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南便放心了,他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自己,以至于今晚他想把自己杀了。
“……小九,你别难过,我们先回去,后面再说吧。”段飞想想刚才的情形,难受的说,“就他这个性格,不认也罢。”
“送我去机场可以吗?”霍靖南转头看向段飞,眼睛里带着祈求,“我想去见他。”
段飞心里苦涩极了,明知道他和霍靖南之间根本不可能,他依旧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哪一天霍靖南和那位律师分手,然后回来再也不走了。
可惜不会了,霍靖南很依赖那位律师。
“好,身份证……那些带了吗?”
霍靖南轻声说:“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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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裴仕哲在沉睡中被门铃的急切呼唤惊醒,开启灯光瞥了一眼墙上时钟,时针指向了凌晨的两点四十三分。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难不成是认错门了?
裴仕哲觉得这个想法不成立,虽然这里是公寓,但一梯一户,不存在认错。
带着疑惑去开门,为了预防意外,裴仕哲还顺手在腰间揣了一个防身电棒。
打开门一个黑影闪过,裴仕哲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已经撞进他的怀里,接着腰间被抱紧。
“老公……”
是霍靖南!
裴仕哲眉梢微微一蹙,霍靖南仅披一件菲薄短袖,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意。他轻手轻脚地掩上屋门,双手轻按在霍靖南的肩上,欲细观其容,却只见怀中之人紧紧相拥,沉默不语。
“Darling,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看看你。”
霍靖南摇摇头,无声的抗拒着。
裴仕哲视线在他后背扫过,黑色的体恤衫上面全是土,虽然擦过,依旧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脚印在上面。
“霍靖南,看着我。”
裴仕哲的语气不容拒绝,他从腰间把那双死死拽着的手握住,又加重了语气:“最后一遍,看着我。”
霍靖南过了一会才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在了裴仕哲面前。
裴仕哲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霍靖南脖颈间的那一道青痕,他迅速抬手,将所有的灯光点亮,这才得以细致地观察到霍靖南眼前的凄凉之态。
面前的小豹子满身尘土,裤腿在膝盖处裂开了一道口子,T恤的衣摆皱褶不堪,双臂上布满了划痕,最引人注意的是颈间那深刻的勒痕。
“……谁干的?”裴仕哲抬手轻轻抚上霍靖南的脖子,哑声道,“和同学打架了?”
不应该啊,霍靖南的前身是部队,就是再退步,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霍靖南低着头,闻言摇了摇头。
“那怎么回事?”裴仕哲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很大,“霍靖南,抬起头来回答问题,我不希望你撒谎。”
霍靖南缓缓地抬起沉重的头颅,双眸泛着血丝,肿胀得令人心痛,面颊上泪珠的痕迹尚未干涸。
“……是我爸。”
裴仕哲此时心头拥堵难耐,眼前这副楚楚可怜的小豹子模样,让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未曾妥善守护着他。
他将对方温柔地揽入怀中,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的头顶,使霍靖南安心地依偎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对不起,是老公没保护好你。”
霍靖南鼻子一酸,瞬间就泪奔了。
“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对不起靖南,对不起。”
裴仕哲不停地致歉,怀抱着遍体鳞伤的霍靖南,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碎片一般破裂开来。他痛苦地自问,怎么忍心下手伤害呢?如此懂事的孩子,怎会有父亲忍心将他逼至绝境?
即便身经百战,见过无数风浪的他也难以避免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等到霍靖南平复了一会,裴仕哲先带他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什么也没问,抱着人睡了。
霍靖南一宿未眠,夜夜惊梦不断,裴仕哲便将其温柔搂抱,低声呢喃以安抚他的心神,为他驱散梦中的恐惧,直至曙光初现,二人才得以安详入眠。
裴仕哲从没见过霍靖南这么受挫的样子,在他心里,这头小豹子是不服输的,甚至会用利爪保护自己。
但他也明白,霍靖南和自己初衷一样,不想和家人决裂。
了解到原因是和他结婚的事情后,裴仕哲深深体会了什么叫负屈衔冤。倘若霍靖南昨晚醉倒梦中,无人相伴身边,他父亲便在此刻动手,那么他们此刻便不会相对而坐于此地。
裴仕哲今天没去事务所,在家陪着霍靖南。
霍靖南早上醒来吃了一点点东西便坐在客厅发呆,不像往常那样缠着裴仕哲聊天,一个人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Darling。”
霍靖南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看着他。
“和我聊聊好吗?”
霍靖南挪开了视线,无声地反抗着。
裴仕哲揉着他的碎发,轻声问:“学校请假了吗?”
“嗯。”
裴仕哲清楚他难受,一时间想不通父亲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穿越回去遗忘。
“想去见见我父母吗?”
霍靖南摇摇头,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脸见任何人。
“Darling,看着我。”
霍靖南不看,把脸埋得更深了。
裴仕哲无奈,只能上前把人抱起来,让他面对自己。
“看着我,Darling。”
霍靖南抬头看向他,目光一触碰到裴仕哲,他便忍不住又开始想哭了。
“你可以依赖我,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交给我,好吗?”
