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林烃的那群人分了个代表上去在闻阑耳边说了些什么,林烃眼看着闻阑看自己的目光一点点从严肃变为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的怜悯般的笑容。
“我说,你带着我的小弟来找我……想要谋反呢还是归顺啊?”闻阑勾起嘴角笑了。
林烃无奈地长长舒了口气:“我就一好学生,真的。”他又看了看四周对他虎视眈眈的众人,“您派几十个人揍我一个高中生,说出去闻哥的面子往哪儿搁啊,您说是不是?”
“是么?我怎么觉得说出去挺气派呢?”闻阑毫不以此为耻。
“咱们好歹同桌一场,这可是百年修来的缘分,没准上辈子是亲家呢?要不咱们和和好?”
“哟,和好这词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可信呢?今天放过了你,明天又张开你那破嘴在我面前喷气,不如直接给你舌头割了吧?”
闻阑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一边在手中摆弄着一边笑了起来,四周小弟们也都跟着一块儿笑了,一时间愉悦欢快的空气以闻阑为中心传开了。
林烃此时毫不掩饰自己眼下的厌恶与嫌弃,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这会儿不仅是林烃,闻阑那一大帮子人也都渐渐止了笑,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后方。
林烃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的背后至少有十几人的目光,此时的游戏厅已经被这群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所占据,刚刚还在那儿抓娃娃的小情侣,穿着校服玩赛车的初中生,顿时都一股脑地跑光了。
空气顿时变得焦灼起来,林烃的脚像是被水泥砌住了一般,连着骨头带着筋都动弹不得。
哒,哒,哒。是皮鞋在地上拖沓的声音,林烃没有动。
啪嗒。是打火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猛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的声音,林烃动不了。
烟味逐渐靠近,还伴随着古龙香水味,离林烃越来越近,他甚至没法回头。
此时在他耳中最响的不是游戏厅的各类游戏设备发出的乐曲音,而是身后那人愈加靠近产生的压强,致使鼓膜充血剧烈跳动的咚咚声,这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极了,都预示着紧迫的、随之而来的威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背后这人来了之后,游戏厅的声音好似小了许多。
他听见那威胁感的来源就在自己耳边,但即使那么近,林烃也不打算转个头。
“是谁,又在惹我们闻哥生气了呢,嗯?”
闻阑此时面色冷漠,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话虽那么说,林烃也不过才见过他几个小时而已。
但林烃有种直觉,来人不好惹。
虽说闻阑是校霸,可以轻轻松松聚集一群不好好读书的富家子弟在这里做些妈见打的勾当,但林烃觉得自己就算和他们打一架也没什么,当然得1V1。
但来人不同,而且不仅是自己,从身边人的表情动作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和校霸什么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不是叶老大么,什么风给您吹来了。”闻阑五官本就深邃,此时浑身裹着一层黑色戾气,看似带着笑容但仔细一看那笑容却瘆人得慌。
“这不是带着几个孩子们来玩玩,谁知道碰上了呢!你说这巧不巧?”叶老大又往前走了几步,林烃正好可以看得见他的斜背后。
这个叶老大估计也就二三十来岁,穿着一身黑西装,左手腕带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右手腕上是一串佛珠。从头上用发胶一根根缕好的头发丝,到脚上踩的锃光瓦亮的黑皮鞋,让林烃突然想到了顾江。
虽然两人对于西装的审美搭配不一样,但是有一点倒是一致——都挺装的。
当然林烃现在什么都不敢说,毕竟人家确实有装的资本。
“这还真是巧。不过我们已经结束了,准备散了,再不回家我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都要响起妈妈的唠叨了。”闻阑说着就要往这边走。
这儿的学校和林烃之前的学校不同,许是富家子弟没有升学压力,所以根本没有晚自习,这都放学大半天了,天空才刚刚开始泛青。
“诶诶诶,别急啊。”叶老大突然转过身,望向了林烃,“这位小兄弟和咱们闻哥的恩怨不是还没解决么?不会是我扫了大家的兴吧?别呀,继续,继续!”说完对着林烃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烃此时才看见叶老大的脸,一道歪歪曲曲的疤痕从左边额角斜劈至右边嘴角,划过眉尾和眼角,越过高高的鼻梁,像一只巨大的蜈蚣狰狞地趴在脸上,随着叶老大的表情而活灵活现。
林烃打了一个寒战,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闻阑在他脸上看了一秒,迈步走近,用身子阻断了叶老大望向林烃的目光,直直将那不怀好意的笑抵了回去:“都是误会,我们好学生该回家吃饭了。”
叶老大却不是好糊弄的,只手将闻阑的肩膀推开了,又吸了一大口烟,吐出的雾气飘飘绕绕地在三人中纠缠着,林烃有些想咳嗽,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你是他小弟?”这话是叶老大望着林烃问的。
“……不是。”
“哦……”叶老大弹了弹烟灰,又抬头看了看开始变灰的天空。
暮色还未降临,路灯也没亮起,此时是一天一之中最为昏暗的时候,林烃看着面前这一大帮子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不然怎么会遇上这码事?
