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宁抗拒地扭动身子,却觉腰间搭上只粗糙的大掌。像条阴森的毒蛇缠绕在她腰间,挣不开也甩不掉。
借着余光,她看到越褚沂面上的有恃无恐。
登时,她读懂对方的警告。大堂外侧站着几排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只要忤逆他意,这场鸿门宴将血流成河。
温久宁止住委屈,闷闷攥紧手心不吭声。
场上人心思各异,两军谈判之际能随越褚沂出席,此女子身份恐怕不一般。
夏澄明收回眼,“鲜少见戴帷帽出席的。”
“吾妻美甚,唯恐旁人觊觎。”
越褚沂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惹得前来谈判的苏士成等人讶异打量几眼。
夏澄明清咳声,苏士成忙上前步作揖道,“越大人今儿请陛下赴宴是为宋将军的事罢?陛下愿以黄金千两、良驹百匹赎回宋将军,越大人以为如何?此诚意,不可谓不厚。”
唐偃承眸露满意。
大夏果然无良将,竟愿开出如此条件赎回宋鹏。
南军阵营诸位参谋听闻此言,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唐偃承仔细观察越褚沂的反应,心中略有主意冲身侧人低语几句。
半晌,由一大腹便便的长须男子上前,“实在是此事棘手。宋将军杀害南军数千人,若轻易放人难以服众。不过,宋将军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惨死狱中配不上其戎马一生。再加五千石粮草,人,便可带回。”
“胡搅蛮缠!”苏士成气得破口大骂,“哪有这种道理!”
对上越褚沂身后一排士卒他声音略低下去,“五千石粮草大夏也难拿出,拱手送与你们和退兵泾州有何区别。宋将军在大夏受民敬仰陛下必须救,况且放过宋将军对你们南军构不成威胁。漫天起价未免不妥。”
越褚沂没理会。
如此嚣张姿态落在大夏眼里就是不肯让步,苏士成急得嘴上冒泡,拽着几位大臣飞快商议对策。
温久宁怯生生瞥眼夏澄明,十指绕成麻花。
厅内珍馐流水般送入,程十一端来酒壶分别落于两侧桌面,“这是大人特意订购的乾和酒,请诸位一品。”
苏士成接过酒,却没有喝的打算。
越褚沂斜眼温久宁。
她瘪着嘴挽起袖口替对方斟酒。
因帷帽遮挡瞧不清人的模样,但能瞧到正红色广袖下伸出的手极白,处于一群男子间格格不入。
夏澄明不留痕迹扫视她小心的举止,觉莫名怪异。
温久宁余光触及到夏澄明的打量,手一抖险些打翻酒盏。
越褚沂循声望去,她忙撇开眼装作手笨。
“越夫人很独特。”夏澄明轻笑着解围,“听闻越夫人是长安人,不知是哪家娘子?”
温久宁竖起耳朵,既期望对方多问几句又怕越褚沂发难。
果不其然,越褚沂半点没客气,“再当着我的面打探我夫人的事,在场的诸位就不必回去了。”
“你放肆!”苏士成再也忍不住,越褚沂如此行径简直不把大夏皇室的威严放在眼里。
甚么叫不必回去,大夏带来的皆是精锐,真打起来根本不惧越褚沂。没做皇帝就肆意妄为,任由越褚沂得势他们还有甚么好日子。
越褚沂似笑非笑扯扯嘴角,“放肆?不要忘记你是甚么身份。”
“我是大夏良臣,坐在这儿的是大夏天子,轮得到你一个宵小口出狂言?”
程一等人齐刷刷按上手中佩刀,目光凶狠盯着苏士成。大夏的人不甘示弱,厅内登时寒光交错随时斩尽杀绝。
温久宁手心发颤,斟酒的手要扶不稳,在琼浆倾洒前越褚沂勾住她的手腕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如此放浪形骸的举止在苏士成眼里无疑是不加掩饰的挑衅,他气得满面涨红。
烈酒入喉,多几分甘甜。
越褚沂目中无人将见底的酒盏倒扣于桌面,稍仰于软椅。
“天子?呵。”他大掌捏着温久宁腰间软肉,歪着头戏谑打量大夏使臣,“一群丧家之犬也配在我面前称天子?”
“你、你、你——”
不仅苏士成忍无可忍,大夏臣子无一不怒,恨不得生食其肉。
见大夏将领欲拔刀相向,夏澄明抚案示意苏士成退下。
他双眸清明望着越褚沂,“自古以来起义者多少人,成事者又有多少人?昔日韩王攻入洛阳傲视群雄,却只在龙椅上待了一天就被民推翻。大夏开国帝王为还天下太平耗费十数年,终于得民心成霸业。你率兵北上不过两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可将非王,越君做不到文武双全守不住中原百姓。”
“我做不到,你做得到?”
“朕非贤王,不敢说天下归心。然朕毕生所求不过百姓安居乐业,有所依仗。”
越褚沂嗤声,“我还以为,你要说自个是紫微星的命格。”
夏澄明轻笑,“越君信命?”
