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安矣 第3章 活着的人只有我一个

江深这次杀人定是杀了个高位的，不然齐澜幽也不会来找自己，毕竟她当初是多么恨戚芙蓉，加上江枝余在她手中被百般呵护。

一个质子而已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这一次替儿子顶罪她也是第一个想到的自己。

江卿福背叛了戚芙蓉，迎了一位先帝亲赐的妻子，齐澜幽，奈何这个女人长的比戚芙蓉更加妩媚妖艳，可比戚芙蓉姿色更美，尤其是齐澜幽抬眼的一瞬间就像一只狐狸盯着他一样。

“姨娘，你怎么不开心了？”小时候的江枝余扯着戚夫人的衣袖。

她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却把话都表现在眼里，值得死的那一刻，她都不愿意相信那位公子早就背叛了她，早已丢掉了曾经的誓言。

江府一共四个孩子，齐澜幽就诞下一男一女，江深和江潜，戚夫人的儿子现在仍然在沙场苦战，这都是江卿福出的主意，把曾经最爱的女人伤害，日日见她偷哭。

至于那位所谓的长子应该也不知道她娘已经死了好多年，回信的一直都是江枝余代替戚夫人的口吻来回应他。

“阿娘你近日可安好？阿父还在伤你吗？不如同他和离”

这是戚夫人的儿子亲自写的，奈何戚夫人看不见，能做的就是在天为儿子祈福。

戚夫人是正经鲤川人，鲤川是一座水城，平时鲤川人经常身着蓑衣，为的就是捕鱼。

但那时刚入江府做质子的时候听丫鬟提起过，说戚夫人的家里就剩下自己了，说是戚夫人的生父生母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凶手现在还没有找到。

戚夫人在江枝余眼里似是亲娘又不是亲娘，一种真正的母亲的感觉。

“你是梁州人？果然梁州人长的都好看，男俊女美”。戚夫人说。

梁州人的确人长的好看，一个普通商贩在梁州都是外地比不了的存在，梁州男子个个英俊潇洒，女子更是美艳绝伦。

自从梁州沦陷后，就再也见不到几个相貌美丽的了，几乎脸上都有一道疤。

“黎江王是你什么人？”戚夫人第一次问那时的江枝余，黎江王是他的什么人？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江枝余也是在戚夫人身边头一次赶到威胁，他不想回应她，“放心！我不会和江卿福说的，你看，你来我们府，跟我这么亲近，我总得知道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吧”

那一次也是头一回和戚夫人说话语气不好：“我是谁？你们江家的心里没数？今年我应该及冠的，可惜我父母死了，死在了梁州”啪的一下，那一下也同样吓到了戚夫人。

又反应过来，缓了口气，带着和江卿福说话时一样的戾气，“不要以为，你在江府对我好，我就要日日把恩情记在江家身上”

“不可能，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不可能”。的确那一次的情绪不应该宣泄给戚夫人，但禁不住她提起黎江王。

戚夫人被吓到确实不假，刚才好被吓的身子忍不住的颤了一下，又变成以前那般和蔼的模样，也泼灭了江枝余身上的火。

“你狠他，不假，虽然我和他算是睡在同也一张床榻上，奈何那个女人的出现，我和他开始同床异梦”戚夫人也是头一次和江枝余讲她和江卿福。

“我可以选择不听么？”

她摇摇头，本来乌黑的头发上藏着几根银丝，佩戴着的发饰，也在告诉江枝余，她受了很多委屈，她说“不可以，你可以听我说完吗？”

江枝余没说话。

“我想去看看我的儿子，但自从他让我守在江府，拦着我出去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可能我死的那天，都看不了他一眼”戚夫人慢慢地话里塞满了哽咽。

江枝余还是没有说话，就坐着陪她，就像刚来江府的那天，她陪自己一样，就像十五岁时初来江府。

从衣服里掏出颗糖，就像她曾经给自己一样，同样的方式，把糖喂进她的嘴里。

“齐澜幽我不该恨，江卿福我也不应该恨，只是，他不让我见儿子，我就想杀了他”双手开始颤抖。

江枝余说：“你想知道黎江王是我的什么人，我可以同你讲，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外人说。”

她点头了，江枝余选择微笑回应她：“他是我父亲，我其实应该是一个贵公子，我还有个姐姐，比我大三岁，我娘也很厉害。”

“你知道梁城出过一个状元吗？是个女状元，她就是我娘，出了名的才女，人人说她是一个冰山美人，谁要娶了她，那他就是这个”比了个手势，“谁知道我父亲那个不要脸的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到底，烈女抵不过缠郎，果然我娘让我父亲得到了。”

“我娘还是个仵作，专门在官府和死人打招呼，我父亲也为朝廷效力，而被封为黎江王，也因此掌管国库，才会被江卿福那些贼人盯上，就以为他们争来抢去的，选择梁城作为交易，先帝死了，整个国家都乱了。”

江枝余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苦笑，他那天说了很多，已经算是把自己的家人通通给戚芙蓉说了一遍。

那可是江枝余的骄傲，一直的骄傲，曾经那个小公子的骄傲。

“我娘从小就教育我姐姐说要女人要自尊不能自卑，姐姐从小体弱，风一吹多半是要卧在床上的。”江枝余说。

江枝余转头就同戚夫人讲“我真名叫庄以安，我娘希望我此生安居乐业，安康”