“哦……不是啊……”叶老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阿鸣!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你再当着我和闻哥的面说说!”
那个叫阿鸣的男人从人堆里往前走了一步,开口了:“闻哥,不,闻阑……闻阑他说让我当他小弟,说跟着叶老大您没前途,被我坚决拒绝了,所……所以闻阑就揍了我一拳。”
这个声音林烃很熟悉,早上的时候就在巷子里听过。
闻阑此时的表情精彩极了,眼睛自然眯起,一只眉下压而另一只眉又挑了起来,嘴角还控制不住地翘起,即使是林烃这个“外人”都知道阿鸣说的话有多没有逻辑。
叶老大不会不知道。
“你们瞧瞧!”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那锃亮的皮鞋尖捻了几下,又随着垂手的动作,腕上的佛珠正好落入他手心,便自然而然地盘了起来,“小闻啊,你这做事不地道啊。”
闻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就像知道那人还要继续说什么一样。
果然不到一分钟,叶老大再次开口了:“你说人家不愿意跟你,你就揍人,这不成黑|道了嘛!我今天遇见这小孩也算缘分,不如……”
他望向林烃,又一步迈近了:“不如你跟我后面混,保准比姓闻那小子强,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阵起哄声。
林烃望了眼闻阑,对方微不可察地摆了摆头。
林烃笑了笑:“我这人自在惯了,谢谢您的盛情,对不住啊。”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但姓叶的那群手下很快在林烃面前铸成了一堵人墙。无声,静谧,坚不可摧。
林烃无奈转回了身。
“看来你对你们闻哥还挺忠心的嘛?”
“大哥您说笑了,我今天刚转学过来,就是个乡下土包子,和这人也才认识一天不到,谈不上忠心不忠心的。”林烃觉得和这种故意找茬的人讲话很累,对面在睁眼说瞎话,自己又不能不好好答。
最重要的是,这个茬!和自己无关!一看就是两“不是善茬”之间的积年恩怨,而自己正好被当成了靶子。
“要不这样吧......”叶老大停下了手中盘佛珠的动作,又看着闻阑笑了笑,“咱两公平公正,这周六,棉纺厂,总得让新人看看咱们各几斤几两不是?”
这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要约架的意思。
林烃虽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但估摸着和那叫阿鸣的人有些关系。
大概就是什么小弟被揍了打了大哥的脸面,所以来找回个面子之类的展开吧。
真是无聊透了,这些人的脑子好像被驴踢了。
闻阑幽黑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直直盯向林烃的眼底,话却是对着叶老大说的:“我看他也没什么本事,咱们也都不缺人,您说呢?”
“诶......你这话说的多不给人家面子,我看他胆量大,敢闯敢拼的是个好苗子,你不要我可收下了。”姓叶的丝毫不给闻阑退缩的机会。
“......这话说的。”闻阑顿了顿,终于露出坦荡无畏的笑容,“那我还是得抢一抢,叶老大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那就......周六下午6点半,老地方见。”叶老大满意极了,在闻阑右肩伸手拍了拍,浩浩荡荡带着一帮人走了。
还不忘回头向林烃递了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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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阑,你们这儿有钱人家的自来水是不是都是从隔壁岛国进口的啊?”林烃觉着脑袋顶上悬着的阴云终于散去,一把写着“周六砸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渐渐现出身形,至少现在他是自在的,长长呼了口气。
“你又他妈的想说些什么?!”闻阑毫不掩饰他不耐烦的神色,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自己叼了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又递给了林烃一根。
林烃愣了半秒,看他的手依旧举着,便接了过来:“就是觉得吧,脑瘫的比例有点不寻常的高了,还是建议你们好好调查调查。”
“......你!”闻阑举着烟的手指着林烃,那张脸上的表情像是跟不上脑子里的变换,一时之间卡了壳,表情凝固在忍俊不禁和怒不可遏之间。
“周六就要失去自由身的‘偷听’同学还是好好调查调查未来‘老大’的喜好吧,免得回头伺候不周,舌头不保。”闻阑瞥了他一眼,伸出打火机,“要火么?”
“ 哦,我不抽烟。”林烃将刚接过来的烟又夹在了闻阑耳朵上,拍了拍手干净利落地回头走了。
“......操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