“自是不信。”
“既然不信又何必畏惧紫微星之说。”
“我不仅不把紫微星放眼里。”越褚沂慵懒把玩着温久宁的柔荑,“我还不把你的列祖列宗放眼里。”
“你——”苏士成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他面色悲痛朝夏澄明上谏,“陛下,和这等狂徒无话可说,不若趁早调兵将泾州反贼打出去好正我大夏威名啊!”
“臣等复议,宋将军回不来也是为国牺牲,相信他也不愿陛下受奸人刁难。”
“退下。”夏澄明眉头稍拧。
苏士成见对方执意要谈,老泪纵横回到后方坐下。
场上微窒。
半晌,夏澄明无奈叹口气,“朕并非不计较越君言语粗鄙,只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商议。关于宋将军的问题朕希望双方各退一步,若镇守边塞的十万大军回京越君也无力抵抗,何不休养生息也给流民逃亡的机会?”
唐偃承捏着胡须,“明帝的意思是——”
“送黄金千两,粮草五百石换回宋将军。”
唐偃承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也愿意退一步。”
夏澄明眉眼稍松,复望向越褚沂沉吟,“其实此番赴宴还有朕一个私心。朕的妻子于半年前南下走失,最后出没的地方是在越君的船舫,不知越君营地可有人见过朕的妻子——阿宁。”
骤闻此言,温久宁心房巨颤。
阿宁。
已经许久未有人唤她阿宁。
澄明哥哥在找她,即使被越褚沂三番五次羞辱也不死心要打探自个的消息。
温久宁很想站起身委屈地让夏澄明带她回家,然余光触及越褚沂紧绷的下颌又犯起怯。
“阿宁?”一股郁气凝在越褚沂骨骸里,他随意松开高领盘扣,漫不经心笑道,“你的妻子走失来我营地找人?”
“朕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皆死在越君营前,如此巧合也不得不令朕多想。”
“原来是你派来的人,我还当是没长眼的山贼。”
见越褚沂如此做派,原本的五分狐疑成了七分。
夏澄明敛去笑意。
难不成阿宁真在他手中?对方挟持阿宁为就是狮子大开口,何故此时仍不挑明。
“越君若真知晓阿宁的去向朕愿拿出诚意,何必在这打哑谜。”
唐偃承笑着和稀泥,“名讳中带宁字的太多,我们怎知明帝要找的是谁。”
“朕就把话说得再明白些。阿宁是温国公家幼女,性情天真举止跳脱,是极为良善的女子。虽经年未见,朕能凭着幼时记忆一眼认出阿宁的眉眼。阿宁是为寻朕南下走失,怎料天公不作美害的有情人无法相见。朕愿折寿十载换阿宁无恙。”
温久宁没忍住震惊猛然抬头,铃铛耳琅巨颤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
夏澄明下意识望去,但见朦胧纱布后的一双眉眼似有千言万语。
遥想对的两张玉石莲花桌旁,三人形成诡异的凝望。
身带帷帽的女子瞧不清面容只是目光对准的大抵是另侧的夏澄明。两位统帅神情晦暗,齐齐审视着帷帽后的脸。
本来还能止住的泪珠子不要钱般撒下来,顺着她耸动的肩头没入对襟。温久宁当真难受极,若无阴差阳错她现下是该坐在夏澄明身侧,不必胆战心惊伺候越褚沂的脸色。
她不想再装哑巴,语气悲戚啜泣道,“我——”
哐当下,碎玉尖鸣。
越褚沂手中玉酒盏裂开几瓣,破碎的瓷片扎在他虎口满是血沫。
如此变故骇住另外二人。
胸腔有股戾气烧得慌。越褚沂不得不承认,利用温久宁羞辱夏澄明的这步棋是昏招。
夏澄明有没有觉屈辱他不知晓,他只觉二人的眉来眼去碍眼极。
他强忍杀人的**抖落掌心瓷片,以覆着血的手粗鲁掰过温久宁含情脉脉的脸。
吐出的字霜雪欺人,夹杂骄矜,“你温久宁——是我越褚沂的妻。”
帷帽因力道之大歪落下,露出温久宁错愕的面。
螓首蛾眉,雪肌玉骨。是夏澄明抚摸过无数次的画像。
大夏皆惊愕失色。
温久宁怎会和越褚沂如此暧昧?
夏澄明猛起身,盯着对面人意图不轨的大掌面露杀机。
他视若珍宝的阿宁竟成了越褚沂的傀儡,被南贼如此侮辱!此仇不报非君子!
弓箭拉满对齐场内众人,层层兵卒手持轻盾护在主子身侧。
越褚沂扯下将落不落的帷帽,径直将温久宁拦腰抱在怀里。
泛着红的牙印清晰印在她脸上,像个残忍的巴掌甩在夏澄明面前。
他身形巨晃,愤怒之极掀翻玉桌上银盘珍馐,“越褚沂,你找死!”
每天更新的时候才会看一看评论区,没想到这两天突然多了几条活跃的评论。有点开心又有点紧张~
作者会努力写好,如果有剧情崩的地方尽量修改。
这几天加紧码字,争取能在上午把新章节放出来给大家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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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