,那她就是在说不,她的意思只有一种拒绝,没有任何话外有话,更没有什么欲拒还迎。”那个女孩的声音没有变高或者变低,只是平静地陈述,态度却比冰雪更冷酷。
“更何况你已经和我舍友是恋爱关系了,借口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我才会答应你把花转放在她的桌子上。你知道吗?直肠和口腔粘膜都有消化吸收的作用,希望你不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把自己说出来的话用下面吸收干净,肠道和口腔连接成一个完美的圆环,自产自销,形成了一个厕所邪神的莫比乌斯环闭环。”
“你个贱女人。”男声陡然升高,有一种被戳破的恼羞成怒,“我……”
剩下的话李渡没听到是什么了,黑色的胶底帆布鞋顿了顿,由疾走变成了飞奔,奔跑间踹飞了一堆积雪,在迸溅的碎雪和浓重的夜幕下,赤色的围巾从衣领出挣脱,像在空中割裂一道红色的尾迹。
“干他爹。”
李渡暗骂一声,事态升级了。
她立刻转身,飞快向争执的声源处跑去。
淮水市是个科技新兴城市,路边的监控比停在枝头的麻雀要多,虽然这个跟踪犯案显然是早选好了一个没什么监控的老旧小区。外面还有个小小的土方斜坡,遮挡视线。
格子衫男人带着一种踢打路边野猫的快感,呼吸急促地上前,想抓住眼前这个总是抓不住的人。他已经暗自盘算好了,自己的同性合租人和任何一个大学同学也都能替他作证,他和眼前这个贱女人的情侣关系。更何况今晚自己出门前还喝了不少瓶啤酒,酒后冲动和自己女朋友发生一点口角冲突,又在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摸了两下,算什么犯罪。
程韫青左手还提着家乐宝超市的绿色购物袋,右手还插在鹿皮大衣的口袋里。用看一种很悲悯的眼神定定看着眼前穿黑格子衬衫的男人,
她甚至有了点躲在屋檐下,等雨停的无聊,而人无聊到极点时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她心想:“这个人有名字吗,或许吧,总该会有的。”
可是谁会在乎一头过年要被分食的年猪叫什么。
她是一个做事就要做绝对的人,刚刚说那番话也是故意要激怒眼前这个男人。
“警察同志,我不是一直给她发庄子和弗洛伊德吗?你们会和没暧昧的人聊那么灵魂的深入的东西吗?我当时……当时真的是喝多了,可这也是被她一直对我暧昧不清,爱答不理的态度弄得心里心焦。”
出门之前,格子衫在镜子前预演了好几遍这样可怜的,像热蜡烛被烧融式的哭得变形的表情。
哭得他下腹隐隐发热,面色潮红,一如当前。猎物终于走进了陷阱,现在他想给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程韫青没有躲,为什么要躲。
这是她特地为他选好的围猎场所。
只要他先挥出拳头,程韫青就能拿出口袋里的赶猪棒还击。五十块购入的便携式电猪棒,高压电弧,出门前刚充满电。
“可惜电锯个体太大,也不太容易和警察解释。”她有些遗憾地想到。
随着那男人冲上前,发出一声得意的怪叫声。远处也传来一阵快速的,狂野粗暴的声音,并且音量越来越大。
面前那个格子衫男人脸上出现了受到威胁似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一旦有人开始插入,身上那张文明的人皮似乎又飘飘然重新披回了他的骨骼肌肉上。怎么回事,有路人经过吗?
那胶鞋清脆拍击地面的声音爆发般的狂飙而来。这极具破坏力的声响如一阵旋风从黑暗中显现,男人想要转头围观身后之际,站在他身前的程韫青却正好看清楚了。
当其音量达到顶点时,这头又从怪物切回软弱的男人的背后,跃出了一头凶猛的一头蜷曲乱发的,流浪狗?
一条红色光线拖着长长的尾巴,从遥远的天际延伸至此。在天空中停留了很久很久,像飞行了七十二年才到达地球的哈雷彗星。然而,这一切又只在弹指之间。
程韫青看清楚了,是那个今晚刚认识的小收银员。
她助跑者一口气冲上斜坡,跳跃至半空,将手上的保温盒朝着眼前之人狠狠挥击而出,不锈钢和人的头骨碰击出沉闷的钝器击打之声,热汤,饺子,关东煮小丸子全洒了出来,兜头浇在了自己的猎物之上,将年猪来了个热水拔毛。
程韫青小小后退两步,想避开泼洒出来的热水。浑身的气孔似乎都在一瞬间张开,对这个百无聊赖的世界隔膜也一下蒸发殆尽。
她从一种消极战斗的事不关己的怪物状态里清醒,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之人。
饺子四下飞溅,黑色胶鞋完美着地,似乎是平价鞋子太过光滑的缘故,李渡落地没有站稳,在雪地上慌慌张张地滑了好一会,尘雪飞扬,带着一股啸音旋转平移,像在平滑瓷砖地面失控、疯狂的购物车,当购物车停下时,李渡正停在了程韫青面前,看见了她脸上空白中透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以及后退两步的动作。
李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将她的发呆和后退,当做是一种惊吓后的典型表现,很理解和同情地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觉得这太早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她想过后续自己和程韫青还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小巷另一端,那个男人痛苦嚎叫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