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笔尖在纸面摩挲,笔杆的影子在白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个人在医院的生活太过枯燥,加上愁赚钱的事,我思来想去,终于被我找到了个好方法。
我重新开始写小说。上一世本来就是写小说的,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
我把我的想法和朝阳说了,他第二天就给我拿了本子来,让我可以先写在纸上,之后他帮我打到电脑上发布,他家有电脑。
不过我拒绝了这个提议,让朝阳看我写的小说,想想就觉得好羞耻,但我决定借朝阳的电脑打。
虽然不确定能挣多少稿费,可有总比没有好。
“温笙晖,吃饭啦!”朝阳妈妈提着饭盒进来,看到我正伏案用功,声音都带着笑,“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写,你的身体要歇歇啦。”
我合上小说本,接过朝阳妈妈递来的饭,笑着说:“谢谢阿姨,过两天是不是可以出院啦?”
“对,医生说可以回家修养了。”朝阳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淡淡的丁香味萦绕在我的鼻尖,“在家这段时间,你的饭还是我和我先生做,等你全都好了为止。”
我点头道谢,住院这段时间我推辞过很多次,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但都被朝阳妈妈温温柔柔地挡了回去,多番下来,我便不再拒绝。
我忽然有点明白世界轮转的规律,打了巴掌,再给颗甜枣。
虽然我不否认甜枣的甜,却也并不想承受那些巴掌。
我还是抱着随时离开的念头,朝阳家为我垫付的钱我已经结清了,现在需要结清的只有温家夫妇的钱。
对此,我只能尽力去还,倘若哪天承受不住崩溃了,或者被痛苦折磨得难耐,未还完的钱不会作为牵住我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最后一条线。
对这个世界的坚持与否,不是外物来决定,而全然在我。
虽然任何重创都能击溃我,我却也会为今天的太阳明天的鲜花而选择停留。
所以当我每天看着窗外的银杏树一点点变成光秃秃的枝丫,阳光进来的空间渐渐变大时,我还是热切地盼望,盼望世界对我好一点,少打我几巴掌,哪怕没有甜枣,无波无澜的平静也是可以的。
我在医院修养了一个多月,出院的时候学校已经接近放寒假,一番商量下,我决定在家休息学习,下学期再回去上课。
云城的冬天很冷,但朝阳家很暖和。
是的,我暂住到了朝阳家。
我本想住在自己的窝里,但朝阳他们家一致认为我还没养好身体,自己照顾不好自己,万一有个意外,他们发现晚了就不好了。
我一再坚持,却敌不过朝阳妈妈那温柔又坚持的眼神。
她像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女儿一样来照顾对待,原来有妈妈的感觉是这样的温暖。
我拒绝了她一千次,她也会走向我第一千零一次。
我住在朝阳家的书房,他们家书房并不小,右侧靠墙放着一张榻榻米,正中间的书桌前是一扇窗,外面是小区的湖。
冬天的云城很冷,寒风刺骨,呼吸之间宛如刀割,家门一开就是冰冻萧瑟。
在朝阳放寒假那天下了一场雪,初雪。
薄薄的雪花从天空中悠悠转下来,目之所及的世界都披上一层薄白,我坐在书桌前往窗外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人,撑着一把伞,像一颗颗白蘑菇。
门外传来朝阳吱哇乱叫的哀嚎,我从书房出去,就看到他大包小包拎了很多东西回来,发丝中落下的雪进屋没两秒就变成了晶莹的小水珠。
“温笙晖,我放寒假啦!”朝阳亮着眼睛,笑得开心。
“刚刚路上哀嚎每门课都有八张试卷的人又不是你了?”朝阳爸爸帮他把书包拿下来。
“那不一样。”朝阳说着,朝我狡黠一笑,我顿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作为他称职的同桌,把温笙晖的作业带回来那是义不容辞。”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眼前一黑又一黑。
朝阳的魔音却还没结束。
“温笙晖,寒假我们一起写作业吧!”
