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前那个惊人的发现,我梦到了朝阳。
梦中又出现了那个孤儿院,我被人推搡在地,一个男孩把我护在身后赶跑了那群男生。
他夸我的名字好听,说《喜羊羊与灰太狼》里有个主角叫小灰灰,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他。
当初的梦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次我看到了后续。
残阳炽热,我听见小小的自己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给了我一颗牛奶糖,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他看向我,声音稚嫩却骄傲,看得出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我叫朝阳,旭日初升的朝阳。”
“这可是我上次去书房用字典翻了好久才定下来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充满希望。”对方捏着我的肩膀让我侧身,指着那轮消沉的太阳嘚瑟地说,“落日是沉下去的,但朝阳是升起来的。”
“你认识很多字吗?”我听到小时候的我这么问,不免好笑,我的关注点还真是不一样。
“那当然没有,但字典上不是有拼音吗?”朝阳挠了挠头,“我一个字一个字翻的。”
“你就说这名字好不好听吧!”
我用力点头,很好听的名字,的确一听就让人充满希望。
“院长同意你改名字吗?”
“同意,她也说这是个好名字。”朝阳笑得灿然。
我在那一片灿然中醒来,几米阳光穿透玻璃格窗,映在墙上,病房里空荡安静。
我还没从梦里缓过神。虽然是梦,我却觉得无比真实,如果是朝阳,翻遍一本字典给自己取个充满希望的名字似乎并不奇怪。
这简直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毫不夸张。
不过,朝阳家那么幸福,他又这样的乐观蓬勃,怎么会是孤儿院的呢?
可如果不是孤儿院出去的,朝阳怎么会唱《千纸鹤》?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难道是他偶然去过那个孤儿院,偶然听到了那首歌?
这概率也太小了点。
况且,那所孤儿院都不在云城,我是跟着温家夫妇才到云城定居的。
我把心里的疑惑暂且压下,彻底清醒后,有护工进来给我擦了擦脸,并给我带了早饭。
今天是工作日,护工说朝阳父母要晚上才能来,我趁现在让护工帮我整理了医疗费用单子,并给温家夫妇打了电话。
他们听说我生病,语气是习以为常的波澜不惊,不过眉头肯定皱起来了,我想象着他们不想管但又因为我未成年并且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能不管的无奈和苦恼,弯了下嘴角。
不过我也并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因此在最后我提出这笔钱是向他们借的。他们说着身体重要钱是小事的话,又说一会儿就打到我的卡上,最后结束时,他们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懂事了。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意思就是他们虽然不会追究我有没有把钱还给他们,但希望我最好说到做到。
我挂了电话,又开始发愁钱的事儿。曾经是发愁攒钱,现在是发愁挣钱。
愁来愁去,太阳都被我愁得躲了起来,日影西斜。
傍晚朝阳妈妈过来,我和她说了医药费的事,答应明天钱到了就转给她,她笑了笑说那都是小事,我好好养伤才是大事。
没一会儿,朝阳背着书包来了,他面色如常,看不出生气的样子。看我朝他身后张望着,未等我问出口就说顾舒怡有事,今天他来辅导我。
我忙从桌上剥了个橘子讨好他,他接过吃了一口,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橘子好酸。”朝阳皱巴着一张脸,看看我手里的橘子,又看看果篮里的,惊诧大喊,“你拿的是最青的!”
我翻看橘子皮,绿得非常均匀,青涩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坏了,刚刚随手拿的,没仔细挑。
我不好意思地对朝阳笑笑,想让他别吃了,不过没等我开口,他三两下塞了几瓣就吃完了。
那句“酸就别吃了”被我咽回去,指了指旁边的水壶说,“那喝点热水吧。”
朝阳起身拿水杯倒水,我想到昨晚他哼的歌,直接问出我心中的疑惑:“朝阳,你怎么会唱《千纸鹤》?”
“你也知道《千纸鹤》?”朝阳显然有些惊讶,下一句话却让我目瞪口呆,直呼不可思议。
“这是我小时候孤儿院编的歌。”
幸好我手里没有拿着水杯,不然肯定全洒了。
我深吸一口气,声线颤抖:“雨城的幸福孤儿院?”
