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声音哽咽,白斜水一听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来,你先起来吃饭,听我慢慢跟你说。”
白斜水伸手去捞云疏月,只摸到湿漉漉地一片,那枕头早就被泪水浸湿,白斜水的心跟着有些难受发紧。
云疏月坐起身来,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舅舅,你就实话跟我说了吧,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哎……”
白斜水叹气,摇了摇头去放下碗,一转头就看到云疏月泪流满面,待到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月儿,你别误会,他们俩没事!”
“真的?”
“我是你亲舅舅,我还能骗你吗?”白斜水对上云疏月的眼睛,不由得有一丝心虚,“那个,他们俩虽然没事,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离开京州城。”
白斜水手中的碗都快被捏碎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月儿,你把沈酌忘了吧,那个邢繁蕴也不要再联系了,就当没有认识过他们好不好?还有你那个爹,那个云家,你也别回了。”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城骤逢政变,贵妃与二皇子意图举兵控制武元帝禅位,四皇子携沈家护驾有功,贵妃与二皇子被囚禁深宫,四皇子册封太子,武元帝为嘉奖沈酌英勇护主,特赐婚于他和柔嘉公主,待得婚礼礼成之日,便是沈酌获封南阳侯之时。
这样的消息外面都传遍了,白斜水早些日子就有所耳闻。他知道自己侄女与沈酌之间的感情,更知道沈酌宁愿自己以身犯险也要将月儿换出送走。
二人这份情谊虽然还未表明,可相熟之人谁不知道呢?
更有传闻说这赐婚一事是工部侍郎云鸿亲自上书奏请,使得龙颜大悦,得了好多赏赐,更是位云舒窈也赐婚了一门好亲事。
其中有什么门道,白斜水不清楚,但云家自始至终都没有顾及云疏月的感受,甚至连提都未曾提及。
一如既往地凉薄。
“月儿你就别问了。”
“舅舅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苦和难都趟过了,本以为做到第一镖局就是振兴白家,不负父母期望,可经过此事我才明白了,在父母眼里,家业再大也不及子孙平安大。
所以我把镖局遣散了,从此以后再无虎威镖局。
不过,我早就派人去了莲州安顿,咱们舅甥二人隐姓埋名去莲州好吃好喝,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再不管旁人闲事可好?”
听到沈酌和哥哥都还安好的消息时,云疏月心里松了口气,可舅舅接下来的这番说辞处处透露着古怪,云疏月心里不由生出许多猜想。
可不管是什么猜想,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斜水有事瞒着她。
云疏月与白斜水说明白之后也不再赌气,能吃能喝能睡,不时在甲板吹吹风,累了就靠岸踩到地面上缓缓。
白斜水刚开始还担心云疏月是装的,更担心下船的时候云疏月会听到什么传闻。
可他与于敏茵黏糊了云疏月大半个月,逛了三四个城镇后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
“前面就要靠岸了,月儿说要去逛逛,到时候我会好好跟着她的,你别担心了。”
于敏茵宽慰着白斜水,这段时间他时常愁得睡不着觉,担忧得脑仁疼,她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白斜水顺势握住于敏茵的双手,满眼都是疼惜。
“不必了,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月儿也是辛苦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要买件披风吗?前面靠岸后,我陪你好好逛逛,仔细为你挑一件好的。”
“可是……”
于敏茵陪着云疏月也不全然是白斜水的原因,她自己也有些担心。
好多事情她没有亲历也没有亲眼见着,可听白斜水说的多了,她也能看明白其中的关窍,自然知道白斜水想要瞒着的真相是什么。
于敏茵话说一半便不再说了,仅凭她和白斜水能瞒多久呢?一味的隐瞒并不是长久之计,也许只有月儿知道了真相,才是对她最好的。
船舶靠岸,得了准许的人都可以下船,采买的采买,吃喝的吃喝。
云疏月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街道,寻了一处茶摊坐下。
说是有意让云疏月知道事情真相,于敏茵今日逛得却并不轻松,一颗心还是挂在云疏月身上的。
“今日就是柔嘉公主大婚,你说要是月儿真听到那件事怎么办?”