江枝余双手摊开，“所以啊，姨娘，我怎么可能不恨江卿福？他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我一辈子”

他觉得江卿福死都是轻的，毕竟那些年来他的痛苦，他父母的死，梁州百姓的死，那些曾经都活的无比自信的，对生活充满无限的向往，变成处处寻死。

这一切的一切不应该先找江卿福来算吗？

江家质子这个厌恶透了的身份，转头又看到戚夫人偷偷抹泪，便先选择安慰她。

戚夫人就那么静静的听着，突然对江枝余的亲娘赶了兴趣，这世界真有这么厉害的女子，女状元。

戚夫人身子稍稍往后靠了靠，本来眼里的凄凉，在江枝余面前又变成了那位温柔贤惠的姨娘“那你单单叫我姨娘，你恨江家的所有人，为什么单单不恨我”

江枝余撩开衣袖，被江卿福剜下一块肉，本来白皙的手臂上多了这么一块丑陋的疤痕，“我来到江府便日日挨打，身上的伤不止这些，我疼的睡不着，是你亲自照顾了我三天三夜，冲着这份恩，我不还也要记得”

“傻孩子，我万一和江卿福是一伙的你怎么办？”她歪着头，像是在看一个小孩。

“不会的，我信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戚夫人不知道怎么，莫名开始心疼这个孩子，跟自己儿子比起来，还是江枝余更惨些。

江枝余父母恩爱，姐姐虽然体弱多病，但都生活在幸福中，如果没有江卿福的出现梁州不会多一个侵略者，斗完一个还要下一个，单凭黎江王的称号，被先帝重视这点就得有好几个大臣嫉妒的了。

但如今在江府的高墙深院之中，他们之中有一个名叫江枝余这样的卑贱身份。

略带着一种孤傲的性格。他本以为会在江府死去，但这份不一样期待在他遇到戚夫人后，得以慢慢实现。

“姨娘，我明白你对我的好，但我想……”江枝余语气停顿。

“想什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的儿子他也同样惦记你，我如今已经是江府的狗，你也不要被人牵鼻子走”

江枝余继续道：“我年纪虽然小，但有些事我能明白，你爱着的江卿福是曾经的江卿福，现在的江卿福不值得你在爱着，他让你委屈受尽，凭什么不让那个女人的孩子去战场？”

的确，齐澜幽进了江府，戚芙蓉顶着个妾室的名头，孩子被送走，明明自己孩子是身体最弱的那个，齐澜幽的孩子却你安然无虞，可以等到应有的爱和呵护，自己的孩子就要被当做牲畜一样想赶走就赶走。

“我曾经的家早就没了，我应该跟你道个歉，也许你有些不幸是……因为我”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小。

“傻孩子”戚她的温柔和善良让江枝余倍感亲切。

戚夫人像母亲在江晨眼中，戚夫人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生活的道路。他对她的依赖和亲近。

“所以我方才问你黎江王是你什么人”戚夫人说罢。

“从你进入江府的那天我就知道，你是来找江卿福报仇，奈何不知道江卿福背后的嫡系，他还是当今圣上手边的红人。”

那一夜江枝余同戚夫人讲了很多，透过她的影子看到自己的母亲。

梁州第一女状元虽夫君赴死，她穿着红衣，模样也格外美丽，那是她嫁给他穿的那件婚服，夫君失了言，那便妻子来承诺等着他的那个承诺。

梁州第一女状元，梁州第一女仵作，梁州第一明君，梁州第一坏小子，一个选择了大义，一个也心甘情愿，既然你想为国，我便不拦你，但今后我们的孩子就要过苦日子。

苦日子又怎样，只要活着就好，城门禁闭，城内被洗劫一空，他的妻子便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已经看不出人脸的夫君，夫君他死了，但毅力告诉他他还没有输，他已经被人捅了好几刀，最致命的插在心脏上，人是站着的，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长枪。

“夫君，你看我今天美不美”妻子站着城墙上，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会拉着她回来活下去，因为梁州已经沦陷。

那天她真的很美，平日里在死人堆里像个壮汉，那日她才有了姑娘该有的样子，本来不是个爱笑的人，可以在那一日眼里不含着泪，她笑起来脸上就出现了一个小梨涡。

“夫君，孩子们已经安置好，那我们可以赴约的吧”

她纵身一跃，从城一跃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妻子在空中舞动，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展现出最绚烂的舞姿。她闭上了双眼，依旧选择笑着去见他。

落地的瞬间，尘土飞扬。留有最后一口气，她站不起来了，夫君的尸体离自己很远，她忍着痛，强撑着慢慢地朝他的尸体爬去。

夫君的尸体已经冰冷了，她颤抖的说：“阿川……阿川……我来……找……你了。”她拖着身子朝他爬去，绕过成千上万的尸体，她有些累了，但是不可以他还没碰到他的衣角。

那年冬天，天是最冷的，她就穿着那一件单薄的婚服，努力朝他爬去，终于在他旁边倒下。

那一年江枝余被押入江府，成了质子，姐姐也因为她的爱人选择赴死，父亲母亲也在那一年走了，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母亲教给自己东西还没教完，父亲的武功还没有全部传授，世界上就留自己一个人

那一年活着的只有我一个。

家没了，城也没了，江枝余回不去了。

那一年死了个燕素霜，死了个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