“你怎么知道?”朝阳还颇为疑惑,以为是这几天他妈妈陪我时聊到的,“我妈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我摇摇头,忽然觉得昨晚的不是梦了,而是我遗忘的记忆碎片。
我吞咽口水,又舔了下嘴唇,有些紧张地说:“我也是那所孤儿院里的,我叫小灰。”
哐当——朝阳的杯子掉落在地,他整个人僵直地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你你你说你是谁?”
“小灰。”我抿唇,被他的反应逗笑,解释了一部分,“我后面发过高烧,在孤儿院的记忆记不清了,所以没想起你。”
“昨晚听到你唱《千纸鹤》,才想起一部分。”
“小灰!!”朝阳捡起水杯,空白两秒后感叹,“你和小时候变化好大!”
是啊,小时候我的脸还有点婴儿肥,没有刘海,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没有现在这么沉闷。
不过朝阳的变化也有些大,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五官更精致,线条也更锋利。
总之,命运之笔神奇地将我们这两条分散的线条再度交逢在了一起。
而我们阴错阳差地都没有认出对方。
“你失忆没认出我就算了,我竟然也没有认出你!”朝阳拿了拖把来擦地,嘴上还在碎碎念叨着,满是不可思议。
“现在再认识也不晚。”我说。
“那你现在有想起更多吗?”朝阳拖完地,看着我问,“关于孤儿院的全都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自己的情况挑挑拣拣地告诉朝阳:“只记得我是孤儿院的,其他记不太清,昨晚做梦想起来你和我说小灰灰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角,和我说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翻了字典改的。”
说完,我想了想,又问:“你被领养后,没被要求改名字吗?”
“我爸正好姓朝,他们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就没改。”朝阳已经彻底接受这个消息,眼里带着欣喜的笑意,“我们真的是太有缘了。”
谁说不是呢。
年幼相识于孤儿院,之后各自被领养,宛如蒲公英被吹散天涯。
然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后来还去雨城找过你,但那时候院长说你已经被领养了。”朝阳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着那年分开后的事,“陆陆续续又回去过好几次,都没再听到你的消息,本来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这么巧,我们成了邻居。”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暖。虽然不记得当初在孤儿院的很多事,可确定朝阳就是孤儿院保护我的人时,还是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我对他的亲近程度。
“对了,你的爸爸妈妈,对你好不好?”朝阳关心道,“你生病这段时间我也没看到他们回来。”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能说对我不好,毕竟他们也把我养到十八岁。但也不能说好,毕竟我对于他们的意义,只是向外界证明他们生活美满。后来大概是发现我养不熟,同时正好怀了孕,才决定放弃我。
“还好吧,但我和他们不怎么亲,所以他们现在定居在澳大利亚。”
我这么一说,朝阳就懂了,他安慰我道:“没事,我爸妈一直说想要个女儿呢,你跟着我喊他们爸妈得了。”
朝阳的父母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朝阳说出孤儿院的事,我根本没想过他是被领养的。
他的爸爸妈妈对他就像亲生的一样。
不过,朝阳以前也很讨人喜欢,被爱不过是他最普通的一项天赋。
我对他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不贪图太多,却也想在他身边沾一沾被爱的好运气。
“你说我是该叫你小灰还是温笙晖?”朝阳趴在我床边,一只手支着下巴,从下往上地看我,清亮的瞳孔里映出我的模样,像一池清泉,里面泛起圈圈笑波。
“都可以。”我对名字没有那么在意,不过是标记我的一个符号。
“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小灰。”朝阳一挑眉,扬起下巴的样子像是要我表扬他。
“我能告诉我爸妈吗?”朝阳问我,“被他们领养后,他们一直知道我有个孤儿院的好朋友,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想跟他们分享一下。”
“可以啊。”我点点头,我以前在孤儿院这件事并不值得隐瞒,我不会主动提前,却也没必要隐瞒。
朝阳出门去给他们打电话,我一个人在床上看着玻璃窗外飘下来的银杏叶,忽然笑了起来。
朝阳啊朝阳,我怎么没早点记起你?
当晚,朝阳父母听朝阳说完后开心地带来了一个小蛋糕。
灯光暗下去的瞬间,我和朝阳同时唱起记忆中的童谣,烛火摇曳。
蜡烛对面的朝阳笑得一脸灿烂,和梦中别无二致。
童年的千纸鹤,带领着我回家。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挪威的森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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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童年的千纸鹤