“这里已经是莲州境内了,离京州城十万八千里,这些消息应该传得没有这么快吧。咱们还是把心放进肚子里,见到月儿可千万别露了马脚。”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于敏茵和白斜水实在是没心思逛街,挑好了披风就早早就回船等着。
一直到日薄西山,云疏月才姗姗而归。
“月小姐回来了。”
听到小厮来报,白斜水像是坐上弹弓一样飞出去,只看到云疏月忙忙碌碌地招呼着身后的人力将手中大大小小的盒子放置好。
于敏茵随后而来,和白斜水一同打量着眼前的云疏月。
“看来你说的对,这镇子偏远,京州城的消息要传过来确实不容易。”
于敏茵和白斜水却并没有因此松口气,甚至觉得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又重了些。
“不然我还是跟月儿说出实情吧,我们瞒了她多久,我就愧疚了多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初若是没有月儿救我,我恐怕早就不存于世,仅凭这份恩情,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于敏茵就要冲出去与云疏月敞开心扉将一切都说明白。
只是她还没冲出去,云疏月就走过来了。
“于姐姐。”
“月儿,你……”于敏茵嗫喏半晌,最后说着,“你买了这么一堆……这,这都买了些什么啊?”
于敏茵将白斜水拽出来,示意让他来开这个口。
可白斜水行走江湖多年,一身铁胆,唯独在这唯一的外甥女面前成了一个怂蛋。
“是啊,这个镇子小,铺面不多,想来东西也不是顶好的,月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舅舅和你于姐姐说,我们平素帮你留意着,亦或是到了莲州我们为你置办最好的。”
说完,这二人相视一眼,交流颇多,但有用信息很少。
“这个镇子虽然偏远,但正好有从京州城来的商队路过,我看东西不错,又想着于姐姐与舅舅好事将近,我便借用舅舅的钱买了这些,想要借花献佛送给于姐姐。”
“哦不对,我不该叫于姐姐了,只是改口叫舅母还不到时候,那我便先唤为于姑娘吧。”
于敏茵和白斜水被云疏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仔细品味之后警铃大作。
“京州城来的商队?”白斜水惊呼。
云疏月点头。
“那……”于敏茵欲言又止,用手肘杵了一下白斜水。
白斜水立马接话问道:“那你可听到些什么?”
“听到什么?”云疏月手上动作未停,说得轻描淡写,“柔嘉公主的婚事吗?”
白斜水和于敏茵刚松了一半的气瞬间凝滞在嗓子眼。
“你,你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舅舅时刻盯着防范着,可也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在我身边,总会有一不小心听到的时候。”
云疏月捧了一个硕大的盒子到于敏茵面前打开,说:“于姑娘没有娘家人,我瞧着这套红宝石点翠金丝头面不错,于姑娘瞧瞧可否能用作婚礼添妆。”
这套头面别说用作添妆,就算是作为出嫁头饰也是华贵无双了,于敏茵瞧着这些东西再听着云疏月说的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月儿,对不起,或许我们该早些告诉你。”
“月儿,那是皇帝赐婚,并非是沈酌所愿。历来驸马不准纳妾,若非公主许可,驸马连暖床丫头也不准有,更何况柔嘉公主是武元帝最宠爱的公主。”白斜水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着云疏月的神色。
云疏月终于停下摆弄东西的动作,直起身来。
“舅舅,你太小看我了,纵然公主允许驸马纳妾,我也不愿。”
“我是心悦于沈酌,也曾与他共度生死感情匪浅,可我绝不会因此失去自我。我所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然,纵使他是什么南阳侯北阳侯,是什么驸马金马的,我统统不要。”
“月儿,你……”
白斜水和于敏茵都被云疏月这番话震惊在原地。
他们从未听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没听过感情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云疏月的洒脱超脱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想。
白斜水率先回过神来,看着云疏月的眼神都充满了欣慰。
“好!不愧是白家的儿女,就是飒!月儿说的对,管他什么猴什么马的,我们都不要了,我们月儿要做就做正妻,绝不与人为妾!”
“不,不是正妻。”云疏月望向一望无垠地海岸线,像是在向自己重申,“是唯一。”
“对,月儿说得没错!”于敏茵也深受鼓舞,看向白斜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告诫,“要做就做唯一!”
白斜水猛地一激灵,赶紧接话:“那是自然!”
是夜,云疏月坐在窗边迟迟未能入睡。
船顺风南下,云疏月望向渐行渐远的北方。她特意开了窗,冰冷的海风吹走眼角的湿意。
与此同时,京州城内公主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柔嘉公主正端坐在喜床之上,含羞带怯地等待着面前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挑起她的盖头。
“相公,你怎么还不动啊?”
如意秤起,龙凤巾落,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