“……dear,妈妈说,让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可我想让她见证我们的婚礼,我想带你回家见她,我妈妈很好。”
裴仕哲抚摸着他的脸,擦拭掉流出的眼泪。
“会的,我们的婚礼,她会参加。”
“Darling,不要怕,任何时候,老公都在你身旁,从现在开始,做我怀里的小豹子,好不好?”
霍靖南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肩窝,不多时,裴仕哲的衣衫已被泪水浸湿。
“哭吧,在老公面前,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
裴仕哲温柔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治愈了霍靖南的一切伤口。
他想不通,很痛苦。
为什么霍文就因为他找了一个男人想置他于死地?昨晚勒在脖子上的皮带有多用力,他至今都清晰记得,那种快要窒息,却舍不得反抗的滋味……
就好比,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父亲,父亲却当着他的面喂了狗,而他甚至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他从小就听邻居说自己不是霍文的儿子,所以霍文不喜欢他,想把他扔掉,或者打死丢了喂狗。
李从秀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这个儿子。
霍靖南自幼未受过父亲的宠爱,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对父亲始终怀有敬意。他未曾预料到,就在他从小小的嫩芽长成坚毅的男子汉之际,霍文竟想将他推进深井之中。
难过、悲痛、可怜、又无奈。
裴仕哲整天都陪着他,所有的工作都推了,不接任何电话,不出门。他把窗帘拉上,放了电影陪霍靖南看,给他准备了零食,给他讲这部电影里所讲的故事。
他或许不能把霍靖南心上的痛苦剔除,却可以陪着他一起度过最难过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太多鸡汤,只要陪着他就好。
这一天他们看了十几部电影,吃光了冰箱里所有的存货,他们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偶尔回头接个吻,偶尔对视一眼,无声的拥抱着彼此。
次日霍靖南率先起床给裴仕哲准备了早餐,年底事务所很忙,裴仕哲昨天推了所有工作陪他,今天必须要去事务所处理工作了。
裴仕哲吃饭时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去事务所?
霍靖南拒绝了。
“Dear,我想去找老大。”
裴仕哲了然,霍靖南不太愿意让自己替他担心,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强求,去和单繁阅聊聊挺好的。
“行,你和他约好了吗?”
霍靖南:“唔,他今天休息,我等会去大嫂店里找他。”
裴仕哲揉了揉他的脑袋:“吃饭吧,等会我送你过去。”
早饭过后,裴仕哲开车先把霍靖南送去了苏觅糖的私人烘焙房,自己也上去坐着聊了会才回事务所工作。
临走前,他单独和单繁阅聊了几句,霍靖南的视线一直在盯着他看,裴仕哲觉得这个时候的霍靖南,真的很脆弱。
他在怕自己会因为他的家庭而放弃他。
他在怕自己会因为他的家庭受到任何委屈,所以他不想让自己帮忙。
心里失望,但裴仕哲不勉强霍靖南,他知道在霍靖南心里,他永远都是受保护的一方。
苏觅糖新店比总店大,听说这里营业时间只有八小时,每天蛋糕甜品也有限,过时不候。
规矩很像单繁阅的风格,本来也只是让苏觅糖有个事情做,不至于那么无聊,本意并不是让他赚多少钱。
苏觅糖要去做蛋糕,和他聊了会便进去了。
单繁阅给他拿了一些零食过来放在面前,还给他倒了一杯冰可乐。
霍靖南抱着那杯可乐一口气干了,单繁阅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过来。
“只能喝两杯。”单繁阅说。
“……”
霍靖南把放在嘴边的杯子默默放在桌上,抿着嘴唇,似乎在回味刚刚太快都没记住什么味道。
单繁阅扫了眼他脖子上的淤青,直接问:“你脖子上的伤是你父亲搞的?”
霍靖南点了点头:“……嗯。”
“怎么说?”
霍靖南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他想让我死,当没我这个儿子。”
单繁阅了然:“你妈妈什么态度?”
“我妈同意,让我好好跟着裴仕哲过日子。”霍靖南心绪恍惚,说话都没什么精神,“那晚我跑了出来,我怕她……我担心她,想回去一趟。”
“怕裴仕哲担心?”单繁阅见他点头,便清楚了霍靖南来找自己的目地了。
“我下周三有空,只有一天时间。这事不用瞒着裴仕哲,他是你的丈夫,有事你要学会依赖他,我可以帮你,但以后也有帮不到你的地方。”
霍靖南闷声道:“我不想让他见到……我家那个样子,我已经想通了,回家看看我妈,至于他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人,指的是他父亲霍文。
霍靖南现在连“爸爸”两个字都不愿意叫了,他只想看一眼李从秀,知道平安就好,以后他再想办法和母亲联系。
昨天他给段飞打了电话想问问李从秀的情况,但是段飞酒驾被查,在派出所学习,不过他让其他人回镇上看了,店关着,家门也关着,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担心李从秀的安全,想回去看看。
他不敢一个人回去,更不敢带裴仕哲回家,霍文那个样子,他真的怕了。
除了单繁阅,他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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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