“我可能还没睡醒。”我揉了揉额角,虚汗连连,“想再睡会儿。”
客厅顿时一片笑声。
“好了,别欺负温笙晖了,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我和你妈去做饭。”朝阳爸爸发号施令,朝阳妈妈已经拿着菜进了厨房。
“保证完成任务!”朝阳敬了个礼,又朝我眨了眨眼。
朝阳要把一些书放到书房,我简单收拾了下,就帮着他一起把书搬进去。
“没想到这学期结束得挺快。”朝阳抱着一些书塞进书架,“幸好你没考期末考,那难度,跟变态没有区别。”
“可我下学期开学还有开学考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学校的进度。”我叹了口气,帮他把一本书塞进书架。
“这不是有我吗?”朝阳一拍胸膛,胸有成竹地说,“我和顾舒怡的独家辅导,让你想差都差不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啊多亏了朝阳和顾舒怡在我住院期间的“救援”,让我虽然远离教室,却依然能够接受学习的荼毒。
“温笙晖,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啦?”朝阳看了眼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他的笔记本电脑自从借给我之后,就一直放在书房。
“还行,有几个人看,但不多。”我当年在的网站现在流量还非常小,我的收入也不算可观,但总归是一笔钱。
“不管多还是少,你都很厉害了!”朝阳张嘴就是夸,我没忍住笑了下。
“小灰,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朝阳斜靠在书架边,他身形高挑,离顶层也不过两档距离,他的头发长长不少,前头的刘海垂下来,快要遮住眼睛,那双精致的眼睛看过来时,带着些微调侃。
什么?
我眉头微微蹙起,搞不懂朝阳在卖什么关子。
“你没发现你比以前更爱笑了吗?”朝阳语气悠悠,像窗外落下的雪花。
我是被雪花惊扰的松枝,扑簌簌地抖。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从来没意识到这件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记不清了,或许是住到朝阳家的时候,朝阳的爸爸妈妈平常总会开些玩笑,平淡的生活也能被他们增添得更加有趣。
不对,要更早点,在医院病房里,我就常和朝阳还有顾舒怡聊天,因为心虚将被勒索的事情瞒着他们,我总是露出讨好的笑。
不对不对,还要再早点。
早到秋游那件事发生之前,我拒绝再给那群小混混钱的时候,每天和顾舒怡吃饭散步,听朝阳插科打诨时,我就常常笑了。
只不过那时候笑得非常内敛,嘴角勾起的弧度微乎其微,再深一点笑也不过是抿个嘴唇,眼睛的笑意更是都隐藏在刘海之下。
现在笑得熟练了,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眼睛也因为刘海的缺失而完整地露出来,一笑就会弯,笑意根本藏不住。
至于我的刘海,实在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在额角撤去纱布后,我发觉左上角总是有一块地方凉飕飕的,就像是冬天睡觉被子没盖好而漏风,那股凉意丝丝股股从神经末梢传往四肢百骸,使我涌起极大的不安全感。
好不容易好了一些能下床,我走去洗手间一照镜子,差点吓得站不住。
只见我原本厚重的门帘式刘海被剃掉了一个小角,就像方块的杯盖摔缺了一块,露出一点白色的头皮,在漆黑的头发里显得格外突兀。
其实只要从侧后面拨一点头发过来,倒也能勉强遮盖一点,但被剪了一块的门帘终归变得突兀又丑陋,虽然以前的也不好看。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刘海往两边撇,本来我是不想的,往两边瞥意味着我将要露出脑门,我的眼前再没有往上能注意到的黑色阴影。可惜天不随我愿,住院的日子里刘海一点点边长,我不往两边撇就直直戳眼睛。
迫不得已,我只能向我的两个眼球屈服。
后来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了。
现在朝阳一提我笑得更多了,我才恍然发现,我已经顶着没有刘海的头很久了,甚至往两边撇的刘海都长到了太阳穴下方。
朝阳大概是看我久不说话发起呆来,无奈地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想啥呢这么入迷?”
我下意识回答:“在想刘海长长了。”
朝阳被我无厘头的回答逗笑了,却还是伸了手过来,微凉的拇指擦过我的太阳穴,从刘海那撮碎发下划过,一下片薄薄的皮肤似乎被微弱的电流窜过,麻麻的,激起我一阵细小的战栗。
我瞬间僵直了脊背,下一秒听到朝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长长了。”
说完,他又拨弄了下自己的头发,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撩,苦恼地说:“我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前两天都扎眼睛了,想着考试复习都没时间去,打算今晚去楼下剪个头发。”
说完,他语气颇为自然地问我:“温笙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嗯?”
朝阳的目光落在我头顶,看了两秒,笑起来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嘛。”
“就当是——全新的开始。”
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